證據昭然若揭，李蘭還想再狡辯兩句，也沒有人再相信她。劉秀敏全程黑著一張臉，嘴角繃成一條直線。

        如果這件事是李蘭在作弊，那她之前的行為還真的是冤枉了萬椿。可她是個老師，為人師表怎么能做出這等錯誤的事情。

        李蘭家長來得很快，電話剛掛沒多久，辦公室門口就出現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萬椿看著她抖個不停的身子，心中微微驚訝。原來像李蘭這么高傲的女生，也有害怕的人。

        但她的害怕，好像僅僅就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

        自從穿西裝的男人進了辦公室后，她就明顯地舒了一口氣，但她眼底的不甘多得幾乎要將慶幸淹沒。

        劉秀敏站起身來，往他身后看看了，問道：“李蘭的爸爸呢？沒有來嗎？”

        馮昌歉意地搓搓手：“真不好意思，李總正在開會，脫不開身。您有什么事，跟我說就行，我一定代為轉達。”

        “馮叔叔，我爸就一點時間都騰不出來嗎？”李蘭問。

        馮昌眼神躲閃：“蘭蘭，最近公司很忙，你爸爸他……”

        “好，我知道了。”

        “老師，您說吧！”

        張三水推推眼鏡，將事情的經過全都和馮昌講了一遍。李蘭明明是個犯了錯的人，卻從容自若地站著，毫無所畏。就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老師，你們搞錯了吧。蘭蘭多好個孩子，怎么會做這種事兒。”

        經過再三確認，馮昌大驚的同時，給李蘭爸爸打了個電話。對面不知道說了什么，他臉色一變，有些不贊同。因著對面是他的頂頭上司，而且這也算是人家的家務事，就沒再多插嘴。

        “老師，我們遵從學校的安排。”馮昌說。

        他沖李蘭說：“你爸爸的意思是，先讓你回家待兩天，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錯誤。其余的，等他晚上下了班，再跟你細談。”

        她這次做得事情情節比較嚴重，作弊、誣陷、欺凌同學。每一條單獨拉出來，都能讓她登好幾天學校的‘光榮榜’了。

        一直在角落里，抱著胳膊坐著的年級主任張俊濤發話了。

        他說：“既然犯了錯誤，就有相應的懲罰措施。三千字的檢討，這就不用說了。下周開始，學校公告欄公開提出批評，為期兩周，讓所有同學都長長記性。”

        “老師，為什么要公開批評。我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這件事情就這么過去不行嗎？”李蘭提出質疑。

        老校長提了提老花鏡，透過鏡片看了一眼李蘭的模樣，隨后又繼續閉上眼，靠在椅子上聽他們在這掰扯。

        “李蘭同學。沒有打在身上的痛不叫痛，你雖然說自己意識到錯誤了，可是老師根本沒有在你身上看到悔過的影子。”

        張三水語氣溫柔地說。他年紀不大長相儒雅，說出的話都有一種春風拂面的舒適感，讓人不經意間全都聽進心里。

        “兩周的時間雖然挺長，但是我們更希望，你能從這件事情中真正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李蘭雖不高興，可還是點了點頭。

        馮昌對著各位老師說了兩聲客氣話，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他后面還約了客戶，這都快到時間了。他得先趕緊將李蘭送回去。

        “等一下。”一直在角落里沉默不語的陳舟，突然開了口。他聲音冷冷，帶著不可忽視的壓迫感。

        會議室的門半開，所有人頓住了腳步。

        萬椿被他往前輕輕一推。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李蘭，請你向我道歉。”

        “好。”李蘭一反常態，竟然沒有趾高氣昂地拒絕，反而就這么答應了她的要求。

        萬椿單純的以為，通過這一次嚴重的教訓，她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完全沒看到，李蘭低垂的眸子里，一閃而過的冷意。

        她沖著萬椿歉意地彎彎唇角：“之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對，抱歉。”

        萬椿此時也想大氣地說一聲“沒關系”，她張了張嘴，實在是說不出來這種虛偽的話。

        她不想原諒李蘭，一點也不想。

        “那……希望我們以后，可以做好朋友。”李蘭幽幽地說。

        被告已經被家長帶回去了，他們這些原告和見證人也都完成了任務，該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了。

        劉秀敏率先站起來，她說：“既然問題解決了，那我就先走了。”

        “劉老師稍等一下。”張三水叫住她，他推推眼鏡，溫柔地開口。

        “這件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二。我覺得您是不是也應該向這兩個小同學道個歉？”

        劉秀敏站著不說話，她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哪有老師同學生道歉的道理。

        陳舟冷哼一聲，嗤笑道：“老子不需要，讓她給我道歉，我還怕折壽呢。”

        他話說得有些過分，不僅劉秀敏臉拉得老長，年級主任張俊濤也跟著黑了臉。

        最后劉秀敏還是和他倆說了一聲“抱歉。”

        萬椿今天又是被雨淋又是被潑水的，到了下午身上就熱了起來。

        她抬頭看了看時間，離放學只剩半個小時了，再撐一會兒就能回家了。上次她發燒剩了些藥，還放在她床邊的桌子上。那藥特別管用，上次吃了一粒，很快就退熱了。

        萬椿灌了一口涼水，想壓下喉嚨間的燥熱，她現在鼻間呼出的氣息都異常溫熱。

        鄰座的陳舟本來趴得好好得，聽她一聲又一聲沉重的呼吸，皺了眉。

        “喂，你怎么了？”陳舟小聲地問。

        萬椿極快地抬頭，看了一眼上面滔滔不絕講課的老師。她豎起書，擋住嘴，小聲說。

        “沒事。”

        “我又不瞎。”陳舟看她臉紅彤彤的，擔心她是不是發燒了，想伸手過去摸摸她額頭。

        臺上的老師發現了他們兩個的小動作，重重地咳嗽兩聲，提醒他倆現在還是在課堂上。

        陳舟怏怏地收回手。

        從那兩聲咳嗽之后，萬椿就挺直了腰板。她雙手疊放在課桌上，目不斜視地盯著黑板，絕對不往右邊扭一下頭。

        不就是說句話嗎，看給她嚇得那樣兒。

        下午五點放學的時候，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停了。微風吹散了烏云，太陽躲在厚重的云層里發著暗光。

        陳舟跟著萬椿剛出教室門，就被林高飛和胡文樂拉到一邊，說了幾句話。他再一回頭，早就看不見她的影子了。

        萬椿手里拎著書包，她的雨衣被她們剪得稀碎扔在垃圾桶里，就算撿回去也沒法穿了。萬椿所幸沒撿，回去趙華蘭要是問起來，她隨便搪塞一下算了。大不了就是又挨一頓數落，這些言語上的傷害，她受得夠多了，再多加一次也沒關系。

        她呼吸更加沉重了，頭昏腦漲腿腳發軟，眼前也有點模糊。

        完了，她這病情好像更嚴重的。

        萬椿扶著路邊的墻，緩緩蹲下。等緩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子。

        她起得有些急，腳下沒站穩，身子一偏就往下倒去。

        突然伸過來一只大手，拉著她的胳膊，將她整個人拽了回來。

        萬椿頭頂在他胸膛上，聽著他一陣陣高昂的心跳聲。

        陳舟是一路跑過來的，他遠遠地就看見，萬椿像個小雞崽子一樣可憐兮兮地蹲在地上。

        “發燒了？”她身上的熱氣隔著衣服滲透到他的皮膚上。

        “嗯。”萬椿啞著聲音應了一聲。

        “陳舟，你能送我回家嗎？”她問。她現在好難受，難受的想吐。她怕她要是自己走，還沒走到家，就倒在路上了。

        “回什么家。”他話里含怒。

        說著猛地蹲下去，像抱孩子一樣，小臂攔在她大腿下，將她抱起來。

        林高飛和胡文樂坐在小賣鋪的陰涼里，一人舉著一根新出的冰激凌吃得正歡。就看見陳舟抱著一個大娃娃跑得飛快。

        “唉，舟哥！”林高飛舉著冰激凌揮揮手。

        “你倆這是玩什么呢？”

        他倆想笑不敢笑，繃直的嘴角止不住的抽動。眼前這畫風屬實有些清奇。陳舟木著臉眼神凌厲，懷里的人捂著臉緊貼在他肩膀上，顯然是不想讓別人看見。

        萬椿見了人，不好意思讓陳舟抱著她，掙扎著就要下去。

        “老實點！”陳舟抱緊她往上一顛。

        兇什么兇？！

        如果她沒發燒，此時臉一定是羞得通紅。也幸好她發燒了，臉頰像是天邊的火燒云，還是帶熱度的那種。

        林高飛今天騎得自行車，是他媽平常騎出門買菜的那輛。好巧不巧，后面正好有個座兒，可以載人。

        陳舟將萬椿放到后面座上，單腿撐著地，沖他說：“我先騎走了，回頭給你送過去。”

        “哦，沒事，盡管騎。”他嫌這車子女氣。

        他以前炫酷的山地車出了點毛病，他爸推著修去了。原本打算走著來上學的，只是他家離學校有點距離，于是今早先把車停在這，走到學校的。

        陳舟載著她去了最近的醫院門診處。

        他挺直腰背，踩著踏板。這自行車高度太矮了，他的長腿根本伸不直，蜷縮著十分費力。少年穿著件灰t，背后一如既往的是一個夸張的詭異圖案。圖案四周被汗珠滲透，變成深色。

        萬椿坐在后座，兩指揪著他的衣角。

        少年寬厚的背影在她腦海里深深扎根，自此八年從未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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