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時空消化囊
隨著時空錨的參數(shù)穩(wěn)定,塔迪斯緩緩落地。博士在門口略微徘徊片刻,想起那條短信……下定決心般錘了錘手掌。
他猛地推開塔迪斯的大門打算來個閃亮登場,沒推動——出口卡在了墻上。他只好給塔迪斯掉了個頭,這次卡住了客廳的大門。博士無語地跑回控制臺,再次給塔迪斯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不錯,這次是餐桌。
博士伸出腦袋瞄了一眼狹小而黑暗的客廳,再掉一個方向擠出去也不會有多容易。好像是晚上,小綠在睡覺?不然她應該過來的……她不會已經(jīng)忘記塔迪斯的聲音了吧?
“好吧……那也不算什么。”博士癟癟嘴,自言自語道。他在從桌子下面鉆過去還是上面踩過去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了上面。博士從勉強推開的門縫空隙間擠出一只腳踩在餐桌邊緣,正當他使力一抬腳打算跳上桌子時——
桌子翻了。
這種餐桌是折疊式的,隨著他重心踩上去,木質(zhì)的臺面和簡陋鐵架支起的餐桌猛然失去平衡,砰地一聲立起來扣在了他面前。桌子上的碗碟叮叮咣咣碎了一地,調(diào)料壺的蓋子彈起來,在他的領(lǐng)結(jié)到褲腳濺起一片星星點點的醬油漬。
博士捂著剛剛和桌面親密接觸的額頭,沉默地望著眼前的杯盤狼藉,開始認真考慮到底是這副樣子出去更丟人,還是現(xiàn)在離開,讓小綠以為自己把她的客廳拆了個稀巴爛掉頭就走更丟人。
再或者,這該不會是特意報復他的吧?
博士搖搖頭甩掉這個無厘頭的念頭,艱難地推開堵住門口的桌子,從墻邊蹭了過去。他穿過客廳和廚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光滑的大理石灶臺,隨便抓起一個調(diào)料瓶聞了聞氣味。
然后他推開通往陽臺的小門。
滿室暗香,陽臺里幾乎擺滿了月季盆栽,地上有玻璃的碎片。他第一眼本來應該看向青枝,卻完全被她面前那個京劇扮相的少女吸引了注意力。她是一個……被吞噬的影子,被消解的幽靈,不屬于此世之人。
“哦!這真的有點有趣了!”博士繞著她走了三圈,轉(zhuǎn)向青枝問道,“你之前和我說她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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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靠著躺椅閉目養(yǎng)神。聽著塔迪斯從落地到啟動,再到落地,啟動,再落地。安靜片刻,砰地一聲,隨后一地碎響。
嗯,他降落到客廳了。青枝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這個六十平的小房子,博士要想直接降落,只能停到主臥或者客廳。她精心裝修了一個月的房子,除了讓它看起來比較正常以外,就是在家具擺放上給博士設了點小陷阱。主臥有搖搖欲墜的晾衣架,掛滿女性衣物且非常容易被刮斷的晾衣繩,擺著兩排手帳墨水的缺腿書架。
客廳嘛……她把半數(shù)新買的瓷器碗碟和液體調(diào)味瓶都摞到那個“年久失修”少根螺絲的折疊餐桌上了。青枝還認真考慮過要不要煮個特濃螺獅粉留半碗在桌子上,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他的腳步聲穿過客廳與廚房,一聲聲叩擊在她心上。青枝感受到自己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每一個細胞都開始叫囂著雀躍與不安。情緒激烈到超出她自己的預估,她從未如此真切地意識到,她有多么思念他。
陽臺的門被吱吱嘎嘎推開——推門的男人身穿棕色的呢子西裝,背帶褲,襯衫搭配他那個滑稽的紅色領(lǐng)結(jié),有種奇妙的活潑意味。這一次他有著灰綠色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看起來就很固執(zhí)的下巴,以及聰明的大額頭。
陌生的、熟悉的,她的博士,略帶狼狽又神采飛揚地繞著那個戲裝幻影轉(zhuǎn)了幾圈,自然而然地轉(zhuǎn)頭問她:“你之前和我說她是誰?”
仿佛他們從來沒有分別,仿佛他從沒有失約。
他伸手碰向那個戲裝女子,在他觸碰到的前一刻,女人的身影晃動兩下,如煙霧般消散不見。青枝低頭看了看手機:“三分鐘,打破這個循環(huán),她能持續(xù)存在的時間只有三分鐘。”
青枝話音剛落,滿地碎玻璃回攏歸位,重新在她面前構(gòu)成了女子梳妝的背影。博士跳過那幾盆月季上前,對著整片玻璃摸來摸去,順手敲了敲,又掏出音速起子開始掃描——“奇怪,只是普通的玻璃……它不應該有這樣的屬性。”
“你換了把音速起子?”青枝站起身來,繞到博士身后,握住了他拿著音速起子的手。博士明顯地怔住一刻,青枝從他手里輕巧地抽出音速起子,隨意一甩,滿臉好奇地說道:“它的光是綠色的了。”
“yep!我換了把音速起子,塔迪斯還換了個主控室呢!”博士從她手里拿回音速起子,“順便一提,不好意思,我剛剛不小心把你的餐桌踩翻了。”
“我聽見了。”青枝略過餐桌的問題,不帶感情地陳述道,“你還換了個旅伴。新的重生,新的主控室,新的音速起子,嶄新的一切。你把我隨隨便便地扔掉了,就好像什么過期食品。”
“我沒有。”博士放下音速起子,沉默片刻,態(tài)度回避地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在公園等了整整一個晚上!”青枝情難自抑地拔高了聲音,“你答應過我你會來找我!你承諾過的!”
“我沒有!我只說了我會解決!”博士近乎慍怒地吼了回去。然而當他看到青枝受傷的表情以后,幾乎立刻后悔了。
“對不起……最近我情緒不太穩(wěn)定,好吧,大概是從來沒穩(wěn)定過。”博士嘟囔著解釋道,“那時我失憶了。那是一次很不穩(wěn)定的重生,我拖了太久。剛剛完成的時候我甚至不記得自己是誰。然后又發(fā)生了一些事情……不管怎么說,你現(xiàn)在不是過的很好嗎?”
青枝看著他發(fā)怒時眉間一瞬閃過的陰霾,幾乎要對這個博士感到陌生起來。憑空丟失七年的時光,被扔在一個陌生的時代,沒有故友親朋,沒有工作經(jīng)驗。她過得又能有多好呢?
“博士,如果說你沒有答應過我會來接我的話,那你只承諾過我一件事情。”青枝捏住博士的下巴轉(zhuǎn)過頭來,逼迫他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你以博士之名擔保,不會再忘記我。”
“你失約了,任何意義上都是。”
博士張了張嘴,無可辯駁地沉默下來。他想說他沒有真的忘記,想說那只是一段時間。然而他最終只是說道:“小綠,你總會生活得很好的。沒有我只會更好。信也不信,我總是把其他人的生活搞得一團糟……”
青枝又在那雙眼睛里看見了熟悉的、沉重的歉疚和悲傷。
“哦!我還讀了你的故事,真的很不錯!我還買了一套呢!”博士轉(zhuǎn)移話題,語氣輕快地說道,“不過你現(xiàn)在還不能看。”
“你……你讀了我的書?但我甚至沒有出版第一本。”青枝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
“哦!那只是現(xiàn)在。”博士拂下她的手,輕快說道,“真搞不懂為什么你們都喜歡寫書……你的系列故事銷量很不錯呢!”
青枝莫名地覺得一口氣泄了下來。確實,如果他看到了她平安的未來,也不可能知道中間的某一段時間里,她有多么需要他的幫助。他不是不管她,只是選擇了讓她作為一段過去,在該結(jié)束的時候結(jié)束。
盡管同樣殘忍,但這是她曾對他說過的——比起陌生人先去重視你在乎的人,比起你在乎的人先去重視你自己。
她曾以為他永遠學不會這一點,他天性里就毫無私心,充滿崇高的理想主義與殉道精神。但他已經(jīng)為這種崇高的追求付出過一次生命,她甚至無法苛責他現(xiàn)在隱約的回避與自我。
這段關(guān)系里她毫無主動權(quán),但以后不會了。
“這個場景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中間有什么變化嗎?”博士敲了敲玻璃,詢問她道。
“唔,能有三個月了?最開始就是一個女人穿著戲裝坐在梳妝臺前的背影,像靜止的圖片,我甚至以為是誰貼在窗戶上的惡作劇。但我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靜止,而是循環(huán)的時間極短。”
“隨著這個循環(huán)的不斷進行,每一個循環(huán)的時長都會增加,她慢慢開始涂抹油彩,開嗓唱戲——唱的是鎖麟囊。很有名的京劇。”
“然后她會起身排練走位,這時候她開始能夠聽見或者說注意到我的聲音,但下一個循環(huán)她不會記得這一點。我嘗試了很多次,對話,恐嚇,溝通,但三分鐘后一切又重新開始了,我得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后來我嘗試打碎這片玻璃,她真的能過來,在她沒有完全脫離另一側(cè)的空間時,她是有血有肉的,有溫度的活人。但她一旦過來,就變成了一個無法溝通交流的……影子。我很難形容,而且每一次她的存在都越發(fā)飄渺。同樣,三分鐘后,整個循環(huán)會重置。”
“要不是你最后接了電話,我就打算過去另一側(cè)看看了。”青枝聳聳肩膀,“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你不應該這么做。”博士面色凝重地撫摸著玻璃上的倒影,“你沒注意到嗎?這背后不是一個真實的空間,它甚至不是一個循環(huán)。”
“這是一個消化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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