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課快結束的時候，陸陸續續有人回到了厚德樓。

        雖然看到于思緲獨自坐在花壇邊有些詫異，但其他人也沒多問，只淺淺打了個招呼便上樓了。

        和董文麗攜手回來的方程程表情很是難看，但是看到于思緲她還是停下了腳步，對著于思緲揚起笑臉：“嗨！于思緲。”

        董文麗也對她招了招手。

        在那件事發生以前，她們之間的關系僅僅只是見了面會微微一笑的程度，像這樣特意停下腳步，是之前從來沒有的。

        淺談了幾句后，于思緲便坐在原地目送著方程程遠去。

        要是方程程是一個壞女孩就好了。

        于思緲有些失神地想著。

        那樣的話，就能理直氣壯地討厭她了。

        可是——

        于思緲收回視線，呼出一口氣。

        可是就連作為女生的自己，也覺得方程程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學習好，身材好，相貌好就不用說了。就連本人的性格也很好，說話輕聲細語的，笑起來還是一個會讓人覺得溫暖的人。

        這樣的一個女孩，讓于思緲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男孩子，也會愿意為她付出一切。

        但可惜的是，她是個女孩。

        還是一個暗戀的男生喜歡方程程的女孩。

        于思緲嘆了口氣，站起來拍完屁股上沾染的灰塵后便上了樓。

        -

        路嘉年沒想過要告訴方程程他為她做的事，于思緲便也沒打算額外插手去說這件事。

        只是有的時候，她看著玻璃窗上的少年，眼神會突然一陣恍惚，然后心情瞬間就低落了下來。

        章昱明還是會在下課期間像追兔子一樣的追著方程程，看著方程程隱忍的側臉，于思緲仿佛也能感受到她那憤怒卻又無助的心情。

        可是，沒人能幫她。

        哪怕周圍的人已經努力地幫她擋了，面對著章昱明的窮追猛打，她還是漸漸變得沉默了起來。

        像方程程這樣美好又善良的女孩，會有人愿意那樣做，一點也不奇怪吧。

        -

        于思緲在廁所洗完手出來，卻看到方程程正一個人安靜地站在走廊的角落里，望著底下來往的學生發呆。

        她猶豫了一下，想起上次方程程見她時打了招呼，便上前一步聲音很輕地問道：

        “程程，你怎么站在這里不回教室啊？”

        方程程沒有回頭。

        可是于思緲卻突然臉色大變，結巴了起來：“你、你怎么哭了啊？”

        她手忙腳亂地抽出幾張紙，但因為方程程沒理她，于思緲便只好直接上手，動作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嗨！思緲！”有熟悉的人從廁所出來，看見她打了個招呼，“咦？是程程嗎？你們——”

        “別！別過來！”于思緲幾乎是慌亂地轉過頭拒絕，“我、我們在說悄悄話呢！你別想偷聽！”

        “切！”女生翻了個白眼，“行吧行吧。那你們繼續悄悄話，我走還不行嗎？”

        雖然女生已經走了，但是方程程還是剛剛那副不理人的狀態。于思緲沒辦法，看了看周圍，動作強硬地把她從廁所門口拉走，帶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因為是剛下課，并且又是大課間，休息的時間很長。方程程被她帶到這里后就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但也不離開。

        于思緲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她該說些什么，就只好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看她眼淚出來了，就幫她擦一下。眼淚擦干了，就跟她一起沉默。

        眼淚再出來了，就又擦一下。

        如此反復，直到她帶出來的一整包手帕紙都用完了。

        “你、你別哭了。”于思緲苦惱地皺起眉，“我餐巾紙都用完了，你再哭下去的話，就沒東西擦了。”

        然后她就聽到方程程發出了一聲輕哼。

        “你終于開口說話啦！”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她還是驚喜道，“你剛剛那個樣子，嚇死我了知道不！”

        “于思緲。”方程程仍舊低著頭，“你干嘛要管我？”

        “？”

        于思緲蹙眉：“你說什么呢？我們不是同學嗎？”

        “是么？”

        “你怎么了啊？”

        “沒什么。”方程程抬頭，對著她露出一個熟悉的甜美笑容，“不好意思，剛剛情緒有點失控，讓你看笑話了。”

        于思緲看著她那雙因為被淚水浸潤過顯得格外水潤的眼睛，猶豫了幾秒，問：“是因為章昱明嗎？”

        方程程笑了笑：“也許吧。”

        于思緲便不說話了。

        “沒事，你別擔心。”方程程對著她歪了歪頭，“實在不行我就跟老師說，能管一時是一時唄。”

        于思緲沒吭聲，只是過了好久她才說了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你現在要回教室嗎？”

        方程程愣了愣。

        “我有點不想回去，你可以在這里陪陪我嗎？”于思緲說。

        方程程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安靜地看著她。

        “回到教室就是寫作業，太悶了。”于思緲舔了舔唇，偏過頭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方程程便移開了目光。

        于思緲望著淡藍天空中的飛鳥，秋天的樹木葉子不像夏天那樣是濃郁的深綠，反而泛著屬于秋季的黃，看久了就有一種奇怪的順眼。

        過了好久就在于思緲以為方程程不會回答的時候，她才聽到身邊人的回話。

        “可以。”方程程說。

        -

        她們是在上課鈴響的時候才踏入的教室。

        方程程在前，于思緲在后，進門的一瞬有好多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她倆的身上。

        因為于思緲一直在看方程程，所以很明顯地看到她的身體一僵。于思緲愣了愣，順著她的方向看了過去，對上了章昱明正看著這邊的眼睛。

        “程程……”她叫了她一聲。

        方程程沒有回頭，只是身體重新變得柔軟下來。她的左手悄悄地拉了一下于思緲的，握了沒兩秒就又放了開來，然后便邁著堅定的步伐朝著自己的座位走去。

        于思緲看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么也沒做得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緲緲，你們剛剛是在一起嗎？”

        趁著老師沒來，葉蕾偷偷地轉過頭問她。

        于思緲正準備說話，卻眼尖地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的人影，忙低下頭假裝正經。

        “快轉回去！老師來了！”

        “哦哦！”

        -

        這是一節英語課。

        因為于思緲的英語最拖后腿，所以這算是她聽得最吃力卻也最認真的課程。

        然而現在，在她最應該集中注意力的英語課上，于思緲卻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我想和章昱明打個賭。用他最自信的東西來打賭。”

        “他贏了我就不會阻攔在他和方程程之間。所以他一定會答應。”

        “但我會不擇手段地讓他輸。你們要做的，就是用盡全力地配合我。”

        “當然，他輸了的話肯定會反悔。但是，我要的就是他的反悔。”

        初秋的天空晴空萬里，湛藍如玉。

        明媚的陽光穿過長滿葉片的枝丫，穿過透明的玻璃，在空曠的教室里投射出道道筆直的光路。

        安靜坐在課桌上的少年低著頭，認真地看著圍坐一周的好友，表情是難得一見的冷漠。

        “你們說，如果被老師看見了，會怎么想？”

        ……

        講臺上，嚴愛芬的講述還是那樣的激情澎湃。

        情到深處，一向用來拿粉筆的手就止不住地抽搐顫抖，唾沫星子橫飛，給前排同學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口水雨。

        以前的于思緲，是從來不會走神去關注這些小細節的。

        可是，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宿舍里那些女生所說的談笑，是多么的真實貼切。

        于思緲看了一眼正挺直著脊背認真聽課的方程程，低下頭慢慢攥緊了手里的水筆。

        此刻她的思緒很亂。

        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沒想，總之腦袋感覺快要爆炸一樣。

        攤平的試卷上是她昨夜翻查字典之后，在每個不會的單詞下用圓珠筆做的中文解釋。密密麻麻的，每個單詞她好像都有從老師的嘴里聽到過，又好像都沒有。

        于思緲的眼睛投注在上面，瞳孔卻是發散的，像是在放空發呆。

        耳邊是嚴愛芬嘰里咕嚕私下被學生吐槽過無數遍、但她仍是很向往的中文式美音，以及同桌葛藝洋小聲跟讀、筆尖摩擦試卷的聲音。

        于思緲下意識地緊咬下唇，手指蜷緊，指節發白。

        她還沒想好。

        講臺上的嚴愛芬仍是激情的、興致高昂的。

        “從這句話中我們知道，這里肯定要選一個過去進行時態，那下面的a和c就可以先排除了……”

        嚴愛芬的聲音是那種很平淡的、沒有起伏的、容易讓人昏昏欲睡的。

        盡管她的情緒很激動，語調也能聽出有在盡力地變化，可是——

        真的很容易讓人走神。

        終于等到下課鈴聲響起，可是八班的學生還是坐得穩如泰山，只是從偶爾抬起的頭上可以看見他們生無可戀的表情。

        因為他們知道，嚴愛芬最是喜歡拖堂了。除非是第四節課，學生們急著要吃飯，她不得不準時下課；其余時間段的英語課，她都能拖到下節課上課。

        “嗯——”嚴愛芬意猶未盡地合上了教案，“上課的時間太短了，還有好多關鍵的知識點沒有講呢……”

        眾人：“……”

        于思緲垂著眼，終于下定了決心，拿過一張便利貼開始寫字。

        嚴愛芬嘆氣，“那好吧，今天就先下課吧——”

        還沒等她話講完，底下的學生就開始騷動了。

        “剩下的內容下節課再講——”

        教室越發的吵鬧了起來，不少人已經在抱怨起嚴愛芬的拖堂行為了。

        嚴愛芬就跟沒聽到一樣繼續她的講話，于思緲把寫了字的便利貼揉成一團，拜托別人幫忙遞給方程程。

        “我布置一下今天的作業啊……”

        上課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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