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緲頓了頓，她皺著眉將包裝盒拿出，上面還緊緊地貼著一張便利貼，便利貼上是女生娟秀的字跡。

        緲緲，之前看到你嘴唇流血了，就自作主張給你帶了一支潤唇膏。

        不知道你習慣用什么的，我就買了我用過比較好的。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不要拒絕哦！

        拜托（＾-＾）

        落款：方程程。

        于思緲垂著眼，指腹輕輕摩挲著那水墨寫就的小字，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緲緲，我有道題不會——”葉蕾轉過身來，看到于思緲正盯著手上的東西一臉沉思，愣了愣，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咦，這個牌子的潤唇膏緲緲你也有啊？我之前在萬達看到過，挺貴的，不知道效果怎么樣就沒舍得買。”

        于思緲動作自然地把便利貼放到一邊收好，聽到葉蕾的話她也沒什么反應，只說：“方程程給我的，我沒用過，你要試試嗎？”

        “方程程給你的啊？”葉蕾有些詫異，視線下意識地看向她的嘴唇，“我去，緲緲，你的嘴巴看起來好嚴重啊，你快涂涂。”

        于思緲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蕾蕾，你還記得這只潤唇膏多少錢嗎？”

        “啊？我不記得了誒……”看到于思緲失望的表情，葉蕾尷尬地撓了撓頭，“不過應該過百了吧？畢竟曼修雷敦我能接受，但這個的價格我當時死活下不了手。”

        于思緲的表情僵了僵，她快速地估計了一下自己剩余的生活費，有些難堪地抿起了嘴。本就干燥到不行的嘴唇瞬間就新增了幾條小裂口，細小的血珠也從裂口中迸了出來。

        “我靠緲緲，你、你流血了！”葉蕾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呼，“快快快，快用潤唇膏緩解一下。”

        于思緲下意識地用舌頭舔去了唇間的血，對于葉蕾的催促她只搖了搖頭，“太貴了，等下我要給她退回去的。”

        “哎呀你！算了算了，我看看我帶了沒有！”

        葉蕾轉了回去，開始摸抽屜找唇膏。半晌，于思緲接過葉蕾遞來的用了一半的唇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嘴唇上。

        謝過葉蕾之后，她把桌上方程程送的潤唇膏放回抽屜，拿過葉蕾一開始遞過來的試卷，眼神平靜道：“有哪里不會嗎？指給我看看？”

        “哦哦，這里這里……”

        解決完葉蕾的問題，于思緲抬眸往方程程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圍堵的人群給晃了眼。

        她默了默，收回視線，動作輕柔地將便利貼從一旁的練習冊上揭了下來，然后從書包里翻出自己曾經用來摘抄美句但現在不抄只看的筆記本，將便利貼夾了進去。

        至于潤唇膏，她垂著眼，小心收好，決定找個時間把東西還回去。

        -

        自從那個晚上以后，于思緲盡量避免和方程程單獨相處了。

        雖然她努力安慰自己一切都是路嘉年逼的，她初心也只是想讓自己從這場無望的暗戀中掙脫出來，但這些辯解的話，連她自己都騙不過去，更別說是理直氣壯地在方程程面前和她做好朋友了。

        很多時候，于思緲都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小偷，偷走了方程程的愛情。

        不論她在心里給自己找了多少的理由，也不論路嘉年對這段感情兒戲一般的態度，她就是沒法在方程程的面前挺直腰桿抬起頭來。

        盡管在外界看來，她和路嘉年只是會問問題、也會幫忙帶東西的普通同學關系，沒人想得到她和路嘉年竟然是戀愛關系，于思緲還是會焦慮。

        明明像她這樣的應該算是暗戀成真了，應該屬于圓夢了，她還是會不開心。

        以前的她，難過的點只在于路嘉年喜歡的人是方程程而不是于思緲，以及方程程那么優秀她卻那么糟糕。

        現在的她，在此基礎上又新增了路嘉年并不把他倆的感情當真，沒有人知道路嘉年屬于她，她背叛了方程程，以及好像無論她怎么努力，也永遠趕不上方程程的成績一樣。

        太痛苦了。

        甚至就連方程程把百來塊的潤唇膏當成朋友間隨便相贈的禮物給她，而她平時用用二十來塊的潤唇膏都要猶猶豫豫這件事，也能加劇她的痛苦。

        路嘉年成為她男朋友這件事，竟然除了最開始那幾天有過夢想成真的喜悅以外，帶給她的都是深深的嫉妒、痛苦和自卑。

        但是，要放棄嗎？

        于思緲閉了閉眼。

        她不知道。

        -

        因為賣潤唇膏的店鋪都是在她們上學以后放學之前開著的，所以葉蕾也沒辦法幫她買。而葉蕾也沒有多余的，于思緲不想老是霸占葉蕾的那一根，于是她強忍著唇齒的干裂，等待著半月一次的放假到來。

        因為沒用唇膏，她的嘴唇干裂的愈發嚴重，方程程猶豫了很久，才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她：“緲緲，是唇膏不好用嗎？為什么你的嘴唇看起來更嚴重了？”

        彼時她們剛上完廁所，于思緲正準備洗手，聞言表情一僵，甚至有些狼狽的側過頭去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嘴唇。

        但她不能不回答方程程的問題。

        于是她僵硬地搖了搖頭，道：“我沒用。等下回去我把潤唇膏還給你。”

        方程程沉默了片刻，靜靜地看著她。

        前面的人終于離開，于思緲和方程程一同上去洗手。但就連洗手的時候，于思緲都能感覺到方程程在透過面前的鏡子看著她。

        兩人一同沉默地走出廁所，回教室的路還有一定的距離，于思緲終于扛不住這詭異的沉默，偏過頭看向方程程：“你干嘛不說話——”

        未盡的話語在喉嚨間消散，于思緲有些錯愕地看著她微紅的眼眸，訥訥開口：“你、你怎么了？”

        方程程搖了搖頭。

        她垂著頭，聲音很是低落：“沒什么。就是有點傷心而已。”

        于思緲舔了舔唇，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方程程聲音低低的，甚至還帶上了輕微的哽咽：“緲緲，我以為，我們至少算是朋友的。”

        “原來，只是我一廂情愿嗎？”

        垂落在身側的手指用力地張開，又猛地收緊握成了拳頭。于思緲咬了咬唇，半晌才在方程程看過來的水潤眼眸里艱澀地開口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真的嗎？”方程程自嘲地笑了笑，“那為什么連一支潤唇膏你都不肯收下，要還給我？”

        “你對葉蕾也會這樣客氣嗎？”

        于思緲有些遲疑地沉默了幾秒，方程程便以為就是自己想的那樣，輕笑了一聲，“算了。潤唇膏你也不用還我了，就當是你曾經安慰我的謝禮——”

        “我不用，不是沒把你當朋友的意思。”突然的開口打斷了方程程的自話自說，也止住了她越發低落的情緒。

        于思緲凝視著身邊的這個人，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坦誠相告，哪怕這些話讓她覺得很羞恥很傷自尊心。

        “不用是因為，它太貴了。”于思緲猶豫了一會，“我以前用過最貴的也才二十幾塊，可是這個都上百了，都能抵我好幾天的生活費了，對我而言，它太奢侈也太貴重了。”

        “對不起程程，我沒想那么多。我只是覺得，我不配用那么貴的潤唇膏。”

        是啊，她不配。

        就像她習慣用幾塊錢的潤唇膏，甚至從沒想過一支潤唇膏還能賣出上百元的天價，而方程程已經把它當成日常用品甚至覺得潤唇膏就該這么個價一樣。

        只有方程程才配得上這種潤唇膏，而她，或者說是目前的她，也就只能配得上二十幾元的潤唇膏了。

        明明還只是個學生，明明還未曾進入社會受過生活的毒打，她竟已然明白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以及那條由金錢畫出的巨大溝壑。

        于思緲有些難堪地垂下了眼睫，而方程程在被她的話語震驚到失語幾秒后，才逐漸地緩過神來。

        “你——”方程程遲疑著，像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一樣。

        “抱歉，程程，我是個窮鬼，”于思緲閉了閉眼，突然也有點想哭，“請你原諒我可笑的自尊心，把它收回去吧。”

        “只是一支唇膏而已，緲緲。”方程程歪著頭，終于把卡在胸膛的話給憋出來了。

        她笑著搖搖頭，甚至還有些不可思議：“緲緲，為什么你竟然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一支唇膏呢？”

        “它只是一個工具而已。可能就像你說的，它的價格確實有點貴。但是如果不看價格的話，它就是一支效果比較好的潤唇膏而已。我給你，從來不是想讓你因為它的價格感到自卑，而是想讓它來治愈你的嘴巴而已。”

        “如果你一定要糾結價格的話，那我告訴你，我不是用正常手段買來的，它是我買其他東西時的贈品。我付的只是那些東西的價格，而這只唇膏的價格，老實說，它就是免費的、不花錢的零元產品。”

        “照你這么說的話，把贈品送給朋友的我，似乎更應該感到羞愧不是嗎？可是我不覺得羞愧。”

        “因為，它只是一個，我想用來治愈我朋友嘴巴的，唇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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