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2)
敘安十年,春末夏初。
纏綿病榻許久的李嶝時(shí)而清醒時(shí)而昏迷,清醒之際,他并哭喊著求沐春去私下采買些五石散。
沐春看著幾乎一日不如一日的他,泣不成聲。
“你并是不想著自己,也想想孩兒,他不過才兩月有余。”她是李嶝跟前服侍大年的大丫鬟,后來主母入門三日并上吊自盡,自此之后,名門閨秀也不愿意嫁給這個(gè)廢世子。小門小戶的姑娘也無人與他張羅,時(shí)日長(zhǎng)了,倒就是孤家寡人只帶著沐春與杏黃過了下去。
杏黃前年死了。
身旁也就只余沐春。
她昨年僥幸懷上了孩子,年后正月落了地,李嶝一看是個(gè)男孩,想著有了后,更是無所顧忌。
他與杏黃廝混時(shí),不知那杏黃何處買來朝廷禁了多年的五石散,吃來吃去,吃上了癮,人愈發(fā)的不像個(gè)人,行事荒唐,品行墮落。
平成侯府的侯爺、世子歷年來勸告了數(shù)次無果,而今也不再來往。
明明是一府之人,偏偏要分府居住,只不過一處圍墻,就攔住了血脈親情。
李嶝含著金湯匙來到這世間,母親貴為郡主,父親平城侯,舅舅慶郡王,這樣好的出身,他偏偏還長(zhǎng)得相貌英俊學(xué)識(shí)淵博,二十歲就蟾宮折桂,圣上親封探花郎。
可惜——
他持不住這命。
直到有一日夜里,他吃了沐春放在床榻旁的涼水,不過一兩個(gè)時(shí)辰,腹中五臟六腑絞著疼,他哭喊許久,卻無人問津,直到黎明將至,雞鳴之時(shí),他才一命嗚呼。
死了的他,說不上還惦念著什么,魂魄不散,就守在這宅院之中。
見著沐春哭喪,也見著被攆出京城的舅舅,還見著了多年不曾來往的父親,以及許多好友。
世人都道他可惜,原本也是鮮衣怒馬,而今卻一捧黃土,他飄在空中,不悲不喜。
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憤怒的?
大概是——
沐春引了外門的小廝胡來,亦或是那個(gè)所謂的孩子長(zhǎng)得愈來愈丑,與他毫無相似之樣,再便是阮嬤嬤愈發(fā)像個(gè)老太太,帶著沐春及孩子,成了這府里真正的主子。
舅舅一家被奪了爵攆出京城外,遣人來府上借些銀錢,被沐春喊人打了出去。
只怕從這一刻,他才知道,這一輩子他過的如何荒唐。
沐春不過是個(gè)自小伺候人的丫鬟,她能教養(yǎng)出來什么好人,那孩子打著李嶝之子的旗號(hào),奸淫擄掠壞事做盡,若是闖了收拾不了的禍,沐春并引著這孽障去平成侯府哭訴一番。
李釗性子弱,總惦念著是長(zhǎng)兄唯一骨肉,幫來幫去,卻幫出了無惡不作的壞種。
連累李嶝死了將近二十年,還被拖出來一頓辱罵。
他看著這府里一日不如一日,也生了去意,臨走之時(shí)才聽得沐春哀求那壞種,“你親爹就要死了,如若你還有幾分為人子嗣的良心,去看他一眼吧。”
李嶝懷疑多年的事,終于水落石出。
他身子虛浮,飄到了一片混沌之中,只覺痛心疾首。
有使者來旁,厲聲問他,“你知罪不?”
他反問,“我何罪之有?只怕是人世間欠我吧。”
那使者冷笑不已,“你逼迫謝家之女出嫁,她成親不過三日就懸梁自盡,這難道不是你的罪過?”
李嶝憤怒不已,朝著使者就張揚(yáng)舞爪沖了過去,奈何這虛無的世界,哪里能抓到什么,只不過重重跌在混沌之中,哭嚎起來。
“她與我青梅竹馬,我未曾落魄之時(shí),她與我兩情相悅,又是父母早早定的婚約,夫妻不就應(yīng)是榮辱與共嗎?為何我還在那大牢之中受盡折磨,她謝家并張狂的來退親。”
使者不語。
他又捶了這混沌世界看不到的地,“我明明是被冤枉的,可圣上不明——,父親不清——,一個(gè)奪了我辛苦十五年才摘來的探花,一個(gè)廢了我的世子之位,我何錯(cuò)之有!”
說到這里,他面目布滿憎惡,“寶笙與我完婚,新婚之夜早不是處子,她高高在上蔑視我的眼神,我至今記得。她愛上了別人……不顧禮義廉恥,與人私通!盡管如此,我可有怪過她半句話?誰料她自己懸梁自盡,世人只看她自盡,卻將所有臟水全潑我身上——,蒼天何在?”
使者長(zhǎng)嘆,“你好生想想罷了。”
這句話徹底惹來李嶝怨艾悲痛,他做人二十八載,做孤魂野鬼二十載,見的聽的不過都是圍著平成侯府的側(cè)院罷了。
使者走前只說:“好生反悔,改日判官自來與你安排。你本應(yīng)是大丈夫,卻坐井觀天,獨(dú)守那區(qū)區(qū)小院,受不得半點(diǎn)苦楚。你連累你舅父一家,又害了忠仆之命,本該是應(yīng)有一番作為,卻成日里與后院婦人廝混,沾了陋習(xí)。”
這些話語,李嶝聽不下去。
他狼狽不堪的朝著那使者奔去,想要如同在人間那樣,薅著領(lǐng)子告訴他,自己本沒有錯(cuò)。
自小他良善有義,一心想要為國為民,是圣上與朝廷拋棄他。
他做了旁人的棋子,他知。
他再站不起來,他知。
克叔為了護(hù)住他丟了性命,他知。
可那能如何?他做孤魂野鬼時(shí)想要見見故人,何處能見?母親自小就不憐愛他,一心在父親身上卻又得不到丈夫的半點(diǎn)愛意,于是大把的火兒朝著他發(fā)泄而來。
父親與他歷來生疏,他只愛自小青梅竹馬的蔣氏,更看重那那些庶子庶女,于他,大多是客套、疏離。果不然,下了京兆尹獄,頭件事就是廢了他的世子。
旁人呢?
那所謂奶了他的乳母阮嬤嬤?那陪著他的丫鬟沐春、杏黃?
還是他那些愈走愈遠(yuǎn)的摯友?
他已然不知,魂魄身心都被禁錮在著混沌之中,日日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又有那使者遠(yuǎn)遠(yuǎn)來說,你早已死去,這不過是你的魂魄而已。
讓我徹底死去吧!
翩翩公子早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只苦苦哀求。
那使者搖頭嘆息,如若讓你活呢?
活——?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再不要!再不要過那人間煉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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