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這一夜,袁璩睡得并不踏實。
李嶝因為擔憂她,不但沒有讓她挪到書房去,自己也留在了臥房之中,眠于窗邊的炕床之上。
丑時左右,袁璩發了高熱,渾身燒成個大壽桃,紅通通的。
未免出事,孫大夫直接被留在了府內,李擎也睡不好,他年幼,第一次遇到賊子暗殺偷襲,徹夜噩夢連連。
幾番輾轉,實在無法入睡時,他起來在院落里四處晃蕩。
卻見外面有步伐聲傳了過來,出了院門才看到雀哥兒與丹朱正打著燈籠提著食盒往正房走去。
“雀哥兒,怎么了?”
這深更半夜,寂寥之夜,突然冒出李擎的聲音,嚇得丹朱慌忙丟了燈籠,雀哥兒也因為失了光,絆倒在游廊之上。
“誰?”
誰?!
李擎幽幽道,“是我啊,你們怎么就嚇著了?”說完趕緊跑過去,幫丹朱扶起已經滅了的燈籠,丹朱撫著被嚇得撲騰撲騰亂跳的心口,很是無奈。
“三公子,大半夜不睡覺,您也不要神出鬼沒嚇人啊。”
說罷,又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引了火把燈籠重新點燃,又扶了雀哥兒起來。
打開食盒一看,參湯灑了半碗,不由得懊惱道:“大奶奶發了高熱,正說提了參湯去伴服藥丸子呢,三公子你這么一嚇,都快灑沒了。”
李擎探頭一看,可不是,撒了食盒里濕漉漉的。
頓時也覺得不妥,連忙看向雀哥兒,“不如我跟你再去廚上端一碗?”
雀哥兒這會兒也是又累又困,想了想,只得說道:“先送去正房吧,如果大奶奶能就著吃了藥丸子,那也倒是不用了。”
李嶝徹夜未眠,一直守著袁璩。
雀哥兒提著灑了沒剩多少的參湯回到正房,丹朱連忙服侍袁璩服下孫大夫親手搓制的中藥丸子。
燒得渾身燙呼呼的袁璩,還不忘招呼李嶝,“哥哥快些睡吧,明日還要教我與李擎習字讀書呢。”李嶝輕輕揉了揉她的雙丫髻,看著她因為高熱燒得橫波流轉的大眼睛,溫聲撫慰,“不用管我,你睡了,我自然就臥榻之上睡了。”
袁璩知他七竅玲瓏肝,定然是明白這一箭是她擋替他擋了。
昏昏沉沉之際,又漾出一絲笑意,“哥哥不必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巧合,再退一萬步來講,折了我的胳膊,總比要了你的命好上許多。我們一府上下,還指著你過日子呢。”
李嶝目不轉睛的盯著袁璩,這一日他過得也極度的困乏勞累,可就算這般,還是氣質高貴,不見半點頹色。
“阿璩,好孩子,睡吧。”
許久之后,李嶝柔聲說道,袁璩微微點頭,閉上眼睛又昏睡過去。
這一夜,注定是許多人的不眠之夜。
在一處破廟之中,佛祖菩薩跟前燃起一堆柴火,兩人咳喘不已,圍著火堆靜默之中,時不時探視著各自的傷口。
“想不到,竟然差點折在趙克手中。”其中被趙克打入衛城河的那個年歲大一些的絡腮胡男子冷聲說道,語氣之中充滿不甘。
而另一位褪去半衫,胸口一刀傷口鮮血淋漓,此刻他發出嘶嘶倒抽氣之聲,想來也是很痛。
“哎,真不知樓里為何接了這單子生意,說來,我二人也在京城滯留了三五個月,應是找不到什么機會與李嶝近身。哎……四哥,那護衛如此兇殘,區區濂溪谷竟然培養出這樣的高手也是出乎我的預料。”
他丟了連弩就開始跑路,可何川跟著過來就是一陣密不透風的劍雨,他哪里是對手,躲來躲去還自己撞上了軟劍,劃拉了這么一道口子。
鮮血淋漓。
也因為失血過多,整個人懨懨無力,雙唇蒼白。
“我們今日差點折在此處,罷了,回去跟宗主匯報,這事兒……推了算了。”
那絡腮胡說道,二人險些喪命,想來也沒好的辦法,眼下只能如此。
許久之后,才喃喃自語,“這濂溪谷與李嶝到底是什么關系,竟然派了這么些人護著這廢世子——”
同時發著高熱的除了袁璩,還有潘湘兒,她被袁予文在河畔找到時,幾乎是半暈狀態,小春一直在側摟著她,袁予文想要把潘湘兒抱到車上時,小春大著膽子跪在了他的跟前。
“三公子,求求您饒了我家姑娘,你若真是疼愛姑娘,就不要這樣對她。不然——,來日她還會被賣!”
賣?
袁予文當著袁予拙以及一旁放燈的百姓,冷哼道:“有我在,誰敢賣了她?”
誰敢?試問——袁府上下誰不敢?
今夜,如不是有人相救,主仆二人這會兒只怕早在百花樓里——回天無力。
小春半邊臉腫得老高,跪在地上仰頭看著袁予文,“三公子發發慈悲吧。”聲音里全是卑微的哀求,潘湘兒慢慢醒了過來,一把抓住小春的手,把她的手抓得生疼。
“不要哀求,無用。”
小春哭著扶起潘湘兒,主仆二人相互攙扶著往馬車走去,袁予文追上來欲要問個清楚,卻被袁予拙攔住,“三哥,此番在外頭,有什么事回府再說。”
蘇婆子也人群中擠了過來,一把就摟住潘湘兒與小春,嗚嗚哭了起來。
風瘸子打了兩斤濁酒,又切了些豬頭肉,與秋棠前后往城外走去,路過此處,風瘸子咦了一聲,“這不是袁府的那個三公子嗎?”
秋棠懶得理會。
風瘸子喊了他一聲,“嘿!學學這玩意兒,啥也不是,就是投了個好胎,在天子腳下就敢為非作歹。”秋棠翻著白眼,“那又如何?”
風瘸子哈哈大笑,“倒是瞧瞧可有報應。”
秋棠難得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風瘸子,冷笑幾聲:“這世間沒有報應,只有能力不足,運氣不好。”他們做的這行買賣,如果真有報應,還留得他們生意越做越大?
所以,騙人的罷了。
只是順著風的方向,看了看潘湘兒主仆三人摟在一處哭泣,他瞇了瞇眼,只有無用之人才會哭泣。
明明——眼淚可以是最好的殺器。
當夜,英秀傳來信兒,秋棠次日一大早,略做收拾就往執州去了。
他幾乎不記得這樣一個再平常不過的燈節,直到整個江湖上流傳他們鏡花閣的銀字牌殺手在京城一處荒巷子里殺了三個潑皮無賴!
秋棠: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殺人是要收錢的——
到底是誰給鏡花閣扣上了這頂屎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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