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踹賴瑾的那人撣了撣衣袍,緩緩起身,走在大殿中間,跪地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陛下,臣有奏,賴郡守探頭探腦,殿前失儀。”
成國公回頭,一眼認出那人正是英國公的嫡三子柴絢。
柴絢在外任郡守,前幾日剛回京述職。他跟賴瑾的家世相當、官位相當,可他比賴瑾大了整整十五歲。上朝的時候,賴瑾特別目中無人地走在他前面,剛才又撅起屁股在那探頭探腦。柴絢瞧著便覺賴瑾礙眼,再看那屁股翹得高高的很好踹的樣子,順勢抬腿就踹了過去。
成國公匆匆從坐位上起身,對著皇帝叩頭便拜,“臣教子無方,御前失儀,請陛下恕罪。”
英國公見狀,也趕緊起身叩頭請罪,“臣教子無方,請陛下恕罪。”
賴瑾對皇帝的心思還是很清楚的。
他家這么多兵馬,又很囂張的樣子,太子、陳王的死在雙方的心里都扎了釘子,他越有出息,皇帝越難安生,天曉得今天這一出是不是故意的?皇帝在這當頭,不敢剁他的人頭,該讓他走,還得讓他走。把他送出去,至少能拆走兩萬北衛營精兵,威脅都能少一大截。
等帶著兵馬離了京,那可就是天高皇帝遠了!
賴瑾有這個依仗,才不吃那虧,幾步沖上前去,對著趴在地上請罪的柴絢的屁股狠狠一腳踹上去。
柴絢完全沒想到賴瑾竟然敢當朝在大殿上跳起來踹他,全無防備之下,直接被踹得摔了個五體投地,還沒等反應過來,賴瑾又已經撲到了身上。
賴瑾連撲帶撓,大喊,“我阿爹都舍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你憑什么打我。你比我大,以大欺小。我哥哥姐姐都樣樣讓著我,憑什么你要打我,我都沒惹你……”把柴絢的頭冠揪掉,又去扯腰帶和裾裙。
這朝代沒褲子,冬天穿套筒,夏天穿兜襠,天氣熱的時候,什么都不穿也是常事。如今正是一年里最熱的時候,柴絢圖涼快,空著的。
那長及腳背的寬大裾裙被扯下來,白花花的屁股都露在了外面,慌得柴絢拼命拉拽裾裙遮羞。
殿中站崗的禁軍見狀,也都齊刷刷地看過來。
大臣們爭執起來的時候,扭打是常事。英國公以前還跟成國公在朝掌上把對方的帽子都打掉了,這會兒他倆的兒子打起來,小意思。陛下沒喊,誰都沒動。
皇帝憋著咳嗽看著他倆打架,直到實在忍不住喉間的癢意和胸腔的難受,才咳嗽出聲,咳得驚天動地,看起來似乎非常震怒。
站在他旁邊隨侍護駕的中郎將很有眼力地揮手示意臺階前的幾名儀仗親衛趕緊把他倆分開。
賴瑾被帶刀的親衛拽著,也不反抗,往地上一坐,袖子捂臉,開始哭,“人家第一天當官,第一天上朝,憑什么一來就踹我……”他穿越到大盛朝,委屈猶如滔滔江河,想哭都不用演,一堆傷心事,但凡想起來,哭上七天七夜都沒問題。
皇帝咳嗽完,看著坐在大殿上捂著臉痛哭的半大孩子,表情復雜。
兩家之前是姻親,太子經常去成國公府躥門走動,太子妃也時常提起賴瑾。他對賴瑾愛哭和渾不吝的印象,格外深刻。
成國公在后院教賴瑾練武,下手重了,這渾小子嗷地一聲叫喚,跳起來撲到成國公身上掛著,連抓帶咬揪頭發扯頭冠,鬧得第二天成國公上朝,大家還以為他讓夫人給揍了。這小子哪怕是拘在成國公府,那也是雞飛狗跳的事情一蘿筐,廚房都燒過好幾回,滿朝皆知。
成國公和賴瑭的表情都是麻的。
他倆的一致想法都是,賴瑾都要走了,柴絢還去惹他做什么呀。成國公讓賴瑾折騰得連教他習武下拳頭都得小心翼翼注意分寸,但凡出拳重了點打青了哪里,回頭就是爹打我,揍青了、打腫了,要賠錢!一哭二鬧,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柴絢何苦去惹他啊。
可朝堂之上,不是家里。
成國公只能不斷向皇帝請罪,“陛下恕罪,是臣過于嬌慣,臣有罪。”
太尉賴瑭也起身到殿中,下跪,抱拳,請罪,“臣沒有管教好幼弟,請陛下恕罪。”
柴絢哪吃過這虧出過這丑,羞怒交加,一邊把裾裙往腰上裹,一邊大罵,“賴瑾,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朝堂上打我。”
賴瑾把袖子一挪,露出張哭得稀里嘩啦的臉,聲音吼得比柴絢還大,“打你又怎么了,你爹還在朝堂上把我爹的帽子都打掉了呢。你一個二三十歲的老男人,打我一個小孩子,有道理了!你先動的手,先撩者賤!”
成國公的腦袋都大了,扭頭,沖賴瑾暴吼聲,“你閉嘴。”
賴瑾扁著嘴,含著淚,嗚嗚哭,模樣無比委屈,半點男兒氣慨都沒有。
殿上眾臣看著這么一位十二歲當朝哭鼻子的鎮邊郡守,表情也都格外精彩。當然,說起丟人現眼,柴絢比賴瑾更甚一籌。畢竟,賴瑾小,確確實實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柴絢入朝為官,都有十年了。
皇帝把幾人的表情盡收入眼底,越看越喜歡。成國公要是再多兩個這樣的兒子,他就不愁了。
如果讓賴瑾跟柴絢同時留在京里,英國公府跟成國公府那就不是暗地里較勁了,兩位公子各自帶著人三天兩頭大街上斗毆,久而久之,必使得兩家矛盾加劇。要是哪位公子再出事,鬧出殺子之仇,可就是你死我活了。沐真為了一個侄女都敢拿出造反的勢頭,要是親生兒子沒了,能跟英國公府拼個同歸于盡。成國公府那幾個又不是她親生的,在盼了二十來年才生出來的老來子跟前,成國公都得讓路。
可時不我待。賴瑾才十二歲,留在京里,只會跟之前一樣,讓成國公夫婦拘在府里看得牢牢的。要讓賴瑾折騰,只能把他從成國公夫婦跟前挪出去,還能拆走成國公府兩萬精兵猛將,削減他們對京中的威脅。
皇帝當場拉偏架,“柴絢,可是你先動的手?”
賴瑾趕緊喊:“陛下,是動的腳,他先踹我。”他側身扭腰,露出屁股墩上的大腳印,“證據還在這呢,不信脫了他的鞋子比量腳印,就是他。他都認了的。”
柴絢原本是要告賴瑾殿前失儀的,可說起來,賴瑾探頭探腦也不該是他動手,怪只怪當時賴瑾那歪著身子探頭撅屁股的樣子實在太好踹了。他披散著頭發,伏地請罪,“臣不該因為賴瑾在殿上隨意窺視圣駕就與他動手,是臣不是。”
皇帝當然不會跟這兩個紈绔計較,悶咳幾聲,說:“成國公、英國公教子無方,罰俸一月。”一副將此事輕輕揭過的樣子。
宮人見狀,立即上前,高聲喊,“有事奏報,無事退朝。”
賴瑾抹了淚,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待看到柴絢回到坐席上,又特意把自己的坐席往邊上拽了拽,做出一副離他遠點的嫌棄模樣。可他跪坐在坐席上,哪里拽得動,也就做個樣子故意惡心人。
柴絢氣得地握拳,悄悄比劃:你給我等著。
賴瑾朝他豎中指!
皇帝看得嘴角直抽。
英國公想打兒子。
成國公早已經麻木了,習慣了。
武忠伯出列,道:“請陛下早立太子。”
話匣子一開,朝臣們又開始吵立哪位皇子當太子。
先太子已經沒了,立哪位都跟賴瑾沒關系,他一個即將在外駐邊的,何苦摻合這事,專程盯著柴絢,比劃:你光屁股,你不穿褲子,你當朝露腚。
柴絢氣得不再看賴瑾,怕自己忍不住跳過去暴揍他,從而丟官。丟官事小,丟人事大。丟了官,回頭家里再給安排就是,丟了人,要一直被指點點。可他現在已經丟人了!紫絢氣得面目扭曲,死死忍著,真想撲過去掐死賴瑾。
皇帝聽著他們吵。
英國公府想擁立梁王,皇帝不樂意,想逼成國公府重新選個隊站,好跟英國公打擂臺,可成國公府不動。皇帝便先耗著,順便看看自己眾多兒子中,到底哪個更有才干、稍微孝順點。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想要父慈子孝,只能是在太子地位穩固,他快要不行的時候,就連那樣,還有陳王造反。皇帝覺得他的兒子個個都想他早死好繼位,怕再有效仿陳王的,但凡滿十二的都挪出了宮,開府另居。可兒子們都爭皇位,大臣們都站隊、爭權,他就真成獨家寡人了。
公主們沒有皇位繼承權,對他沒有威脅,想要享受點骨肉親情,只能在公主們那里找了。他讓年滿十二的公主們也出去開府,擁有跟皇子同樣的待遇。萬一哪天皇宮再被圍,諸位公主即使不帶人來救駕,好歹有點自保的兵,不會讓亂兵輕易禍禍了。
朝臣們吵到中午也沒吵出個所以然來,一個個口干舌燥肚子餓得咕咕叫,散朝。
皇帝把賴瑾跟柴絢的過節看在眼里,決定再給他們澆把火,邁下陛階后,又停下步子,回頭喚道,“瑾兒,來,隨皇伯父去用膳。”
賴瑾聽到這和氣的喊聲,還以為皇帝在叫皇子皇女們,直到周圍齊刷刷地目光看過來氣氛驟然變得詭異,再瞥見皇帝正在瞅他。他指向自己:我?
皇帝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
賴瑾覺得狗皇帝不安好心,可不得不去。他從坐席上起身,又瞪了眼柴絢,再趾高氣昂地跟打了勝仗的公雞似的去到皇帝跟前。
柴絢氣得拂袖走人,到殿門口,罵道:“小人。”
梁王邁過殿門口,聽到這話,說道:“跟一個孩子較什么勁。”
柴絢瞪向梁王:你是我姐夫!賴瑾都穿上郡守袍服,還封了鎮邊將軍,領兵兩萬,孩子?你梁王比他有權勢嗎?你的封地只有一個鄉,巴掌大點地方,平時還得靠我救濟!
梁王對英國公府挺有意見的。太子娶了成國公府的侄女,地位穩固如山。他,梁王,如今是年齡最長的皇子,按照順序排,長子沒了,嫡子也沒了,怎么也該到他當太子了吧。可瞧父皇的意思,就是看不上英國公府,還等著成國公府表態呢。
換成他,他也看不上英國公府。
成國公府有七位公子公女,除了寵到沒邊的老來子小七,個個能文能武英勇擅戰,一家子猛將。再看看英國公府,庶出的不成氣候,嫡出的,長女是梁王妃,沒見給他多少助力,嫡次子平庸,嫡三子能在朝堂上跟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打起來,還讓人扒了衣服露出屁股,沒一個成事的。
梁王看不上丟人現眼的小舅子,又想著反正英國公府只能扶他上位,要是再拉攏成國公府,那自己就穩了,于是撂下柴絢,頭也不回地走了,把柴絢氣得直瞪眼。
英國公去到柴絢跟前,沉聲道:“還嫌不夠丟人?回家!”
要不是這里的禁衛森嚴,柴絢真想拿刀子去捅了賴瑾,他咬牙切齒地叫道:“跟我等著。”
恰逢賴瑭路過,聞言,駐足,“柴公子,可有興趣切磋一把?”
柴絢頓時肋骨疼,不好的記憶涌上心頭,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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