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天熱,沒空調沒風扇,大帳篷又不透風,悶在里面跟蒸包子似的。白天外面太陽曬,賴瑾想把自己古銅色的皮膚養白回來,又有事情忙,只能悶在帳篷里汗流浹背。
晚飯后,天色暗了下來,帳篷里即使點了油燈也暗暗的。
光線不好,看賬本、翻地圖傷眼晴,在這里得了近視眼連配眼鏡的地兒都沒有,他為了保護好自己的視力,以及想涼快涼快,果斷地挪到了帳篷外。
阿福、阿壽把用牛皮自制的簡易躺椅搬出去,支上大蚊賬,擺上小桌子,再切點水果,舒坦。
賴瑾啃著瓜,又吩咐阿福去把幾個幕僚先生請過來。
阿爹給他派了五個幕僚,方士澤是豪族出身、資歷最老;孫潛是寒門出身,一心想要謀前程,最積極、好走動;余修的父親是清郡下面的安陽縣縣令;周溫的父親在尚郡擔任催收糧食的糧曹,相當于糧食科科長。崔吉也是出自大族,但隨著戰亂,家族已經沒了,逃難到京城,投奔到成國公府,也是干了十幾年的老人了。
賴瑾現在手里不缺兵,兵好招,即便手里的人不夠,征招個頭足夠沒殘沒缺的,給他們把伙食開好點,營養跟上,再魔鬼式訓練幾個月就能派出來用了。
可文人少。大盛朝根本沒有科舉一說,也沒有什么書鋪、書院。
有學堂,那都是大家族內部供子弟們學習的地方,最多就是讓同等相交的人家過來借讀,根本不對貧寒的平民百姓開放。
書籍被大家族壟斷,即使是寒門,那也是祖上顯赫過,有書籍傳下來,家里還得有仆人種地干活,才能有書、有時間識文斷字。
文人是稀缺人才,也是賴瑾手里急缺的。
他缺人才,他們幾個缺前程,大家才能湊到一起。
可對著邊郡這么一個人少、不產糧、地方豪族把持、還有邊寇的地方,僅靠兩萬大軍、手里的一點錢糧安人心,是遠遠不夠的。
之前在皇帝的地盤,賴瑾怕挨收拾,盤著。如今已經走出皇帝能夠直接掌控的地界,不需要再茍,可以開始搞事業,讓他們幾個知道要干什么,把事情安排上,人忙起來,心也定下來。
不然,這么長的路,他走走停停的,再加上幕僚這么個職業就是要想得多,還不知道他們琢磨到哪里去。
余修、周溫、崔吉,三人在帳篷里出完題,吃完飯,就閑下來了。若是平時,還能沿著軍營走動,查看下各處情況,到夜里涼下來后,就可以回去睡覺歇息了。
如今門口有賴瑾身邊叫阿壽的侍衛親自帶著兩個伍的兵卒看守,這陣仗讓他們仨直接不敢動,心里還直犯嘀咕。看犯人都沒這么嚴的,再加上帳篷里悶熱,心頭難夠煩躁。
這煩躁剛起來,賴瑾身邊的阿福過來傳話,說有請。
他們幾個到賴瑾的帳篷前,便瞧見一個大蚊帳掛在帳篷外,由幾根桿子撐起來。那蚊帳的大小式樣,一看就是從床上拆下來的。
這是要做什么?三人俱都一愣,再借著蚊帳里透出來的油燈光芒,瞧見里面的情形,面面相覷,慢慢地走進去。
他們剛撩開蚊帳就聽到賴瑾喊,“快快快進來,把蚊帳掖好,別進蚊子。”
三人快步進去,把蚊帳口掖好,先向賴瑾行禮,又向坐在矮凳上啃瓜果的方士澤行了一個揖手禮,這才在賴瑾的示意下落座。
賴瑾招呼他們,“吃水果。餐后水果,消食。”
天氣悶熱,又渴,喝水越喝越渴。喝進去的水都變成汗流出來,新切的水汪汪的水果,確實誘人。
只是他們搞不清楚賴瑾在干嘛,有點無心就食。
好在能干幕僚這職業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觀察,他們謝過賴瑾,拿起一瓣切好的瓜,邊吃邊等待賴瑾的下文。
賴瑾等他們吃得差不多,才說:“可算是出了京城地界,把我憋壞了。”
崔吉、周溫、余修三人才剛剛調到賴瑾身邊,沒私交往來,又有主從之別,相互間不是很熟悉,聞言只能沉默以待。
方士澤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確實,沒了成國公夫婦管著壓著,也就是瑾公子沒翅膀,要不然這會兒八成都要上天了。這里還在剿著匪呢,又想干別的了?
他拱手,“不知公子又何吩咐?”
賴瑾說:“邊郡那地方是個什么情形,想必你們清楚。”
崔吉點頭,“公子可是顧慮邊縣,咳,邊郡種不出糧食,也不產桑麻沒法織布,擔心去了以后沒法養活大軍。”
賴瑾點頭,“正是。”他又問,“你們可有主意?”
周溫說:“想必公子已經聽國公講過那邊盛產駿馬肥羊,這倒不失為一條出路,就是只怕少不得要跟草原部落起刀兵之爭了。”馬匹、牛羊、牧場從哪里來?那都得占草原十八部的地盤。
余修點頭,“若能從草原獲取馬匹、牛羊,再販賣到京城、各郡縣,以換取糧食布帛,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一匹普通的馬,都能賣上萬錢。若是戰馬,至少十萬錢起步。
一石糧食三百錢,一匹戰馬能換三百多石糧使,即使刨去長途運輸的耗費,那也能剩下三五十石,換成銅錢,凈賺一萬多文。即便是普通的馬匹,也能賺上一千多文,可謂是暴利。
草原十八部的馬,多的是上好的戰馬,若于加上牛羊,養活幾萬兵馬不成問題。
這些馬運來,有成國公府做依靠,沒誰敢攔截、壓價,必能賣出高價。
這也是他們肯跟著瑾公子走的底氣所在。
賴瑾有自己的打算,說:“劫掠,非長久之道。養殖可行,但飼料牛、馬、羊的周期太長,我們這么多人不可能餓著肚皮等牛羊長大。不過,草原十八部得打,打完了再跟他們做買賣。”
買賣?抱著無本生意打算的幾人聞言,齊刷刷地看向賴瑾:你賣什么?
絲綢之路搞起來!賴瑾問:“草原產絲綢布帛、產茶嗎?他們搶糧是不是吃肉喝奶膩了,想換點口味增加點別的營養?我們的糧食、茶葉等運到草原,讓他們拿牛羊馬匹來換。大盛朝的物價,他們又不清楚。我們把絲綢、茶葉高價賣給他們,以低價收購牛羊馬匹,再高價賣到京城。牛羊運輸路上,還會掉肉,我們還可以制成肉干、皮革運過來賣。”
干行商倒賣啊。帳篷里的幾位幕僚齊刷刷目瞪口呆地看著賴瑾:你一個公府公子,學的是帶兵打仗的本事,怎么琢磨起低賤的商人活計來了?你確定能跟草原十八部做買賣,而不是送貨過去讓人搶?
賴瑾不管他們什么眼神,說:“你們算筆賬,這買賣能不能做?”
方士澤能干成首席幕僚,腦子轉得極快,都不需要算這賬就已經擺明了,大賺。手上有兵馬囤在草原十八部的邊上,帶著軍隊去做交易,倒也不必擔心被搶貨物。他點頭,說得斬釘截鐵,“能!”
賴瑾點頭,說:“就是嘛,要充分發揮我位的地理優勢。”
那么一個窮山惡水的地兒,還有地理優勢?幾人乍聽之下,頗有些無語,再一想,這買賣旁人還真做不了,也確實算是獨到的優勢了。只不過這優勢,不僅是地理上的,還得是兵力上的。
若是兩萬大軍用來駐邊防守,有縣城的山勢可守,倒是夠了。可若要進入草原,打服他們再做買賣,怕是不夠的。
周溫思量著說道:“若是如此,兩萬大軍遠遠不夠,屯貨的倉庫、運輸的苦力都需要安排上。”他說到這里,想到賴瑾屯兵在這里打山匪的事,心頭一動,眼皮一跳,看向賴瑾,心說:“你打山匪,原來是為了這啊。”
賴瑾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幾個,說:“這買賣上的事,軍中的這幫大老粗做不了,還得勞煩諸位多幫忙籌劃籌劃。”
他對跟心思活泛的幕僚商議事情還是很滿意的,至少提出方案后,人家想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成國公那樣先來一個不行,再把人打一頓,毛都干不了!
方士澤是大貴族出身,精通茶藝,可深知從碾茶、煮茶一套功夫下來,要耗時多久。這都是有閑的大貴族們待客時為了雅致,草原那幫子不開化的游牧民族,喝茶?有那功夫嗎?他說道:“公子,這茶……牧民們能喝嗎?”
賴瑾說:“酥油茶,你沒喝過嗎。”
酥油茶?何物?方士澤問周溫他們幾個,“你們可曾喝過酥油茶?”
周溫說:“不曾見過。”更別提喝了!
賴瑾說:“茶,不能是我們現在這樣的,它得先進過炒茶工藝,把里面的苦澀去掉,增加茶的清香,再煮酥油茶、奶茶,香!”他上輩子家里就有茶山,雨前茶更是早早地就被訂光了。
煮酥油茶不需要好茶葉,以目前的茶葉生產標準,足夠了。
幾人聞言,想起賴瑾不止一次燒了侯府的廚房,了然。這八成又是公子溜進廚房琢磨出來的吃食。
賴瑾想到剛創業,產品質量、要求不要那么高,說:“茶澀,可以搭配糖一起賣。奶,混著茶煮完,出鍋的時候,放糖,掩蓋澀味。”
幾人看看賴瑾,又默默地扭頭看了眼外面的軍營帳篷,很是恍惚:這真的是在軍帳中,而不是在商隊里?
余修說:“不妨先做點酥油茶出來試試,若是可行,養大軍的開銷便又多了一樣進項。”他說話間,立即拱手,“在下愿意試制這酥酒茶。正巧,我也帶了茶葉和飴糖,再去買點產奶的牛、羊就可以了。”
周溫、崔吉默默地掃他一眼:說得誰好像沒帶茶和糖似的!
可余修已經先開了口,不好再爭。
賴瑾說:“茶、絲綢布帛、糧,這幾樣都是需要采買的。待到了邊地,我們自己的將士也有此需求。可以先安排上。采買之事,且先看看孫先生操持得如何再說。邊縣窮,待過去后,官署、諸位的宅院都需要新建,不僅缺工匠,還缺木材、磚瓦。”
方士澤聽到一個新詞,問:“磚?”
賴瑾說:“對啊,磚。邊郡不產木頭,總不能千里迢迢地運木頭過去吧!那么沉!運得動嗎!我堂堂一個鎮邊將軍三品郡守,豈能住草棚土房子。”
周溫問:“磚是何物?”
賴瑾說:“見過燒陶吧?”
周溫點頭。
賴瑾說:“把土用模具制成方形,放進窯洞里燒紅等冷卻后變硬,就成了磚。再配合粘土,砌成墻,就地取材,省錢。磚比陶,要堅固結實。”
大家造房子都是把土按在模具中夯實,等到陰干后就可以拿去砌墻了。你造房子,還得像燒陶那樣放進窖里燒一遍?你都知道邊郡不產木材了,就沒想過去哪里找窖的木炭?煮飯可以燒干草,燒窖能行嗎?
賴瑾提到燒窖,又想起來了,“還需要買炭。”
幾個幕僚齊齊無語地看著賴瑾。您這不是出去當鎮邊將軍、邊郡郡守,而是當散財童子的吧!
買了炭,要燒磚,還得要工匠吧?有了工匠,工匠再攜帶家眷,又得安置民居吧?糧食、布帛的沙耗還得再添吧?這些可都是千里迢迢運去的,糧到運到地兒,三十石能只剩下一石!
不要說周溫、余修、崔吉,連方士澤離開賴瑾的蚊帳時,腦子都是懵的,腳步都是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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