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人的尸體處理起來并不容易。

        十五萬大軍的尸體經(jīng)過火經(jīng)燃燒后,  還要將骨灰運到遠離水源的地方，挖坑深埋。因為尸體太多，又是露天火化,  難免會出現(xiàn)尸體燃燒不均勻的情況，有些燒成了灰渣子，有些還剩下骨頭,  為了避免出現(xiàn)瘟疫，在挖坑掩埋的時候,  得一邊往坑里倒骨灰一邊倒石灰。倒骨灰的大坑都挖了十幾個,  分段掩埋，還得留下石碑做標記，以防回頭讓蓋宅子或打井的挖出來。

        沐瑾麾下幾萬將士的尸體安葬起來就更費勁了。

        他們正常安葬方式只有一種,  土葬。橫斷江防線死了四萬多人,  女兵營死了八千,  中軍大營的援軍死了六千多人，趕過來的工程兵也死了將近一千,  五萬多具尸體,  全都得挖坑掩埋。

        棺材根本打造不過來，只能用粗麻布裹了，再放進一米多深的坑里，坑底鋪上石灰，等尸體放進去以后,  還得再灑一層石灰。五萬多具尸體形成的英烈墓地，每具間隔只有一米,  再加上尸坑寬一米,  其密度是相當大的,  隨著腐爛滋生細菌滲透到土壤中,  不能確保會不會鬧出瘟疫來。

        畢竟，旁邊還有橫斷江防線大營，相隔幾里遠，每天跑操都能路過，萬一有問題，會很麻煩。

        石灰有沙毒殺菌的作用，相對來說，成本也低，這么覆蓋上一層再加上深埋，大概率的能避免問題。

        立碑，現(xiàn)在是來不及的，只能從臨江郡找來石匠慢慢鑿，反正順利都是按照名單排好的，生前是哪個營的，死后也在哪個營，按照營區(qū)分片安葬，這樣將來家屬、戰(zhàn)友們前來祭奠，找起來也方便。

        這么多人死在這里，要建成英烈墓園，在墓園的入口處會修建一面石墻，在墻上記載下這次戰(zhàn)役，以外戰(zhàn)死者的名字、籍貫、年輕、軍職、所屬隊伍。

        沐瑾還讓他們給每個營、每個兵種立一塊雕像。

        女兵營的步兵、騎兵、中軍大營、橫斷江防線大營、工程兵都有立碑，工程兵給的造型是揮著鏟子趕赴戰(zhàn)場，大無畏的舍生忘死精神。女兵營的騎兵，騎在馬上，作揮刀縱躍狀，英姿颯爽。

        沐瑾見過太多被歷史遺忘的女英雄、女豪杰，他希望在他這里，她們的名字、功績能夠流傳下去。

        大營里的人忙了將近十天才把戰(zhàn)死者安葬完，剩下的建英烈碑、英烈祠等工程已經(jīng)招來石匠慢慢進行，征調(diào)來的三萬工程兵也已經(jīng)全部到齊，橫斷江防線軍功曹派人去臨江郡田間地頭買到的糧食也全部運來。

        一個郡的余糧，全在這里了，養(yǎng)十萬大軍綽綽有余。

        沐瑾只留了半年的糧食，其余的全部派人給蕭灼華拉回去。

        傷亡太慘重，他需要用戰(zhàn)利品去安撫人心。事實上對于他來說，留半年都嫌多，但有備無患嘛，回頭有多了再拉回去就是了。

        他打仗走的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路線，賺的是戰(zhàn)爭財，既然出兵，就得讓底下的兵比山匪還兇，比老虎還惡，要越打越強，越打越富，取敵對方豪族的糧食、財物來養(yǎng)自己，不然的話，幾場戰(zhàn)爭就能把他拖垮。

        戰(zhàn)爭，一旦打響，那就是生死之爭。

        戰(zhàn)場上回收了大量的破甲衣、武器，這些都得運到作坊清洗、拆卸、重新加工之后才能再用，得保證它們拿出來跟新的一樣，招來的工程兵是從隔壁魏郡黑石縣軍械作坊新調(diào)的武器，至于甲衣則需要從淮郡調(diào)派。

        中軍大營原本有十萬大軍，分了五萬去軍工部，甲衣、武器都留下了，用過的，經(jīng)過送回作坊維修翻新送回到兵部軍械司。

        坐鎮(zhèn)后方的是蕭灼華，負責(zé)軍械保管、調(diào)派的是許瑤，一個是親老婆，一個是親姐姐，沐瑾非常放心，雖然甲衣還沒到，先帶著大軍往廣臨縣趕。

        三萬工程兵加上中軍大營和女兵營的兩萬人，又湊出了五萬大軍。

        沐瑾很明確地告訴底下的將領(lǐng)，這次出征的目的就是兩個，第一，為了豪族手里的糧食、財物、土地、人口，第二個就是要把西邊諸郡全占下來。

        帶兵打仗，不是搞慈善，上到戰(zhàn)場，他得比別人更兇更狠更惡，才能活得下來。

        沐瑾坐在馬車上，想到打南邊要建戰(zhàn)船，想到了炮。

        如果展開水戰(zhàn)，炮是最有利的進攻武器，并且，造起來不難。一根炮筒加上底座支架就制成了。炮彈，鐵做的空心球，往里面塞火藥。他上輩子初中化學(xué)的時候，化學(xué)老師就教過，硝酸鉀、硫磺、木炭按照七十五、十、十五的比例，就是工業(yè)生產(chǎn)的標準火藥，農(nóng)民買幾袋化肥都能配出來的東西。

        可是，一旦水軍用上熱武器，必然會擴散到陸地。

        在水里使用熱武器，頂多誤傷到魚，可要是在攻城戰(zhàn)中用熱武器，那將是災(zāi)難。

        大軍見到炮過來，得往城里街巷上撤，炮彈追著敵軍打，落到城池的街道上，而炮彈落下有誤差的，再加上爆炸釋放出來的能量，足夠把周圍的房屋全毀了。熱武器的轟擊下，城市化成廢墟或許只需要一天半天，重建卻是漫長的，而對于遭過炮擊的百姓來說，剩下的只有傷痛。

        兩軍打仗，炮彈落到家門口，房子毀了，地里的莊稼炸爛了，百姓變成尸體，這不是他想要的。

        戰(zhàn)爭，不該波及到無辜百姓。火藥，造出來放煙花炮仗多好看。即使是鞭炮廠，也經(jīng)常發(fā)生爆炸事故，一出事就是大事。

        他思量過后，決定戰(zhàn)船上只裝備弩和火油投擲機，靠船跟船拼，人跟人打，能把戰(zhàn)場的波及范圍控制到最小，對經(jīng)濟、百姓的破壞能控制到最低范圍。

        沐瑾拿定主意后，趁著趕路的功夫，開始繪圖紙。

        帆船有現(xiàn)成的實物樣板，工部和軍工部的人依瓢畫葫蘆，多費點功夫照抄，怎么都能造出來。蒸汽機、鐵船過于超前，對于現(xiàn)在的人們來說，完全是想象中的抽象概念，他把嘴巴說破皮，他們也想象不出來的。

        沐瑾只能把示意圖畫出來，再派人送回去讓工匠們照著思路研究。

        大軍往廣臨縣趕，不趕時間，每天只走八十里，走了五天才到，這時候已經(jīng)是八月底，天氣已經(jīng)變涼，但還沒到冷的時候，秋收的糧食都已經(jīng)入倉，牛羊牲畜經(jīng)過夏秋囤膘也都長得肥肥的，這正是一年里最肥的時候。

        沐瑾帶去的五萬大軍，跟戚榮留守廣臨關(guān)的兩萬大軍會合，帶上投石機徑直撲向郡城方向。

        一萬女兵全部派出去清剿廣庭郡周邊各縣的的豪族。

        女兵傷亡慘重，騎兵營幾乎全軍覆沒，步兵營還好。那些沒有傷到內(nèi)臟骨頭的傷員，經(jīng)過十來天修養(yǎng)，在沐瑾帶著大軍開拔趕往廣臨郡的時候，已經(jīng)恢復(fù)得傷口都落痂了，紛紛回到各自的隊伍跟著出征。

        驛站送來蕭灼華的回復(fù)，告訴沐瑾，軍械甲衣已經(jīng)在運往前線的路上，由許瑤親自押送。考慮到戰(zhàn)事緊急，兵部這次征招新兵，一半是十五到十八歲的新兵，另一半則是到年齡退伍的老兵。老兵派去填補中軍大營的空缺，新兵派給沐耀訓(xùn)練補充兵源。昭武堂有批學(xué)員經(jīng)過考核，提前畢業(yè)，派往前線。

        她另外還有封調(diào)令是給女兵營的。

        活下來的騎兵，通通得到了晉升，這既是戰(zhàn)功晉升，也是因為戰(zhàn)亡太多，出現(xiàn)空缺，需要填補上。騎兵營將直為騎兵都尉，手下幸存的兩個千總都升了營將，佰長升千總，以前的兵卒、伍長都升了佰長。

        蕭灼華從草原調(diào)了兩萬匹戰(zhàn)馬過來，一萬給女兵營，一萬給沐瑾。她給女兵營的命令是跟著沐瑾繼續(xù)出征，從各郡招人，邊戰(zhàn)邊練兵，把人員補上。

        女兵營的步兵營中，會騎馬，能進行馬上戰(zhàn)斗的，都調(diào)去了騎兵營填補空缺，至于步兵則讓她們從打下來的各郡招新兵。

        蕭灼華的女兵，幾乎都是當初去邊郡時在路上買的，她們跟隨沐瑾一路打回去，正好回老家。當初是讓家人幾百錢就賣了，有些人家甚至只收到幾十錢，就把女兒賣了。

        如今，她們成為了佰長、千總，甚至當上了營將，衣錦還鄉(xiāng)，不僅揚眉吐氣了，更能作為榜樣，讓更多女子愿意從軍。在沐瑾的治下，戰(zhàn)功才是最好的翻身機會。哪怕曾經(jīng)是個奴隸，只要有戰(zhàn)功就有晉升，為官做將，甚至將來可以封爵。

        蕭灼華身為女子，希望更多的女子能夠抓住這個時會，改變命運。雖然需要以性命相搏才能換取出路，可愿意搏命就能搏得出路的時候，并不多。

        她讓父皇作為棄子拋出去，她只需要花上幾百文錢就能買來許許多多的女子，她的命運，她們的命運，曾經(jīng)都是那般的身不由己。如今沐瑾給了她，給了天下女子一條出路，她希望她們能像她一樣把握住。

        沐瑾把蕭灼華寫來的信看了又看，看到她壓根兒沒跟他商量，就把女兵營的騎兵擴成一萬人，心說：“主意是越來越大了。”

        他對此并沒有任何意見，因為他跟蕭灼華之間內(nèi)斗的可能性低得可憐，更傾向于強強結(jié)合。蕭灼華立得越穩(wěn)，他的后方就越穩(wěn)，而且蕭灼華所實施的安排都是順著他定下的方針在走。他們是在朝著同一個目標前行。

        他想了想，覺得蕭灼華應(yīng)該也是有心想培養(yǎng)出這么一支能有戰(zhàn)功傍身立足的女子軍隊，給她自己傍身。她信不過他，但她信得過她的兵。有了兵，她才有底氣自己做主，真正去選擇屬于她自己的人生。

        沐瑾思量過后，打定主意任由蕭灼華和她手底下的女兵發(fā)展。他想看看，不受束縛，靠自己力量奮斗拼搏的女子，能走到哪一步。他想將來在太廟的功勛殿中，能看到有女子的身影。

        九月初，女兵營的軍隊橫掃各縣，逼得各縣豪族紛紛逃往郡城，沐瑾帶著大軍直逼郡城。

        博英郡侯世子喬烈派人來遞降書，愿意歸降。

        沐瑾親自給喬烈回信，在信中寫道：“你們跟英國公結(jié)盟，兩線夾擊我，導(dǎo)致我橫斷江大營幾乎全軍覆沒，你現(xiàn)在打不過我了，又要來投降了，你爹這會兒還在幫著英國公打我姐姐，這投降的意義在哪里？降得虧不虧心？”

        喬烈給沐瑾回信：若再打下去，必定還會增加傷亡，若能不戰(zhàn)便收幾郡之兵，合力攻打英國公，問鼎天下指日可待。

        沐瑾懶得再回喬烈，直接下令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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