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海
韓樂樂和他的名字一樣，天生一副樂觀心態(tài)。
前世為了幾千塊加班費可以忍受沒日沒夜的和客戶就一個方案改十遍，也會因為老板的一句沒良心的話，直接辭職甩手，說走就走。
這會兒套著泳圈，在海里撲騰的小屁孩早把明天的婚禮，不喜歡他的沈老爺子，以及老公的白月光統(tǒng)統(tǒng)扔到了深海海溝。
游了一個多小時，太陽漸高，韓樂樂拖著泳圈回到棕櫚樹下的躺椅，嘬了口冰還沒化的百香果配荔枝鮮榨果汁。
舒服地呼了口氣。
“沈默為了拒絕相親，居然娶了個男人�！�
韓樂樂聽見樹籬后有聲音。
他皺了皺眉，沒人期待這場婚禮，但他不在意，他又不是真的喜歡沈默才和他結(jié)婚的。
韓樂樂豎起耳朵，堂而皇之偷聽別人說話。
“娶了又怎樣，難道真打算跟他過一輩子？”
“搞得這么隆重，還不是為了做給外人看的。”
“我聽說，沈默本身就喜歡男人，而且他和白家的白皖寧關(guān)系很好，明眼人都看的出，沈默對白皖寧不一樣�！�
兩人在說沈默的八卦，第三個人出聲打斷，“這兩天人多嘴雜，你們兩個說話小心點�！�
“小心什么？”八卦之一說，“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剛出來的時候，還看見許家那老太太不死心，拉著自己孫女和沈默認識�！�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是為了擋事，和沈默結(jié)婚，最后離了，也能拿到不少好處�！�
第一人樂了，“那你怎么不去��？把沈大少伺候舒服了，沒準(zhǔn)他一高興，動動手指漏兩個項目給你家，夠你家吃好幾年�！�
“我？”被調(diào)侃的人揶揄，“我怕疼。”
三人一起嗤嗤笑，聲調(diào)很怪。
韓樂樂從躺椅上坐起，躡手躡腳走到樹籬邊，透過縫隙，看清三個背后說他壞話人的臉。
是排不上號的幾個小輩。
韓樂樂默默把人記在心里，他倒不是想事后報復(fù)。
說到底，他只是為了錢，和這些人掐架，沒必要。
游泳很耗體力，早上只塞了一塊面包的肚子，頂不住消化，開始咕嚕咕嚕叫。
韓樂樂揉了兩下肚子，準(zhǔn)備走。
沙灘浴場邊配套的餐吧，養(yǎng)在水池里不少小螃蟹，個頭只有小孩拳頭大，但舉著的兩個鉗子威風(fēng)凜凜。
螃蟹們吐著泡泡和韓樂樂對視。
韓樂樂嘴角上揚：“小寶貝們，帶你門出去玩，好不好啊�！�
回到客房洗完澡，韓樂樂發(fā)現(xiàn)房間客廳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時候堆了好多禮物盒子，大大小小，綁著緞帶。
他一手拿著毛巾擦頭發(fā)，蹲下身一手隨意扒拉著地上的盒子。名表、珠寶、古玩、頂級茶葉，還有好幾個貴族男士香水的包裝盒。大部分盒子上插著彩色卡片，鑲著金銀邊。隨手翻開幾個看了看，里面寫的全是帶兩個人名字的禮節(jié)性婚禮祝福語，落款著贈送人的名字。
韓樂樂撇了撇嘴。
這些人一邊送禮，一邊給沈默拉紅線，真夠虛偽的。
他起身坐回沙發(fā)上。叫了份午餐。
他原計劃吃完飯下午去島上其他地方玩。
這會兒隨著午餐一起來的，還有沈默。
“有事？”
韓樂樂看著仍然穿著一身高定西裝的沈默，心說，天天穿這么正式，你不累嗎？
沈默很自然的進屋，把西裝外套掛在衣帽架上，襯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線條流暢，肌肉緊實有力。他脫掉皮鞋，韓樂樂才發(fā)現(xiàn)，屋里在他不在的時候，除了禮物盒子，還多出來一雙拖鞋。
“站著干嘛？”沈默在餐桌邊坐下，“過來吃飯�！�
韓樂樂眨眨眼，看著服務(wù)生把餐車上蓋著銀色蓋子的盤子一道一道擺滿桌子。
掀蓋，龍蝦，海膽，金槍魚刺身。
他丟人地咽了下口水。
等服務(wù)生走后，韓樂樂關(guān)門，坐到沈默對面。
他拿著筷子沒動。
沈默注意到他的不自在：“怎么了？”
韓樂樂咬著筷子頭，他對享受生活實在沒什么自制力，高級食材擺在面前，他只覺得口水就要順著嘴角流下來了。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實在有些丟人。
他擺出正襟危坐的樣子，筷子夾一小口放入嘴中。
美味。
沈默肉眼可見韓樂樂的眼中開始閃星星。
韓樂樂和沈默周圍的人都不一樣。
沈家祖上三代便是國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家族，平日里見得聽的，除了生意，就是人際合作。笑臉相迎的背后，指不定是怎樣的詆毀和污蔑。
他第一眼見到韓樂樂的時候，對方眼中很清澈，看他的眼神含著熾熱，卻沒有貪婪。
韓樂樂很快將一份晶瑩剔透的蟹腿壽司吃干凈。舔舔嘴唇，筷子伸向芝士焗龍蝦。
他吃的高興，忘了剛坐下時，擺的端莊姿態(tài)。一大塊龍蝦肉塞到嘴里，腮幫鼓出一個小包，嘴角沾著醬汁。
真好吃。
這是韓樂樂此刻腦子中唯一的念想。
半只龍蝦下肚，韓樂樂余光瞥見沈默桌前的餐盤空空，只零星有幾滴醬料沾在盤子上。
他三兩口咀嚼完嘴里的龍蝦肉，喝水漱干凈口中食物，問：“你怎么不吃？”
沈默猛然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半天只顧著盯著對面小朋友吃飯。
他夾了幾筷子面前的菜到盤里，掩飾道：“這兩天婚禮事比較多，累了，沒什么胃口�！�
韓樂樂不疑有他，體貼地拿起桌上的雕花空碗，給沈默盛了碗湯，乖乖巧巧地放到他面前，“沒胃口，喝點湯，可別把自己累壞了�！�
你把自己累壞了，我怎么辦？第一筆的五百萬還沒到手！
“有什么需要我?guī)兔Φ膯�？”韓樂樂接著問，同時心里默默祈禱，什么也別讓我做，讓我躺著參加完婚禮，躺著拿錢，最后躺著離婚就好。
但是對著金主爸爸，還是要表現(xiàn)的積極一些。
沈默勾唇。
整場婚禮都有合作的策劃公司安排，他只需要到點出人，不過下午的確有件事要做。
“吃完飯，周松會把禮服送來。”沈默說，“禮服是按照你的尺碼趕制的，你下午試下衣服，不合適的地方，讓人抓緊時間改出來。”
出去玩的計劃泡湯了，韓樂樂悻悻地應(yīng)和：“哦�！�
想起什么，他又問：“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碼的衣服？”
沈默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讓周松去查的。”
韓樂樂：“……”
周松是沈默的生活助理，韓樂樂見過他幾次。人有點胖，有種傻乎乎的精明感。周松是沈默的心腹，兩人的結(jié)婚協(xié)議就是他起草的。
一頓飯沈默沒吃多少，半桌子進了韓樂樂的肚子。
韓樂樂拍了拍渾圓的小肚子，叫來服務(wù)生撤走空盤。
沈默坐在沙發(fā)上，用平板看文件。
韓樂樂無聊，坐在旁邊拿手機打麻將。
連輸好幾把，當(dāng)天領(lǐng)的歡樂豆，眼瞅著見底，再輸一局就沒了。
他猶豫著打哪張，冷不防旁邊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食指在他屏幕上輕點兩下，出掉一張牌。
“打這張�！倍呿懫鹉腥说穆曇�。
韓樂樂瞬間感到耳后泛起一陣麻酥，下意識回頭，幾乎與沈默來了個臉對臉。沈默垂著眼眸，睫毛纖長，薄薄的眼皮畫出一道弧形。
他反射性后撤，手機沒拿穩(wěn)，砸在對方的大腿上。
沈默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撿起手機，玩起下半局麻將。
韓樂樂心臟怦怦亂跳，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一下，先發(fā)制人道：“你干嘛？嚇?biāo)牢伊�！�?
沈默沒回他，垂下眼重新看向屏幕，語調(diào)平平，但聽的人總隱約感到其中藏著一絲不確定的嘲諷：“你牌技太差，按你選的出，這把還得輸。”
聽聽，誰給你的自信，說我打得爛！
韓小少爺感到十分不服氣。
重新坐回沈默邊上，韓樂樂歪著頭看手機屏幕，越看臉越臭。
沈默每打一張牌，下一輪到他抓牌時，必定是他需要的，沒摸幾張，胡了。
一把是運氣，兩把是會玩，但連贏十把。
韓樂樂抬起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非常酸。
這要不是用的韓樂樂的手機，他絕對認定對方開掛。
雖然非常不想承認，韓樂樂還是試探地問道：“你怎么每次都贏？”
沈默挑眉：“我牌技好。”
韓樂樂看著他：“……”
沈老板，需不需要教您一下謙虛兩個字怎么寫？
他一把拿回手機，看著翻了好幾倍的歡樂豆，氣哼哼地直接把游戲退出了。
沈默正要問他怎么不玩了，客房門被敲響。
韓樂樂起身開門，小胖子周松領(lǐng)著一幫人，推著兩個掛滿衣服的移動衣架站在門外。
“韓少爺�！毙∨肿痈松蚰嗄辏浅Ｇ宄型馊嗽趫鰰r該怎么做，他客氣道：“明天穿的禮服給您送來了，時間緊，只趕出十套，您先試試。都不滿意，我安排人馬上連夜重新做�！�
跟在身后的設(shè)計師，臉明顯臭了兩分。世界排名前十的高定品牌，只因著沈家一句話，連軸轉(zhuǎn)趕工出來的定制款，純手工，說不滿意，便要重做。
可心里不舒服，面上也不能顯出來，畢竟沈家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服務(wù)生摘下架子上一套酒紅色西裝，“韓少爺，衣服趕制有點緊，但我們都選的最好的面料，領(lǐng)邊袖口的刺繡也是一針一線手工縫制。”
聲音里透著討好。
這件衣服的顏色很扎眼，韓樂樂并不是很喜歡，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配合地說：“我去屋里換。”
客廳里人多，被人圍觀脫衣服，韓樂樂感覺自己在當(dāng)眾裸奔，很不爽。
“怎么樣？”韓樂樂換好了衣服，從臥室出來。
人靠衣裝，馬靠鞍。
可不是什么鞍都行。
一身高定紅色小西裝，生生讓韓樂樂穿出了酒店門童感。
沈默皺眉。
周松趕緊打圓場：“紅色和韓少的氣質(zhì)不搭，韓少皮膚白，選淺色的。”
連續(xù)換過七套，不是這差一點，便是細節(jié)不對。設(shè)計師瞥見沈默的臉色逐漸變暗，心里緊張，額頭不受控制地冒出汗珠。若是所有衣服都不合適，影響了明日的婚禮，沈家一氣之下從此取消了他家的訂單，造成的損失，不是他一個設(shè)計師賠得起的。
就在設(shè)計師不知所措時，沈默在最后三件中選了純白的：“試試這件。”
韓樂樂接過衣服，轉(zhuǎn)身進屋，關(guān)門的一刻，沈默伸手擋門。
“干嘛？”韓樂樂詫異。
“你先換。”沈默沒有直說，“我拿東西�！�
沈默從衣柜抽屜里取出個扁的方盒，韓樂樂看見盒面上印的是前陣子他見過的頂級珠寶品牌兩個月前新推出的logo。
不知里面是什么。
韓樂樂換好衣服出來，客廳中的幾人只覺眼前一亮，設(shè)計師懸在嗓子眼的心，撲通掉回了胸口。
小朋友膚白、唇紅、發(fā)黑，修身的純白小西裝比起鮮艷的酒紅色，更襯出人的少年氣。
沈默注視著韓樂□□亮的臉頰，勾起唇角。
設(shè)計師趕在所有人開口前說：“哎呦，還是沈總有眼光。我跟著老師學(xué)習(xí)十幾年，老師一直和我說，服裝設(shè)計最應(yīng)該體現(xiàn)的不是衣服的繁復(fù)和個性，而是穿著他的人。酒紅色太張揚，韓少爺身上還是少年人的清新，純白色更能彰顯您的干凈�！�
韓樂樂在穿衣鏡前轉(zhuǎn)身打量著，他也覺得自己好看，臭不要臉地贊同了設(shè)計師的話：“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周松：“……”
設(shè)計師：“……”
沈默沒忍住，嘴角更往上了。
“轉(zhuǎn)過來�！鄙蚰蜷_方盒，一顆混元的黑珍珠鑲嵌在鑲滿鉆石的荷花底座上，是枚胸針。
韓樂樂聽見服務(wù)生倒吸氣的聲音，他對珠寶沒什么研究，分辨不出盒子里珍珠的價值。
疑惑抬頭。
“這款黑珍珠本不適合婚禮帶，不過配你這身衣服剛好。”沈默說。
設(shè)計師忍不住出聲，眼睛都是亮的：“沈少，這是pearl這季新款？！”
pearl是一家海產(chǎn)養(yǎng)殖商，機緣巧合受到沈父的幫助，轉(zhuǎn)而養(yǎng)殖珍珠，并創(chuàng)立了pearl珠寶品牌。
“pearl每年出產(chǎn)的頂級珍珠有限�！痹O(shè)計師上前一步，想仔細看看，又不敢張口向沈默要過來把玩，只好墊著腳尖伸長脖子，“這季新款，是他們五年來，出產(chǎn)的最大一顆珍珠。我老師想以五千萬的價格買下來，但對方不賣。”
周松接口：“pearl每年產(chǎn)出，會最先拿給沈家選，沈家不要的才拿去出售�！�
語氣之傲嬌，讓韓樂樂錯覺首選的人是他。
一顆珍珠五千萬，沈默擋在韓樂樂身前，親手別在了他西服胸口上。純白的小西裝，反襯著珍珠黑亮，與韓樂樂一雙眼眸成了輝映。
韓樂樂看了看堆在客廳角落里的禮物盒，心思轉(zhuǎn)念，這顆珍珠是沈默從柜子里拿出來，怎么想都和地上的一堆大不一樣，應(yīng)該是特意送的。
他壞心眼一升，眼珠轉(zhuǎn)動，抬頭向沈默撒嬌：“老公，你還沒送我結(jié)婚禮物�！�
韓樂樂并不是十分想要這顆珍珠，他就是覺得好玩。
沈默低頭與他對視，黑珍珠般的瞳仁里印著金燦燦的羊角符。
小朋友雙眼彎彎，牽著唇角。
周松：“……”
設(shè)計師：“……”
服務(wù)生：“……”
沈默被逗笑了：“你喜歡，拿去�！�
韓樂樂歡呼一聲，轉(zhuǎn)身對著鏡子開始擺弄這顆價值五千萬的珍珠，怎么看怎么喜歡。
最后選定了兩套明天穿的禮服，韓樂樂換回休閑服。
周松帶人收拾妥當(dāng)，開門時，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老管家正舉著手準(zhǔn)備敲門。
老管家是沈老爺子身邊的人，從還是清雋小伙便跟著老爺子，直到白發(fā)蒼蒼。
身形優(yōu)雅的老管家放下手，向周松欠身：“二少爺在嗎？”
“什么事？”沈默來到門口。
“剛剛醫(yī)生那邊來人說，趙家的小兒子趙闊受傷了。”老管家直接在門口匯報。
“怎么傷的？”沈默不解，“島上的各項設(shè)施定期不是有檢修嗎？”
韓樂樂尋著聲，站到沈默旁邊。
“游泳時傷的�！崩瞎芗移桨鍩o波地說，“餐吧里養(yǎng)的螃蟹不知怎么跑到放在躺椅上的浴巾里，趙公子游完回來，直接坐在了浴巾上，被螃蟹夾了臀。傷的不重，沒流幾滴血，就是泳褲中間破了個洞�！�
噗！
韓樂樂沒忍住，飛快捂住嘴，躲到沈默身后，肩膀因忍笑不停的抖。
沈默上午來放東西時，發(fā)現(xiàn)韓樂樂不在，問過服務(wù)生，知道他跑去游泳了。
這兩天的流言碎語他聽到不少。螃蟹養(yǎng)在水槽里，再怎么調(diào)皮，也爬不出水缸，怎么跑到浴巾里，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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