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在播放肖邦夜曲13號升c小調同時觀看）

    “相當不好追。”我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實話實話道。

    王木楓側過頭用余光警告了我一下。

    趙老師回憶著笑道：“哎呀，當時年級里追木楓的人有幾個呢，但是都失敗得很徹底，久而久之就傳出了木楓性格很差的說法。”

    “原來從那時就有跡可循了。”

    “顧輕竹……你覺不覺得你今天的話多了一點呢？”王木楓笑瞇瞇地說道。

    趙老師便繼續笑：“干什么呀木楓？人家也沒說錯，你的性格確實很有特點。”

    “老師，連你這么說就過分了。”

    “長得漂亮，家里有錢，鋼琴彈得好，就算性格再怎么差勁也會有人追的。”

    “雖然是這樣，但是老師……我感覺我性格還挺好的。”王木楓喃喃地說道。

    我只能以嘆氣這種無聲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情緒。

    “喂，你有意見嗎？”

    “天地良心，沒有。”

    趙老師揚起嘴角：“和你們在一起真開心，話說回來，你們的感情真是好，我還真沒見過木楓在男生面前露出這樣的一面。”

    “也就湊合吧。”

    “嗯，勉強。”

    “嗯，我明白了……你出國的話，你男朋友怎么辦，一起去嗎？”

    王木楓神色一僵，瞥了我一眼：“他……留在國內。”

    趙老師不動聲色地抬了抬眼角：“哦，跨國戀啊，那要經得住考驗哦。”

    “趙老師，不談這些啦，今天明明是來看你的。”

    “說的也是，你現在怎么樣了？”趙老師看著鋼琴向王木楓示意道。

    “很久沒有談了，您也知道，那一次圣誕晚會上，我把表演搞砸了，后面覺得自己可能再也碰不了鋼琴了。”

    “嗯，我知道，但只是無法公開演出而已，音樂的本質不在于演出，而在于演奏。”趙老師盯著黑白相間的琴面說道。

    王木楓沉默了一會：“您可能是對的，這畢竟是陪伴了我十幾年的東西，我不應該這么草率地放棄它。”

    “我能聽你彈一首嗎？”我突然開口，對著王木楓說道。

    王木楓一愣，然后下意識地要回絕：“可是，我已經好久沒練琴了。”

    “就當這是我為數不多的請求吧。”我堅定地開口道。

    “那，我明白了”，王木楓看向趙老師，“老師，可以借用一下鋼琴嗎？”

    “當然可以，我也很期待你的演奏呢。”

    “好的，請等我適應一下。”

    我和趙老師遠遠地在座椅上坐定，然后靜靜地等待著王木楓的演奏。

    萬籟無聲中，王木楓輕輕地用手指按下了第一個鍵。

    空氣中有一枚奇異的音符在蘇醒、在悅動、在起舞、在消解，在那一刻王木楓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原先身上的慵懶氣質完全不見蹤影，和鋼琴融為了一體，她是天生的演奏家。

    黑白琴鍵交錯，悠揚的曲調開始流淌，在聽到旋律的那一瞬間，我后背竟然不可抑制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輕柔、安寧、祥和，但是我卻從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憂郁和悲愴，像是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拉扯我的心臟，痛徹心扉。

    我剛剛得以適應這種傾訴，隨著一聲略重的琴鍵敲擊聲響起，音符流淌的速度驟然加快，曲調也變得富有層次感起來。

    如果說先前的是涓涓細流，克制而又柔情的話，現在的無疑就是漲潮的海浪，一波一波接踵而至地涌向我，情緒在累積疊加，由開始時的防備克制轉向了熱烈肆意，直至最高點爆發，有一種足以顛倒世界的沖動和無畏。

    海浪席卷海岸，朝云淹沒城市，我也被裹挾在其中，天際線和海岸線融為一體，世界只剩下孤單的藍白，一半是海，一半是云。

    然后在某一瞬間，所有的聲勢忽然間偃旗息鼓，曲調再度變得平緩而綿長，仿佛每奏響一個音符都要花去沉重的力氣，充滿了哀怨與悲戚，似是象征著愛而不得的愿景。

    音量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至最后一個音符消融在空氣中，辦公室重歸寧靜。

    我無法動彈，包裹著我的海潮退盡了，仿佛那個人已經抽身離去，只留下我在海邊顧影自憐。

    “肖邦夜曲，13號升c小調，也是他的遺作”，過了很久，趙老師才開口說道，“完美的節奏，只是這首曲不是為我而奏的。”

    我和王木楓都這樣靜靜地坐著，像兩座雕塑，直指王木楓合上了琴蓋，緩緩地站起身。

    “謝謝。”我在沉默中開口說道。

    “如果我能成為鋼琴家的話，那樣也不錯吧。”

    王木楓想露出笑容，努力地說著俏皮話，但她并不能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我走上前輕輕地抱住了她，在那個人離開海岸線之前。

    走出音樂教室后，我和王木楓去食堂買來了午餐，本來還想和趙老師一起，但她很歉意地表示有事便提前離開了校園，于是我們兩個逛著逛著就來到了操場的看臺前。

    “你覺得這種場合自己帶便當會不會好一點？”王木楓用筷子撥弄著盒中的花菜說道。

    “你會做飯嗎？”我不得不問出這個尖銳的問題。

    “不會。”王木楓理所應當地說道。

    “情理之中……”

    “難道你會嗎？”王木楓抿了抿嘴問道。

    “會泡面算嗎？”

    “我就不該抱有期待問你。”對方毫不留情地回擊道。

    “好過分的回答……話說我們坐在這里不奇怪嗎？”

    “哪里奇怪了”，王木楓說著把飯盒里一跟奇形怪狀的秋葵夾給了我，“我不吃這個。”

    “我也不愛吃這個……不是，你沒發現操場上的所有人都穿著校服嗎？”

    “那怎么了，你因為成為人群的焦點而覺得渾身不自在，格格不入了嗎？”

    “我當然沒有，這里畢竟不是我的母校，但你就不怕留下點校園傳說之類的？”

    “比如？”王木楓歪著頭問道。

    “高年級的學姐回母校時，帶了一個很帥的男朋友。”

    “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

    我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此時校園內中午自習的鐘聲剛好敲響，操場上踢球的男生和跑道上散步的女生紛紛喧鬧著向教學樓涌去，于是我們笑著笑著又不說話了。

    看臺上空的流云一直在游移著，如果以此作為計時沙漏的話，倒是很浪漫，看著他一點一點由西向東飄去，仿佛這個校園內的時間觀是獨立，遠遠慢于外界。

    這樣也挺好，可以把最后的20個小時不斷拉長，再拉長。

    “行李收拾好了嗎？”我知曉無法一直保持沉默。

    “嗯，昨晚就收拾好了。”

    “動作真是迅速啊，看來這次是真的下定決心要走了。”

    “不用露出那樣的表情吧，只是去國外學習而已，很快還會回來的。”

    “但是見不到終究還是會想念。”

    “還有《國度》，在國外不能登錄？”

    “IP地址不同，應該只能登陸到外服吧。”

    “……這樣是會有些寂寞呢。”

    我搖頭笑道：“說什么呢？你到國外是學習知識去的，少把心思放在游戲上啦。”

    “你管不到我，出國了你還能監視我不成？”

    我聳了聳肩：“有你媽在一旁，我不相信你能輕松，不過啊……等你學成歸來，那就是風云人物了吧。”

    “哪里的話，你應該知道的，我對那些沒有興趣。”

    “嗯，我知道，但時間是可以改變人的，因此我無法肯定未來會變成什么樣。”

    “我……我不會變的。”王木楓咬了咬嘴唇說道。

    “行啦，不說讓人沮喪的了，最后一天也要開開心心的，有始有終，這樣，我給你唱首歌吧。”

    “現在？”王木楓稍微有些詫異。

    我點頭：“嗯，就現在，要是等到明天，人太多的話我會怯場，到時候發揮不好。”

    我清了清嗓子，看向空蕩浩大的校園，然后開口唱道。

    我怕我沒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

    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

    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

    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

    這些日子在我心中，

    永遠都不會抹去。

    我不能答應你，

    我是否會再回來，

    不回頭，不回頭的走下去。

    “王木楓，這就是我想對你說的話，雖然我可能沒有立場說出這些……但是對不起，我還是要說，就算你已經厭煩了也好，請再聽最后一遍吧……我希望你能夠留下，你一直都在我的未來計劃當中，我為我之前的自以為是向你道歉，或許現在已經于事無補，你和你的家庭也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是沒關系的，如果你這就是你的選擇的話，我也會尊重的，我會一直等你！因為，我需要你存在著的未來！”

    倒計時的指針依舊在轉動著，但是那種磨人的嘀嗒聲小了下去。

    “不要，不要這樣啊……”，王木楓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明明已經決定好不哭的啊。”

    “喂，你們兩個哪個班的！？”

    就在這時，看臺邊傳來一聲嚴厲的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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