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顧奈？！”

“我想到了，我那天晚上還去了奶茶店。”

“臥槽，跟上跟上！”

眾人聲勢浩大地從包廂間沖去，看得前臺的服務員一愣，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我在KTV的門前站定腳步，然后開始沉思，那天出了KTV大門后，我和林涵肅究竟走向了哪個方向。

按理來說四年前的細節或許很難記起，但是6月25日對于我來說是極其重要的一天，我始終記得和2023屆的所有人在一起時的場景，享受著當下的熱烈歡騰，懷抱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相比于接下來兩年的至暗時刻，它始終在我的記憶中熠熠生輝。

“在右邊街角最盡頭，有一家奶茶店。”我開口說道，同時邁動腳步。

我們在滄州夜晚的街頭奔跑著，淺薄的熱浪吹拂著發梢，兩邊行道樹的枝葉抖動發出沙沙的輕響，而頭頂一輪滿月正灑下柔和的光輝。

四年前是夏天的伊始，我們在璀璨的星空下暢想著人生與未來，蟬鳴稀疏而又慵懶，像是在奏響著一曲舒緩的圓舞曲。

而現在到了夏末的尾聲，暑氣即將散盡，梧桐樹枝繁葉茂，盛大的陰翳像是能遮蔽整片天空，我在努力追尋著自己四年前失去的東西，而身邊有他們陪伴。

原來，從始至終我都不是孤單一人，只是我把自己困在了暗無天日的房間當中，濃重的陰霾固然籠罩在頭頂，但我就是生活在這樣一片天空之下。

街角處的店面出現了，不是奶茶店，而是變成了一家賣少女飾品的商店。

“你好，請問要買什么？”女店主親和地微笑著問道。

“請問你知道這里開過一家奶茶店嗎？”

她微微睜大雙眼，說道：“奶茶店？我幾年前開過，但現在改作飾品店了。”

就是這里，沒錯。

我和店長說明了來意，她深思了一下：“我的店是去年裝修過，但是換下來的東西基本都沒有扔掉，放后面的倉庫里了。”

“可以給我們看一下嗎？”

“當然可以，你跑這么遠找到這里，過了四年還能記著我這家奶茶店，讓我感覺挺有成就感呢，我帶你們來。”

店長說著向后方走去，一直走到店面的最里側，然后掏出手機打開了一個黑暗的房間。

一瞬間一陣灰塵撲面而來，豪子禁不住連連咳嗽。

“不好意思啊，這倉庫太久沒用過了，去年裝修換下來的東西都在里面”，店長說著按動了墻壁上的開關，“你們能自己找嗎？我還要去看店。”

“我們自己來吧，非常感謝您。”

“不客氣。”

房間內布滿了灰塵和蛛網，像是塵封許久都沒有打開過，各個角落堆著桌椅、墻壁裝飾、清潔工具等各種各樣的雜物。

“開找吧，竹子哥是什么樣子的東西？”

“是一塊板子”，我在房間內搜尋著，“就是那種留言板，很多店面都會用到的，給學生寫什么考試必過，或者給小情侶寫永遠在一起的。”

“知道了，行動吧。”

我在最近角落俯下身，將最上方的折疊架翻開，一瞬間煙塵四起，下方還爬出兩只小巧的蜘蛛，下方正有一塊留言板。

上面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字跡，都是些諸如“我要上天大”、“小戚天天開心快樂”之類的短語，這不是我在6月25日當晚看到的那一塊。

繼續翻找，撥開眼前橫斜的掃帚，這塊留言板……也不是的。

奶茶店去年才裝修成了飾品店，也就是說留言板在墻上掛了三年，少說也換了幾十塊，如果沒有被扔掉的話，肯定就堆在這個房間的哪個角落。

繼續……

手上已經沾染了一層厚厚的污垢，手背處甚至被劃出了兩道血痕，但翻找了五六塊后，仍舊沒有找到當天的那塊留言板。

“顧奈，是這個嗎？”

“不是這塊。”

“我這還有。”

“也不是。”

“輕竹哥，這里寫著我要成為神界高手。”

“我不會寫這種東西的啦……”

“顧輕竹，這板子上寫著‘老子天下第一帥’。”

“那更不能是我了！”

整個倉庫都要被翻了個底朝天，所有的留言板累積在一起，高度已經到達了腰間，但還是沒有出現6月25日我看到的那一塊。

總不能是丟失了吧，但是房間內的東西基本上已經被全部清掃出來了……

“喂，來個人幫一下忙。”夏疏螢站在窗邊說道。

“怎么了，小夏？”喬之聆走過去問道。

夏疏螢仰起頭，指了指窗戶的上方：“你看那玻璃窗上是不是卡著一塊板子？”

喬之聆張望了一下：“是有唉。”

她踮起腳，撥弄著卡在窗沿上的那塊留言板。

“我來。”

皇甫輝走上前，用手一探，就將那塊板子拽了下來，眾人隨即圍了過去。

“是這塊，就是這塊啊！”

我忍不住握緊雙拳，吶喊出聲。

看著留言板上方那歪歪扭扭的字跡，我隱約感覺自己的雙眼脹痛，像是有什么東西即將呼之欲出，那正是我和林涵肅當天留下的。

四年前，屬于我身處滄州的痕跡。

找到了……

6月25日晚，畢業聯歡的最后一站KTV，林清揚和林涵肅說想喝奶茶，隨后不少人都表示說要帶一杯，所以林涵肅就拖著我一起出了門，右轉走到街盡頭，有一家最近的奶茶店。

“你們兩位稍等一會啊，六杯奶茶要等15分鐘左右。”店長說道。

“沒事店長，我們不急。”林涵肅點頭說道。

我本想走到窗邊坐下，但轉動視線時，遠處的墻壁上出現了一塊留言板。

“竹子，來，我們馬上就要畢業了，大展宏圖之前，也得在滄州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不是？”林涵肅站在留言板前握著筆，對著我連連招手。

“老林，我們兩個字都不好看，沒必要吧。”

“字不好看有什么關系？重要的是我們來過！這難道不值得我們留下證明嗎？我們在滄州生活了整整兩年，以后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太夸張了啦，青訓營不都在嗎？以后我們說不定就是杰出校友，每年都要回來給學弟學妹講解經驗的，到時候還得拉兩個橫幅，熱烈歡迎全明星選手顧輕竹、林涵肅回歸母校。”

“得了吧，就咱們兩個在青訓營時候的表現，平時不要被反面典型就謝天謝地了。”林涵肅嘆息道。

“喂，有沒有搞錯，我們兩個？220宿舍雙杰，青訓營里誰不知道我們的名號，他日定要在職業賽場闖蕩出一番名聲！”我激情昂揚。

“又開始吹牛了，你要是不寫，我先寫了啊。”林涵肅提起筆，作勢要落在留言板上。

“慢著”，我按住他的手，“寫……既然你想為自己的滄州一夜留名，那我當然也得參與了，你先告訴我你準備寫什么？”

“寫什么？當然是林涵肅天下第一盜賊啦，哈哈哈哈！”林涵肅仰頭，得意地發出狂笑，配合他沙啞的嗓音，宛如影視劇中的超級大反派。

“……誰剛說讓我別吹牛呢？”

林涵肅輕咳一聲：“我可是言出必行的……竹子，既然你覺得這個不行，那你說說寫什么？”

“你這個要是五年后、十年后自己看到了，肯定會羞恥得想把頭按到地底下去的”，我想了想后，說道，“我很喜歡一首詩，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你說。”

“男兒立志出鄉關……”

“這我當然聽過了！你別說啊，還真挺應景，算你有品位。”

“那就寫這個！”我從他手中抽過筆。

“哎，那下面有筆，你非要拿我的。”

“我這不是給你開個好頭嘛？”

“你認真點寫，歪歪扭扭的，太難看了，我到時候都不好意思說，這是我和你一起寫的。”

“來來來，第二句你寫，我看看你的水平。”

林涵肅拿過筆：“我和說，這第二句很關鍵，也能看出水平，學不成名……誓不還！”

“還說我呢，你這字龍飛鳳舞的，能看出寫的是什么就不錯了。”

“哪有，你應該提高藝術鑒賞能力了，多么灑脫自如啊！”

“換我來，換我來。”

“你寫四個字，剩下給我，最后一句我們交換。”

“行。”

我拿起筆在留言板上描摹著。

埋骨何須……

“看我的！”

“還有最后一句了。”

“你好好寫啊，寫出那種傲然的氣勢。”

“放心吧，交給我。”我神情凜然地提起筆。

店長看著我和林涵肅在留言板前忙活了好一陣，然后將奶茶放在了一邊的桌面上：“二位，你們的奶茶做完了。”

“哦，謝謝，我們也寫完了。”我轉過頭笑道。

那留言板上赫然寫著一首詩。

男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人生何處不青山……”店長看著留言板怔怔地念叨著。

“我再提個名，不然根本看不出來是我們寫的。”

“低調低調”，我制止了林涵肅，“萬一他日聲名顯赫，名字直接寫在這兒多張揚啊……老板，老板，你這里有印泥什么的嗎？我們按個指印代替。”

“我找找啊，有的。”

……

此時此刻，我再度面對著留言板，凝視著上方橫斜的字跡，2025年6月25日的日期標識，以及那兩枚褪色了的指紋，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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