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1日晚，一個不知名的聊天群。

“操！！！！出大事了，有人在嗎？”

一個盜賊頭像的賬號發出了一條消息，上方的名稱為“林涵肅”。

“我在，怎么了？”動漫頭像的凌霄回應道。

緊接著跟上的是一個手游的助力鏈接。

“文明點，林涵肅。”林清揚回復道。

“都什么時候了，還管這些？清揚你在宿舍嗎，我來找你。”林涵肅發語音說道。

“……我在女生宿舍啊，你來干嘛？！”

“都叫上清揚了，看來事情不小啊。”連無闕發了個看熱鬧的表情。

肖君復很快打字道：“有事說事。”

“真出事了，竹子打不了比賽了。”林涵肅沙啞的聲音響起。

“？？？？？？”連無闕按下了一連串問號。

肖君復面無表情地按下了群通話按鈕，過了沒多久，進來了五六個人。

“什么情況？”肖君復保持著冷靜問道。

“就那個禁賽令啊，不是五年嗎？我也是聽梁叔說的，去年《國度》職業聯盟出臺了什么狗屁規定，禁賽三年以上的職業選手，終身不得再打職業。”林涵肅的語氣異常激動。

“那和竹子哥有什么關系？”趙小猷問道。

“小猷……你在我隔壁就不能直接過來嗎”，林涵肅換了口氣，“竹子有職業選手注冊號啊，就算一場比賽沒打，也算職業選手。”

“什么離奇的規定啊”，林清揚抬高了聲調，憤然道，“那現在什么意思？直接被終身禁賽了？”

“不然呢？連個人信息都輸不進官網，直接就在黑名單，怎么參加比賽啊？！”

肖君復的情緒沒有波動：“意思就是，他現在其實沒有比賽資格，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費。”

“肯定啊，所以我才說出大事了！竹子也是夠倒霉，怎么什么壞事都往他身上靠……”林涵肅嘆息道。

“我要幫他。”凌霄突然開口說道。

“當然是要幫他了，但現在情況緊急，我們該怎么辦？”

周展詩緩緩開口說道：“先冷靜一下，現在應該就兩條路，第一條撤銷那條《國度》比賽細則……”

“那不可能啊，詩詩姐。”

“我知道，所以我們只能走第二條，撤銷那張禁賽令。”

林清揚立即開口說道：“我同意，還是得從根源入手，不然就是治標不治本而已，你想顧輕竹傻傻地等了這么多年，最后的結果是什么？如果不能顛覆禁賽的決定，他一輩子都不能回到賽場。”

“還會背著劣跡選手的標簽……”周展詩低聲補充道。

“想撤除禁賽令很難啊，那可是職業聯盟發出的，你們想現在已經過去四年了，哪還有證據？當年竹子拼命了一個夏天都沒能改變，我們現在怎么辦？”連無闕問道。

“斬草除根、釜底抽薪，別忘了，他的禁賽令是為什么頒布的”，肖君復開口說道，“職業聯盟副主席，張真。”

“從張真入手？”凌霄問道。

“我認為這是眼下最好的一個方向。”肖君復開口說道。

“有道理啊，我那時候就說老肖鬼點子多吧，這樣……明天一早我就和老肖去職業聯盟那里舉報。”連無闕說道。

“你們這樣沒用的。”突然冒出來一個相對陌生的男音。

“臥槽，老陳你什么時候在的？”

陳何回應道：“剛進來沒多久，正好聽到，這種事你還想把我排在外面？”

“不是，就是覺得你好久沒說話了。”

“工作壓力大啊……等等，不扯了，我說實話，走舉報這條路恐怕行不通，我現在當了教練，能看到比你們選手更多的東西。”陳何說道。

“老陳，趕緊說。”林涵肅催促道。

“舉報張真這件事，竹子在四年前的夏天就做過無數次了，當時張真還只是青訓營主任，都沒能起作用，現在他升到聯盟副主席了，你們覺得這條途徑還能動搖到他嗎？”

“你是說，紀律監督處那里有人保他？”一個新的聲音再度出現。

唐盈進入了語音聊天，自此這個群內的9人全部聚齊。

“不止如此”，陳何聽到唐盈的聲音后，頓了一下，“我認為他的上面應該還有人。”

“張真上面還有人？那得是多大的官了？”趙小猷驚詫道。

“不清楚，但是像顧輕竹當年那樣瘋狂的舉報都能兜下來，而且還開出了離奇的禁賽令，這么多年都沒有人質疑過，這個人的能量很大，走傳統舉報這條路恐怕行不通。”陳何嘆息了一聲。

“為什么？大家都今非昔比了啊！要是在四年前我們確實什么都做不到，顧輕竹也沒告訴我們真相，但現在我們都是各個隊伍的核心選手，是群星閃耀的一代，我們的能量還不足以撼動整個電競圈嗎？”

“清揚，我知道你嫉惡如仇，但不管你再怎么是明星選手，張真是職業聯盟的管理者，我們和他并不是一條賽道上的，如果他執意要冷處理，你能怎么辦呢？而且張真背后還有什么樣的人，我們根本不清楚，我們的能量僅限于電競圈、甚至僅限于職業賽場施展，對方萬一是位高權重的人，從圈外施壓，我們沒有太大的勝算。”

“不，其實夠用了”，肖君復打斷了陳何，說道，“我們只需要利用自身的影響，掀開桌布的一角，人民的力量就會將整張桌子掀翻。”

“什么桌子桌布，什么人民的力量？”趙小猷疑惑不解。

“說明白點老肖，你要考公啊？”林涵肅催促道。

“我們的力量也許影響不到張真和他背后的人，但是人民的輿論可以，只要讓這件事的影響盡可能擴大，加大話題的傳播度，在社會形成一股熱議的浪潮，有關部門就不可能對此事坐視不理，到時候就會有電競行業以外的部門介入。”肖君復肯定地說道。

“真的假的，能行嗎，老肖？”連無闕疑惑道。

“我有這個把握，電競行業已經不同往日，現在承擔了國家經濟發展相當一部分的任務，上級對電競行業很重視。之前城市邀請賽狂狼隊內互傷事件，賽組委為了避免輿論擴散造成不好的影響，強行將事情壓了下去，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將顧輕竹的事最大程度地擴散出去。”

“關鍵怎么擴散呢？讓我們的粉絲幫忙？”林清揚問道。

“不行，這樣效率太低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顧輕竹和他們有什么關系？你試想，你會幫助一個和你截然無關的人嗎？世界上慘的人太多了，幾乎沒有人有空關心陌生人的人生疾苦。”

“老肖，你直接說吧，你肯定有計劃了。”林涵肅看透了肖君復的個性。

老肖輕笑了一聲，用胸有成竹的口吻說道：“我們要找一個公開的場合，這個場合要有盡可能多的人關注，然后在這時將顧輕竹的事原原本本地說出去，再加上一點點的渲染，就能瞬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并將影響不斷放大。”

“9月13日，闕歌和清羽的比賽？”周展詩腦子轉得很快。

“沒錯，就是后天，那場比賽全國會有超1億的人觀看。像顧輕竹的事，如果你放在平常來說，也許沒人會關心，但是在職業比賽這樣的場合，你突然拋出一個故事，一個選手因為被誣陷而五年無法進入賽場，甚至被終身禁賽，這樣就會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反差。”

“老肖，我第一次覺得你這個人挺可怕的。”陳何失笑道。

“湊熱鬧是人的天性，而冤案是最博人眼球的，再加上最后一層因素，陷害顧輕竹的人是張真。張真是誰？現職業聯盟主席，電競行業毫無疑問的高官，民眾就會認為這是一起官欺民的案件，從而自動地站在竹子的一邊。”

“聽不懂了，聽不懂了……”趙小猷念叨著。

“我這么說吧，竹子作為陌生人，沒有人會同情他，但如果民眾對他的處境產生了代入感，他們就會自然而然地為竹子發聲，要求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在他們看來，張真今天欺壓的是顧輕竹，明天就可能欺壓他們自己”，肖君復深吸了一口氣，“而且你們要知道，現場和線上觀看的都是職業比賽的粉絲，只要以群星閃耀的一代作為包裝，將顧輕竹也納入其中，他們就會覺得我們是利益共同體。這時候，不管是為了闕歌、為了清羽，還是為了身為普通百姓的自己，只要有了一致的利益，不僅現場的粉絲，線上的1億觀眾都會為我們所用。”

“他媽的，老肖簡直就是個陰謀家，還好這是走上正道了。”林涵肅不禁感嘆。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就算張真和他背后的勢力再滔天，只要把他們推到人民的對立面，就會被踐踏得粉碎。”

“了解了，后天是在清羽的主場，我們要準備什么嗎？”林涵肅問道。

“你不用進行任何準備，只要把顧輕竹的事說出來就好”，肖君復緩緩開口說道，“這也是我們輸不了的關鍵，顧輕竹的遭遇就是真的。”

“對了老林，竹子和你說，張真是有什么問題來著？”連無闕問道。

“不需要那些。”肖君復立即開口說道。

“為什么？難道不是講出原因更有說服力嗎？”周展詩不解道。

“不，只要說出和張真有關就夠了，至于到底發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群眾會自己進行想象，到時候鋪天蓋地的猜想會使議論度和擴散范圍更上一層，三人成虎、以訛傳訛，張真光是澄清都來不及。”

“……老肖，你是真腹黑啊。”連無闕發自內心地感嘆道。

“后天闕歌和清羽的比賽，就選在中場休息階段吧，那時候觀看的人數最多。”林清揚想了想說道。

“行，我們打完第二輪就上臺說事。”林涵肅應和道。

“不不，不能直接說出來”，林清揚想了想，否認道，“如果出現那樣的突發情況，只怕導播會直接切掉信號，如果沒有線上的大量觀眾，這件事就發酵不出去。”

“隊長你的意思是？”

“做一個幌子，剛好清羽在每個賽季末都會對觀眾進行感謝，今年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觀眾看到今年換人，肯定會留心多看幾眼。”林清揚開口說道。

“再加一個抽獎活動吧，這樣可以調動所有人的熱情。”周展詩補充道。

“嗯，可行”，肖君復認可道，“我們就以顧輕竹的比賽影像作為引子，放在抽獎結束之后，到時候所有人看到屏幕上突然出現的輕劍士，肯定會感到好奇和不解，那時就是老林開口的機會了。”

“這交給我”，林清揚說道，“清羽的主場，我和導播說搞個抽獎活動、加段影像并不難。”

“嘶，給你們說得我都激動起來了。”陳何說著。

“沒事，有你參與的部分，剩下的交給我來準備。”肖君復開口說著，但并沒有做進一步解釋。

“希望這個計劃可行吧，能夠將竹子帶回賽場。”周展詩帶著些許憂慮，柔聲說道。

“我覺得沒問題，這次一定能成！”林涵肅突然冒出了一股沒來由的自信。

“逃了四年，我不允許他再逃下去了，也該回來了。”唐盈說道。

“果然啊，這就是我們2023的凝聚力嗎”，語音中連無闕似乎是激動地敲了一下桌子，“我就知道只要我們都在一起，就沒有辦不成的事！”

“沒錯，我們可是……群星閃耀的一代。”林清揚笑道。

“隊長，你不是不喜歡這個稱呼嗎？”

“那又怎樣，我們就是一起從那棟磚紅色洋樓里走出來的，我們是一輩子的隊友。”林清揚認真地說道。

“好感人啊”，連無闕感動道，“我也想和你們一直當隊友，要不大家考慮一下都轉會來闕歌怎么樣？”

“滾蛋，阿連。”

“不如都來流云，我們住宿條件很好的哦。”

“行了，行了，別胡鬧了，我去準備點東西，一會還有需要你們幫忙的地方。”肖君復打斷了眾人。

“嗯，我也下了，有什么問題隨時聯絡。”

“我相信老肖的布局，他就是個玩弄人心的腹黑惡魔。”

“滾滾滾，別給我亂取外號。”

退出語音的提示音逐一傳來，肖君復也就此將手機息屏。

他緊閉雙眼仰躺在座椅上，仔細地在重新審視了一遍后天的計劃，過了許久，他才重新睜開雙眼，然后側過頭注視著窗外岑寂的山景和耀眼的霓虹。

一切天衣無縫，這是肖君復對于自己的自信。

剛才的語音當中，肖君復一個人口若懸河地說了很久，計劃的步驟、依據、細節全都條理清晰、邏輯縝密，但實際上這遠遠不是他心理活動的全部。

有一些東西他并不想說出口，比如一個最現實的問題，既然沒有證據，要如何證明禁賽令就一定是假的，會不會存在那個人真的犯下錯誤篡改數據的可能？

沒有人提起這一點，所有人都選擇了無條件的信任。

肖君復從內心也愿意相信自己的昔日隊友，但他是一個杰出的謀略家，智商在他頭腦中的占比遠遠超過情商，也正因為如此，肖君復一直都覺得自己活得很累，他總是不自覺地在分析著萬事萬物。

從絕對的理性來看，如果沒有證據證明，那一切都有發生的可能性。

他再度掏出電腦，在屏幕上敲打著，隨后彈出來一則白色的文件，上方是關于對282號選手顧輕竹的禁賽通知，禁賽原因一欄確實寫著私自篡改官方游戲數據。

真是可笑的理由，但是卻排除不了細微的可能性。

肖君復合上電腦，然后自顧自地搖頭笑著。

就像肖君復在語音中所說的，人們根本不在乎真相，而他也不在乎。

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想把那個人帶回到賽場而已，畢竟他親口說過，不要再當逃兵了，這次我會幫你的。

“少了你，這兩年比賽都無聊起來了。”肖君復自顧自地念叨著。

不管真相如何，這個計劃都會趨向唯一的結果，這才是布局的最高境界。

9月13日的比賽，現場有近5萬名觀眾，線上保守估計也有8000多萬人次的觀看量，只要這聲驚雷在中場休息時候炸響，以這樣的規模，不到半天就會傳遍全國，而且極有可能登上熱搜。

民眾具有自發性和從眾性，只要他稍微推波助瀾，點燃導線，這股狂熱的浪潮勢必會愈演愈烈，掀翻整個電競圈，并且向著更遠的地方波及。

先前狂狼的隊內互傷事件才傳出沒多久，這次又鬧出更加嚴重的事，上面的人還能坐得住嗎？

事情徹底發酵出去，散播在互聯網上，這種等級的輿論想封鎖都封鎖不住，到時候為了保證電競行業的發展，一切以經濟效益為先，他們必須要給公眾一個交代才行。

這一局，肖君復的對手不只是張真和背后的勢力，還有更高更遠的那些人。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也是在進行一場豪賭，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這也是肖君復認為真相不重要的原因，在他看來現在有99%的可能性，張真有問題，禁賽令取消，受害者沉冤昭雪，所有人皆大歡喜。

但肖君復之所以是肖君復，整個《國度》最恐怖的戰術家，就在于他不允許那1%的可能性出現。

計劃一旦開始，必須抵達結局。

即使真是那1%，禁賽令為真，那樣的調查結果公布出來，會被狂熱的民眾所接受嗎？

舉報人可是群星閃耀的一代，幾乎可以占據《國度》流量的半壁江山，粉絲團和飯圈的效應會不可抑制地擴散，無法阻擋，整個電競圈都會為之震動。

到時候對于調查組內部包庇隱瞞的猜測必然會甚囂塵上，第二輪的輿論隨之進一步發酵，只會更加猛烈，按照肖君復估計，那些人只有低頭這個選擇，即使不把張真交出來，至少也會撤銷禁賽令，承認這是他們的錯誤。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也正是基于此，肖君復有恃無恐。

為劣跡選手做擔保、舉報張真的是群星閃耀的一代，《國度》官方一直力捧的頂級流量選手。

這幾年里，官方在他們身上投入了大量的資源，企圖讓他們成為業界標桿，并讓群星閃耀一代的影響力出圈擴散。

他們代表的是整個職業聯盟、乃至整個電競產業的顏面，如果關于禁賽令的調查為真，那不是等于向公眾宣布，我們電競行業的明星善惡不分、弄虛作假，和劣跡選手有著洗不清的聯系嗎？

到時候群眾又會如何聯想？

狂熱的支持者和理智的審判者之間會形成鮮明的對立，最后的結果必然是電競選手的形象受到極大損害，本來電子競技在很大一部分人的眼中就如同洪水猛獸，此時再加上了這一則丑聞，后續的社會負面影響不可估量，電競行業的經濟效益一定會大打折扣。

萬事萬物都逃不出利益，肖君復很有把握，更高更遠的那些人肯定舍不得大量資本的流失，為了維持住電競明星的良好形象，這場舉報只有成功一個結局。

相比難以計數的經濟效益，張真一個人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想明白這些，肖君復松了一口氣，拿起水杯猛地將其中的涼水全部灌下，他終于也感到了疲憊。

這些想法他不能向任何人說，只能自己在腦中反復深思，身邊的人都太單純了，他怕嚇著他們。

他走到窗邊，透過玻璃窗看著自己的臉，緩緩開口說道。

“顧輕竹，這次必須讓你回歸賽場……當然，最好你是真的能沉冤昭雪，否則，顛倒黑白可是會讓我心懷愧疚的。”

肖君復的腹黑，真不是說說而已，他比所有人想的都還要復雜。

……

9月13日清羽對戰闕歌比賽的中場休息，隨著肖君復放下手中的話筒，現場的觀眾席掀起了一陣狂瀾，他都不用看都能想象出線上的虛擬空間又會爆發出多么激烈的探討。

就在這一刻，計劃正式開始執行。

將無數《國度》粉絲擺上棋盤，揭開當年塵封的真相，所有人都在局里，包括肖君復自己。

“這一局，我們輸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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