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教室之間隔著一條長長的走廊，林涵透過玻璃窗，便能看到對面王亦舒班級里的前后門。

        所以，王亦舒走出教室門的一瞬間，林涵便能收到出發干飯的信號。

        自此以后，兩人愉快地組成了“干飯二人組”。

        鈴聲一響，立馬心癢；全副武裝，奔赴食堂。

        與此同時，她們之間的關系，也隨著共同進餐的頓數的增加悄悄發生了變化。

        學校里濃重的學習氛圍壓得眾人幾乎喘不過氣來：背不完的知識點、寫不完的試卷、上不完的課，還有跑不完的操……

        然而，林涵跟王亦舒倒是樂得自在。

        大概是先前九年義務教育的學習生活太枯燥，又大概是青春期容易萌生的逆反心理在作祟，也可能或多或少被王亦舒所影響，林涵開始對學習越來越不上心。

        不多久，她便跟王亦舒臭味相投，將學習拋到了九霄云外。

        當別人打著臺燈奮戰到深夜的時候，她倆背靠背坐在星空下欣賞夜景；當別人大課間手拿“政史地”小冊子背得唾沫橫飛的時候，她倆一頭扎進圖書館瀏覽各式各樣的書籍圖畫……

        后來，每逢雙休日，林涵便成了王亦舒宿舍里的常客。

        兩人經常一起逛街；一起趴在被窩里、蹭別人家的wifi看周杰倫最新專輯的mv；一起打打鬧鬧到深夜，時常會被房東管教一番才會乖乖睡覺……

        沒想到，曾經劍拔弩張的死敵，如今竟然成了無話不談、同床共枕的好姐妹！

        有時候，緣分就是這么妙不可言！

        大概是受到原生家庭的影響，又或許是因為學習成績不夠優秀，再加上到高中長胖了不少，林涵骨子里或多或少存著些許自卑。

        高一上半學期，她很少在班集體說話，除了與舍友基礎的禮貌招呼外，甚至拒絕社交。

        王亦舒卻一直是位名副其實的大姐大。

        即使身處制度森嚴的“秦縣一中”，也沒有被班規戒律束縛住，依然我行我素地留著長到下顎的非主流斜劉海。

        這姐行事作風一貫比較張揚跋扈，做起事兒來灑脫不羈，說話時言語也稍顯放浪。

        秋季校服的衣領總是立得老高，將小半張臉埋在其中，露出一雙犀利清澈、卻又美的攝人心魄的丹鳳眼。

        林涵見她的時候，對方嘴里時常叼著衣服拉鏈的鎖頭，不是在啃，就是在用舌頭畫著圈。

        果然，那一身從頭到腳的凜然匪氣，自始至終從未變過。

        林涵也曾試著將衣領立起來，結果差點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還在回拉的時候被卡住了肉，鮮血直流。

        她也曾好奇地啃過鎖頭，但發現那冰冷的金屬拉鏈頭不僅涼舌頭，還酸牙。

        王姐這獨樹一幟的風格，還真不是誰都能輕易模仿的。

        林涵高中時的班主任是一位兢兢業業的物理老師，講課的時候經常剎不住腳，拖堂基本上已經是家常便飯。

        所以，當物理課被安排在上午最后一節課時，林涵就沒有了放學即走的心思。

        這不，下課鈴打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班主任還在講臺上津津有味地復習著本節課的知識重點——“小船渡河”問題。

        這節課剛開始，班主任在黑板上簡單描述著“船在靜水中的航行速度”和“水流速度”等等一系列簡單的物理量。

        林涵覺得這個知識點還挺簡單的，這種問題初中便學過。她不明白，班主任為什么要專門設立一節主題課來講解這個知識點。

        直到涉及三角函數時不小心打了一個盹，清醒之后映入眼簾的便是滿黑板的“天書”。林涵這才發現大意了，可惜為時已晚。

        她試圖努力跟上班主任的思路，瞪大眼睛貓了老半天，卻也只是徒勞無功罷了。林涵索性破罐子破摔，放棄了掙扎，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間，林涵強撐著眼皮假裝聽課，心緒卻早已飛離九天云霄。

        當清脆的下課鈴聲驟然響起時，林涵方才大夢初醒，用力眨巴著眼睛，輕揉著太陽穴。

        講臺上，班主任還在強調“和速度”與“分速度”之間的函數關系。林涵的視線越過窗臺上盛開的紫羅蘭，定格在不遠處亭亭玉立的王亦舒身上。

        等待中的王亦舒轉悠著走到了兩間教室中間的長廊，倚在欄桿前側身眺望著樓下的花園。

        雖然看不清對方的五官，但清冷瘦削的身影莫名給人一種破碎的傷離感。

        林涵突然驚奇地發現：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身邊的這位朋友早已不是之前那個張牙舞爪、整天喊打喊殺的小混混了。

        小學還沒畢業，林涵就聽到周圍有朋友說“樹山中學”有很多臭名昭著的小混混，看你不爽就會給你一刀的那種。

        所以進入樹山中學的前一個月，林涵始終心驚膽寒地觀察著周圍的每一位同學，深怕一個不小心得罪班里的哪位大神，然后被人莫名其妙拿刀捅了。

        后來，當班里有傳言說王亦舒是混□□的，她便一直提防著對方。為了避免起沖突，作為英語課代表的林涵除了收作業，幾乎跟王亦舒沒有什么交集。

        再后來，她聽說王亦舒還有個很厲害的哥哥。

        傳言說王亦舒的哥哥今年初二，是學校里大名鼎鼎的□□組織“七匹狼”的成員之一。前段時間剛剛單挑了□□老大，并且成功取締了其人的地位，一時間聲名鵲起。

        王亦舒的江湖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名聲也偏向兩極化。

        有的人羨慕，有的人鄙夷；有的人夸贊，有的人辱罵；有的人敬仰，有的人嘲弄。

        反正不管怎么樣，在正主面前，他們是一個屁都不敢放的。

        有幾個八卦的人湊到林涵耳邊告訴她，王亦舒經常跟著一幫男生爬校門、打群架，下手狠厲，毫無人性，她便更加忌憚這個人。

        后來有一次課間，林涵親眼看到有一批社會青年將王亦舒堵在后門門口。看得出來，王亦舒似乎是身處窘境，臉色有點難看。

        推測到這幫人可能是不服“新政權”的管理，跑來找人家妹妹出氣的。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幫王亦舒脫困，突然看到有人將手搭在王亦舒肩膀上，林涵當機立斷，沖著后門大喊一聲：“王亦舒，就差你英語作業還沒交，快點的，我要抱去老師辦公室了。”

        班級里追逐打鬧的聲音戛然而止，空了幾秒，才有人開始窸窸窣窣商量著什么

        王亦舒先是一愣，然后微微低頭。林涵沒有看到的是，對方輕輕揚起了右邊的嘴角。

        林涵看到王亦舒跟幾個人說了些什么，隨即一幫人便一窩蜂散了。

        班里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林涵長舒一口氣，默默坐了下來，埋頭翻開下節課的課本開始預習。

        沒想到眼前的光線驟然變暗，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對方言語輕佻：“學習委員，英語什么作業啊？我怎么不知道。”

        林涵怔了一下，眼神上移，果然是王亦舒，頓時覺得害怕緊張起來：“我……那個……我……其實……”

        看林涵吞吞吐吐的樣子，王亦舒嘴角上揚得厲害：“其實……沒有作業對吧？”

        “嗯。”林涵紅著臉點點頭。

        “那你剛剛算什么？英雄救美？”

        “啊！？”林涵被嚇得不輕，倏地站起了身。這臺詞她只在電視上聽過，而且是那種男主救女主，然后女主以身相許的電視劇情節。

        誰料起身的動作太過迅速，對方根本來不及閃躲，林涵的后腦勺硬生生磕到了王亦舒的下巴上。

        來不及照顧疼痛欲裂腦殼，林涵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王亦舒伸出手掌摩挲著磕到的下巴，齜牙咧嘴地說：“我剛剛聽到骨頭響了，該不會是毀容了吧，我的美貌就讓你這么忌妒？”

        林涵手忙腳亂地解釋：“我沒有，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可別帶人打我呀。我知道校門口不遠有個小診所，這會兒就帶你去看看。”

        說著，林涵偷瞄了對方一眼：“你放心吧，錢我出。”

        王亦舒“噗呲”笑出了聲，向林涵湊近了些：“是誰告訴你，我會打人的？還是，你親眼見過？”

        林涵睜大了眼睛，慌忙擺著手：“沒有沒有，我沒見過。況且你長得這么好看，怎么會打人呢。”

        王亦舒點著頭，一副“你說得對”的表情：“嗯，你這話一點毛病都沒有。”

        眼瞅著王亦舒好像沒有生氣的樣子，林涵這才放下心來：“我帶你去小診所看……”

        “不用了……”王亦舒打斷了她，“我沒事，逗你玩的。像我這種天天打架爬墻的小混混，這點傷算什么，都沒出血，早就沒感覺了。別擔心，我不打你。”

        對方明顯戲謔的話語讓林涵一時語塞，只得乖乖低下了頭。

        王亦舒接著說：“那行，我就不打擾你學習了。剛剛，謝了！”

        話音剛落，對方便瀟灑走開了。

        “別客氣”噎在喉嚨里還未說出口，就剩林涵獨自一人呆在了原地。

        看著王亦舒遠去的身影，她突然發現，這個傳說中的“惡女”好像也沒有那么壞。

        除了說話有點咄咄逼人之外，林涵并沒有覺得王亦舒身上有任何不入流的陋習或者痞氣，甚至還有種說不出的敬佩感和喜歡。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林涵開始幻想某天能與王亦舒成為好朋友。

        但這種美好的憧憬在某個艷陽高照的正午被撕得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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