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上，盡頭便似乎顯得愈發遙遠、漫長。
  楚長宴眼中看不到站在上面的兩個人，他能看到的，只有那最后一級臺階。
  鮮血逐漸模糊了視線，他的額間，已是血肉模糊。
  視力也似乎受到了影響，眼前所見的一切開始出現重影，整個世界都在微微地晃動。
  可他仍堅持到了最后。
  當來到最頂上，終于磕完第一百下之后。
  一直撐著的那口氣，終于松了下來。
  “……大師。”
  他緩緩抬頭，直視對方。
  “我已經磕完了……神明是不是就能聽見我的心聲？”
  “阿彌陀佛……”
  大師悠悠道：“楚施主，上天一定會看到你的誠意。”
  “你是說……他有救了？”
  大師又搖搖頭：“這……貧僧卻是不敢斷言。”
  “……”
  楚長宴眼底掠過一道陰冷的光芒。
  “不過，楚施主你已經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誠意，正所謂心誠則靈。”
  大師語重心長道。
  “只要你繼續相信……或許真會有奇跡出現。”
  “……是嗎？”
  “長宴……”
  一旁的瑤華公主見他頭上血糊一片，終是忍不住說：
  “你傷得不輕……還是趕緊處理下吧。”
  縱然她方才，已經明白他對楚墨究竟抱有什么樣的感情。
  可眼見他這副模樣，終究沒辦法視若無睹。
  見她伸手要來扶自己，楚長宴側過身，避開了她的動作。
  而后淡道：“謝過殿下……但，不必了。”
  旋即，轉身離開。
  從他的背影中，瑤華公主看出了一股無比曠遠的蒼涼之感。
  如今她眼前的這個楚長宴……
  和她先前認識的那個，似乎完全不一樣了。
  甚至不一樣到……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
  回府時，楚長宴的額頭已經包扎好了。
  若不是不想讓楚墨看見他頭上的傷口，就連醫館都懶得去。
  可離開靜安寺后，他終究還是要回來的。
  “大少爺？”
  第一個見到他的是站在院子里的寶海，看到他這個造型，頓時愣住了。
  怎么大少爺出去一趟，還把自己給弄傷了？
  這是去干嘛了呀？
  楚長宴第一句話便是：“你家少爺睡下沒有？”
  嗓音略干啞，嘴唇也有些發白。
  “……睡下了，剛睡不久。”
  寶海呆呆地回答。
  不是，大少爺怎么也一副病了的樣子呢？
  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樣的啊！
  “……行。”
  楚長宴垂眸道：“那我晚點再來看他。”
  說完，便出了院子。
  “哎……”
  寶海還沒來得及叫住他，他便已經走遠了。
  “嵐哥！”
  寶海只得對著暗處叫了聲。
  凌嵐落到他面前，表情也是同樣的嚴肅。
  “怎么？”
  “嵐哥，你不去打聽看看，你家主子到底干了什么嗎！”
  寶海急得抓耳撓腮的。
  他就不信，凌嵐會不想知道！
  “……”凌嵐自然也是擔心的，見自家主子變成了那樣。
  “行，我去問問其他兄弟。”
  他抱著懷中的劍，往院外一躍。
  寶海：“問完了記得回來告訴我呀！”
  “……”
  凌嵐幽幽回頭看他一眼。
  也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是出于擔心，還是單純的八卦。
  過了一會兒，從其他兄弟那兒問到究竟發生了什么后，凌嵐也忍不住凌亂了。
  哪有為兄弟，做到這種程度的？
  這下他是徹底不相信，主子對三公子只是手足之情了！
  也對，他們原本就不是親兄弟，哪來的兄弟情？
  只是終究沒想到，主子居然對一個人動了真心……
  那可是整整三百個臺階，一百個叩首啊……
  原來主子喜歡上一個人之后，居然能做出這種事？
  他的認知……真是完全被顛覆了。
  不光是他，還有其他暗衛們。
  他們原本都以為自己效力之人，真是個冷血無情的殺神。
  可沒想到……
  竟是個這般有血有肉的人。
  ……
  “唔……”
  天快黑時，楚墨睡醒了。
  剛睜開眼沒看見那個家伙，還有點不習慣。
  “寶海，我大哥呢？”
  剛把寶海叫進來，就發現這小子眼睛紅通通的，好像哭過一般。
  “怎么了？”
  他不禁挑了挑眉。
  “少爺，大少爺他……”
  吃完瓜后的寶海，心情也挺復雜的。
  雖然給少爺下毒，讓少爺變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就是大少爺。
  可如今，大少爺竟然能為少爺做到那種地步……
  想到幾個時辰前，大少爺回來后那副面色蒼白的樣子，心里越發不好受。
  原本他只是心疼自家少爺。
  可現在，卻得兩個人一塊兒心疼了……
  “嗯？”
  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楚墨也忍不住好奇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他不就睡了一覺嗎？
  【宿主，你這一覺睡得真挺久的。】
  061冷不丁說。
  【廢話，你見過哪只貓不愛睡覺的？】
  楚墨直接回懟。
  061：【……】
  好吧，那倒是。
  “少爺……”
  寶海正欲開口，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卻響了起來。
  兩人齊刷刷朝門口看去。
  見楚長宴來了，寶海干脆閉上嘴，轉頭跑了出去。
  楚墨一眼便見到了某人頭上纏的白布，以及額頭中央那透出來的血紅。
  “……大哥你這是，去干嘛了？”
  緩緩坐起身，靠在床頭。
  還未坐穩，楚長宴便到了床前。
  幫他在身后放上軟墊，又扶了他一把。
  “……沒什么，只是不小心受了點傷。”
  楚墨抬眼看他：“大哥，我又不是傻子，你覺得我會信？”
  “……”
  知道瞞不過他，楚長宴這才如實說了出來。
  聽完他向神明所求的內容后，楚墨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沒說話。
  過了良久，才忽而抬手，碰了碰對方的額角。
  “三十年壽命……要是老天爺真扣那么多的話，你不就沒多久能活了？”
  他確實沒想到，這家伙為了讓他活下來，能去做這種事。
  給老天爺磕一百個頭也就算了……
  但這幾十年的壽命，卻是太狠了。
  果然。
  這人對別人是狠，可對自己，卻永遠更狠。
  “……”
  楚長宴眼神一暗，驀然扣住他的手腕。
  “只要你能平安活著……即便我只剩下幾年時間，也足夠了。”
  “……”
  楚墨嘴角一彎，眼底浮起幾分細碎的光。
  “你知不知道，這求神問佛之事，可不是能隨便做的？”
  “……”
  “老天爺若是答應了，那你就再也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好在如今他的神力，已經凌駕于世界規則之上。
  他并不需要上天來救，那么老天爺，自然也奪不走楚長宴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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