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雪近來整日躺著，到了晚上就淺眠，她眼睛看不見耳力就變得分外靈敏。這天后半夜，她聽見外面有開門聲響，就爬起來出來查看。她慢慢摸索到院里，出聲道：“有誰在那里？”

        無人回應，只有初夏的風暖暖地拂面，她在那里駐足了會兒，轉了個身面朝陸行風的房間，側耳傾聽了會兒。

        有熟悉的氣息，焦躁的起伏，克制的溫厚，不復平靜。

        陸知雪：“公子？”

        那邊發出一聲驟短的喟嘆，慢慢踱到她身邊，隔著衣袖拉起她手腕，“怎么這么不乖，半夜還跑出來。”

        陸行風牽著她回去，陸知雪聽著他有些低沉沙啞的嗓音，問道：“公子，你怎么了？”

        “無事。”

        陸知雪感覺到陸行風方才剎那的低落，可他不愿說，現在的自己更是什么都幫不上了。

        到了自己房門口，陸知雪低頭道：“對不起公子，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陸行風看了她一會兒，輕輕碰了碰她臉上的烏青，“知雪，這些都是你勇敢的勛章，我真心為你驕傲，我……我也會……你放心，我一定醫治好你的眼睛。”

        “嗯，”陸知雪抬頭對他笑笑，“我相信公子。”

        第二天一早，小陸宅的大門就被拍得噼啪響，是位不速之客，徐儉。

        陸行風沒讓他進門，在大門口皺著眉瞪他，“你怎么找到這的，來做什么？”

        徐儉不復往日那翩翩公子樣，也是一臉的面無表情，淡淡道：“哦，上次回京，我偷偷跟在你后面了。”

        “無賴。”

        “我問你，春闈會試你做了什么？”

        “沒做什么。”

        “沒做什么？你是故意的嗎？為什么榜單前三甲沒有你的名字？”

        “哈？”陸行風仿佛是被氣笑了，掩面大笑了兩聲，然后道：“我故意？我苦讀三年，前兩年拼著忍受著別人的欺凌，時刻防備著那些好同窗的惡毒陷害，就為了故意在會試的時候隨便寫寫嗎？”

        徐儉怔住，楞楞道：“那怎么會……我都得了第三甲，沒道理你會……”

        陸行風轉過身，背對著他道：“就算我技不如人吧，恭喜你了。”

        徐儉看他一副輕巧的態度驀然火起，剛想再質問什么，卻聽陸行風又轉過來道：“你來的正好，還欠你一人情，今日一并還了吧。現在還早，中午去遠山樓，我請你吃飯。”說完，并不等徐儉回應，進了門內啪一聲關了大門。

        徐儉直接去了遠山樓，一直等到晌午，他喝完了三壺茶，才見陸行風慢悠悠的從樓梯走上來，身后還跟著個小丫頭。他細看了幾眼才認出來，笑道：“今兒怎么換了個丫頭，小十五脫掉了乞丐服，洗干凈了臉，我差點沒認出來了。”

        陸行風不接他的話頭，坐到徐儉對面，淡淡道：“點菜吧。”

        徐儉輕輕以指叩著桌面道：“陸行風，這一頓飯可抵不了救命之恩吧。”

        陸行風抿了一口茶，不答話，徐儉直直看著他，也不再說話。

        十五站在一邊感覺到了沉悶的尷尬和緊張，陸行風終于抬眸瞥了徐儉一眼，道：“看我做什么？”

        徐儉一笑，道：“沒什么，我看你的樣子想起來你初時來學院，也是這樣一副不茍言笑，心思深重的樣子。我以為這一年多來，你稍微改變了點了。”

        陸行風放下茶杯，嘴唇挑起一抹笑意搖了搖頭，抬手招來小二，點了菜，又要了兩壺酒。

        徐儉詫異，“你要同我喝酒？”

        酒菜齊上，十五給他們侍酒，陸行風舉起酒杯道：“祝賀你，官拜翰林。”說罷一飲而盡。

        徐儉亦飲盡，“我一直都很期待，能與你在官場上博弈，只可惜……看來你已有打算，也是，你這種人，就算今日尚無作為，明日也必定會在某處作展經綸，這樣說來倒更有趣了。”

        此時傳來一聲狂妄的笑聲，“徐公子還是不要太過期待為好，一朝落榜，他已經不會有什么作為了。”

        是陸汲明。

        他負手走過來，先是對徐儉躬身行禮，“聽聞徐公子會試三甲，官拜翰林，改日我一定攜禮拜訪。”

        徐儉認了出來，“哦是陸大少爺，客氣客氣。怎么，二位認識？”

        陸汲明居高臨下地看了眼陸行風，嘲諷道：“不怎么認識，就是有點像我們家一個家奴。山雞就是山雞，妄想變鳳凰，徐公子，你說好笑不好笑。”說著他又大笑起來。

        侍立一旁的十五正背對著他，此時忽然面露驚懼，瑟瑟得發起抖來。陸行風握住她手里發顫的酒壺，看了她一眼，十五惶恐得一點頭。陸行風倏的一怔，緩緩從她手里接過酒壺，兀自又倒了一杯，飲盡。他低頭沉默半晌，對周遭聲音竟是聽不見一般毫無反應。

        “公子……”

        忽然，這一聲小小的嚶嚀宛如一道驚雷貫穿他腦海，陸行風終于有了行動。隨著手里的酒杯被捏為粉碎，他截住了陸汲明伸向十五的手，重重拍到桌子上，陸汲明怎么掙都掙不開，疼得直罵人。他跟著的幾個手下圍上來指著他罵也愣是沒有一個人敢上。

        事外人徐儉好整以暇地看著，道：“你要教訓陸公家的大少爺嗎，要不要我幫忙，你開口我一定幫你。”

        陸行風置若罔聞，一手按著陸汲明，又一腳踢向他腿彎，陸大少一雙金貴的膝蓋像個破鑼一樣噗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陸行風向十五道：“你且受他這一拜吧。”

        十五驚慌失措地攥著自己的衣角，躲在他身后，道：“陸公子，這……我……沒關系的，我沒關系，不要……不要連累了你。”

        陸行風掃了一眼嗚哇亂叫的陸汲明，忽地眉間一緊，把人甩了出去，摔到了手下們身上。然后，他這才從位子上站起來，拂了拂衣擺，也不去管那邊亂成了一團，嘴里罵著多難聽的臟話。

        徐儉輕呷了口酒，看著他的背影道：“這就要走了嗎？”

        陸行風側過臉，點了點頭，“嗯，走了。有機會，再請你喝這未喝完的酒。”

        徐儉目送著他一步步走下樓梯，直至看不見了，他才仰頭喝完杯中酒。

        室內混賬一片，然窗外景致獨好，風吹幡動，夏蟬初鳴。

        陸行風徑直回了小陸宅，院子里，見秦叔正在指導著十六削一根竹子，小十七正蹲在旁邊玩木頭。見了陸行風，十六靦腆地解釋道：“知雪姐現在暫時行動不便，我想親手做個探路的竹竿，好教她別傷到了手。”

        陸行風默許地點點頭，然后往陸知雪的房間走去，陸知雪正坐在窗邊，摸索著桌上的東西，忽然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似的，她停下動作，往窗欞伸出手去。

        是一縷驕陽映射下來躺在她掌心跳躍著，陸知雪感受到了溫熱的溫度，無神的眼睛微得瞇了下笑了起來。

        陸行風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些微地顫抖著，然后他猛地一撩衣袍，大踏步往前走去。

        “小雪兒。”

        “公子？你回來啦。”

        “我帶你去個地方。”

        陸行風牽過她的手，“別怕，也別說話，信我就好。”

        陸知雪扶著他臂膀，倏地有些慌亂，然后驚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打橫抱了起來，快速地往外走去。陸知雪緊攥著他胸前衣襟，咬著牙不開口，只牢牢記著陸行風的話，無條件的信他。

        陸行風吩咐陸桐牽來了馬匹，把陸知雪抱了上去，然后自己跨馬而上。柳姨追出來急忙問道：“怎么了這是？公子要把知雪帶到哪去？”

        陸行風一拉韁繩，頭也不回道：“去算賬！”


　　(https://www.dzxsw.cc/book/23917110/3086715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