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前緣篇
我是一棵海棠樹,在天地初生之時就存在了,一開始我只是一棵樹,有一天我突然被人挖了除出來,連根拔起的那種,我嚇死了,一路上都在默念著我會開花會結果,不要把我當柴燒了。
可那人不知道是個聾子還是傻子,不理我,只笑著。我自己生著悶氣,拿樹枝偷偷打他。
幸好,這人大抵是個識貨的,沒有把我當柴燒掉,又把我種回了土里,我勉強原諒了他貿然把我挖出來的粗魯行為。
仙界沒有土,土是他從月老爺爺的姻緣樹下挖來的,不要問我怎么知道的,這人是個話癆,一天要說八百句話不止。
到仙界的第一天他就告訴我他叫時承煜,還跟我訴苦去挖土時被月老爺爺發現了,追到他的仙府要賠償。
月老爺爺的白胡子氣得都飛起來啦,可看見他在給我澆水的時候卻愣住了,一瞬間偃旗息鼓,賠償也不要了,我想肯定是我太可愛了,這世上有誰不喜歡海棠呢?
對了,他還給我起了個名字,叫沈初棠,天地初生的初,海棠樹的海棠,他說人都是有名字的,可我是棵樹呀!
仙界土好,水也好,除了時承煜話太多,整天小海棠小海棠的叫我,其他一切都好,仙界的人,哦不,應該是神也好,月老爺爺喜歡來看我,在我的樹枝上系上紅紅的繩子,風吹過來的時候就飄起來,很好看,還有司命爺爺,會給我帶好喝的仙露,還有很多我叫不上來名字的人,他們都很喜歡我。
我就說,海棠樹是最受歡迎的樹了。
時承煜總問我什么時候化形,可我也不知道,他告訴我化形之后就能吃到好吃的,還能帶我去人間玩兒,可我覺得做一棵樹挺好的。
想睡就睡,開心的時候就搖葉子,不開心的時候就瘋狂的搖葉子。
不過我很少有不開心的時候,印象里好像只有一次,有個仙娥折了我一枝海棠花,我生氣的將所有花和葉子都搖了下來。
時承煜好像變了一個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那樣,有些嚇人,他貶了那仙娥,又把把所有的花枝都撿了起來,放在花池里養著,事后又嘲笑我是個光禿禿的樹,我又生氣了,可沒有葉子給我搖了。
他一邊往土里澆著仙露,一邊語重心長的跟我說,“小海棠,不許再做傷害自己的事情了,我會心疼。”
心疼?心疼是什么感覺?心疼一棵樹又是什么感覺?我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
來到仙界的不知道第幾百年,我長高了許多,比兩個時承煜還要高了,時承煜依舊很想要我化形,甚至,開始拿精血來滋養我,我感覺到那洶涌的靈力在體內充斥,心中酸酸澀澀的。
化形好像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可以吃到好吃的,對,為了好吃的。
于是我開始修煉,可化形本就不是一件易事,還很辛苦,但時承煜拿精血養我,好像更辛苦。
但有一天,仙界好像突然亂了,仙府外面的仙娥說魔界要打上來了。
魔界為什么要打上來?神也有怕的東西嗎?
我好像也變得話多起來,問題也很多,時承煜在時總會神奇的回答我每一個問題,可他好久沒回來了,只月老爺爺來過幾回,給我澆水。
騙子,明明說過去去就回的。
我有些生氣,時承煜不讓我搖葉子,那我便落花,一天落一朵,在我落到第十三朵花時,他回來了。
他好像很累,靠在我身上,聲音也很疲憊,“小海棠,不要生氣了,最近有些忙。”
我輕輕搖了搖葉子,可我一個人很無聊。
時承煜笑笑,“不是還有小桶?”
小桶是時承煜不知道從哪兒帶回來的一株人參精,為什么叫小桶?因為他吃的實在是太胖了,像個水桶。
我不悅,他就知道吃!講的笑話也沒意思。
時承煜笑得有些無奈,“再忍忍,小海棠,等這段時間過去,我在好好陪你。”
他像是累極了,說完這句話就睡了過去,我不再說話,樹葉也不再搖動。
困意大概是會傳染的,沒一會兒,我也睡了過去,再睜開眼時,他已經不在了,地上的十三朵海棠花也不見了,小桶在一旁一臉哭唧唧的表情,不知道被誰罵了。
我更加努力的修煉,數著星星過日子,只覺得好慢好慢,也不知道之前那幾百年是怎么過來的。
這幾百年來我從未結過果,我嫌累。
可這一次花期結束后,我突然想結果了,在枝頭上掛著一個個綠色的小果子的時候,時承煜回來了。
他很驚喜,問我,他能嘗一個嗎?
這有什么不可以?我大發慈悲的落了兩個果子到他手心里,誰知道他吃了一個之后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說:“小海棠,你的果子好酸啊...”
什么嘛!
我、我是第一回結果子,況且,況且這果子還沒熟呢。
我氣呼呼地落了好多果子砸在他身上,他哈哈笑著,一個一個撿著吃著。
“小海棠這么愛生氣,化形之后肯定也是個愛生氣的小姑娘。”時承煜靠在樹上,一邊說一邊吃著,“也不知道在小海棠化形之前能不能吃到甜甜的果子。”
那得看我心情了,你現在只能吃酸的。
“小海棠,我好想看看你化形的樣子。”
時承煜說得很認真,聲音有些奇怪,我猜可能是酸果子吃太多了。
他又說,“小海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魔界打上來的,不只因為仙界擔負著守護眾生的使命。”
“更因為仙界有你。”
他還說,“小海棠,等我下次回來,我帶你出去玩兒。”
我更加努力的修煉,可是他再也沒回來。
熟了的海棠果落了一地,被小桶撿起來放在花池里,跟他撿起的那些海棠花放在一起。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早晨,我化形了,長出來手腳,很神奇,我開心地跑出仙府想去找他,可出去后,又不知道去哪里找他。
外面突然有許多仙娥向一個方向跑著,我被人撞得踉蹌,隨手抓了一個仙娥,問:“你們去哪里?”
“去天門那邊,魔界被打退了,大家去迎接天兵回來。”
魔界退了,那時承煜是不是也要回來了,他沒騙人。
“那、那時承煜呢?也在天門嗎?”我問,迫不及待的想去找他。
那仙娥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嗎?承煜神君以身殉道,隕落了。”
“隕落......是什么意思?”
仙娥看我的眼神有些微妙,大抵覺得我是個傻子,轉身離開了。
我弄不明白,茫然地四處走著,恰好走到了司命爺爺的仙府。
他肯定知道,司命爺爺是知識最淵博的神了。
“司命爺爺!”
司命爺爺從一堆書卷中抬起頭,“海棠?”
我笑著點點頭,“司命爺爺,我化形了!”
反常的,司命爺爺沒有笑,但我沒有心思管那么多了,急切地問出口,“司命爺爺,隕落是什么意思啊?”
司命爺爺沉默了許久,告訴我,隕落,就是死的意思,人死稱作死,神死稱作隕落。
我有些不敢置信,是我知道那個死嗎?
或許神死跟樹死不一樣,樹死了之后就枯萎了,不會再長出葉子,也不會再開花結果,倒霉一點的,還會被砍去當柴火。
“死......是什么意思?”我又問。
司命爺爺看著我,眼眶紅紅的,說,“死...便是死了,海棠,他不會再回來了。”
不會再回來了。
原來人死了,比樹死了還可怕。
我不信,一個勁地搖頭,“我不信,他答應了我會回來的,我、我要回去等他。”
我一路跌跌撞撞跑回來仙府,小桶哭得丑兮兮的,更難看了。
我吃著果子等他,一天吃一顆,他什么時候回來,剩下的的果子就是他的。
我等啊等,結的果子都被我吃完了,他還沒回來。
最后一顆果子孤零零的躺在籃子里,看著可憐極了。
“時承煜,你騙人,騙樹也不對。”
“你答應了我會回來的。”
“時承煜,熟了的果子也不好吃,又酸又苦的。”
“時承煜,我心疼......”
可沒有人回答我,小桶站在一旁,一臉憂愁的看著我。
地上忽然落了水珠,可仙界是不會下雨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濕濕的。
仙界沒了時承煜,一切都變得無趣。
我有些不甘心,又去找了司命爺爺,問他,我怎么樣才能再見到他。
司命爺爺嘆息許久,在書里翻了又找,最后告訴我三個字,“去人間。”
去人間,那便去人間,如果能再見到他,哪怕是再大的困難我也不怕。
時承煜,這一次,換我去找你啦,一定要等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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