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圓之夜，十二城邦的城民都能看到傾武城的神跡。

        在城里過得渾渾噩噩的人，能從神跡中窺到長生不老，揮金如土，美人環繞的神仙生活。

        只要看到這些，他們又能忘記自己的狼狽生活，燃起對傾武城的渴望。

        自卯時起，城民就稀稀拉拉聚集在城外，好些人爬在樹上，想將神跡看得更清晰，想離神跡更近。

        城民們喝著涼水，吃著冷硬的饃，三三兩兩地說著話。

        等到亥時，終于看見一條五彩祥龍從傾武城騰空而起，疾馳在金色祥云里。祥龍身上彩鱗閃爍，月光灑在祥龍之身，泛出陣陣波紋。

        城民們看得鼓掌叫好：“這是問霞仙子所飼育的五彩祥龍，已有好些時候不見，如今一看，真是愈發威武了。”

        有人不同意：“我覺得還是砮蘇仙君飼育的鳳凰更厲害，那大翅一扇，便能刮起颶風，還有呼風喚雨之能，多威風呀！”

        天空祥龍穿云而過，在十二城邦上空盤旋吟嘯，又引起城民陣陣喝彩。

        此時空中出現數道影像，顯示的都是傾武城的繁華之景。

        一名修士身著綾羅綢緞，身邊美人環繞，他出手闊綽，揮金如土。

        他住在雕欄玉砌的居所，居所內每樣物品無不奢華，過著紙醉金迷，醉臥美人膝的生活。

        有城民指著影像大喊道：“看那修士嘴角的痣，那定是我們未城的徐老頭。那個走路都喘氣的徐老頭竟真的進了合歡宗，他……他在傾武城內，返老還童，一步成仙了！”

        其他人一聽，都面露艷羨。

        徐老頭在未城里生活幾十年，大家都熟得很。他原是城里的鐵匠，沒日沒夜做活，累出一身毛病，沒想到還真攢夠了錢。

        大家同在未城茍且，如今倒好，徐老頭在傾武城過著神仙日子，他們還在這受苦受難。

        有人嫉妒道：“那徐老頭運氣真好。”

        卻有更多人摩拳擦掌道：“就連那徐老頭都能一步成仙，我也可以。只要能進傾武城，必能成仙。”

        城里的男人們盯著西邊影像的男修士，女人們都盯著東邊影像。

        東邊影像里有名少女，少女青春蓬勃，可惜容貌一般。但她性子活泛，笑起來嘴邊有兩只可愛梨渦，讓人忍不住想親近。

        此時少女趴在草地上，手里拿著一朵嬌嫩的花兒，她似乎有些懊惱：“師尊喜歡我，師兄也對我很好，就連威風凜凜，征戰四方的魔王，也在昨夜悄悄翻了我窗戶。他們都纏著我，要送我天底下最好的禮物，我該選誰呢？我……我不想讓其他人傷心。”

        有人好羨慕：“瑜玨師妹好厲害，好多人都喜歡她。”

        “她軟軟糯糯，笑起來時眼里像有星星，雖她修為差些，總鬧笑話，但誰不喜歡她呢？”

        “傳說魔王一直神出鬼沒，沒成想魔王竟悄悄戀上了瑜玨師妹，上著趕著給她送禮物呢。”

        “可惜魔王一直都戴著銀色面具，不以真身示人。”

        大家正說得興起，卻聽見誰家破屋里傳來小兒啼哭，可小兒的娘親卻只沉溺于天空神跡，無暇顧及自己孩子吵鬧。

        小兒哭得愈發厲害，小兒的娘親竟不耐煩地揪了孩子一把：“哭哭哭！就知道哭！待老娘成仙，定要將你這小拖油瓶給撇下。”

        此時只聽嘩啦巨響，天空神跡竟被七彩霓虹光斬成碎片。

        眾人本看得津津有味，陡然看見這情形，皆被嚇得不輕。

        數道琉璃色的光芒憑空出現，又在天空造出數個神跡影像。

        但是這次，影像里卻不是瑰麗奢靡的修仙之景，而是未城人民每天經歷的生活。

        有人被惡徒搶劫，無人仗義執言。

        有人被狼妖拐走，關進奴隸囚牢，喪失自由之身，無人出手相救。

        好人被欺，惡人當道，城民竟覺得理所應當。

        禮樂崩壞，道德無存，人間地獄不過如此。

        看到這些，城民仍然無動于衷：“這都是什么啊，被狼妖抓走？活該啊，誰讓他們這么弱。”

        “就是，神跡竟給我們這種鬼東西，我們不樂意看。”

        “我們要看傾武城，要看合歡宗！快換，快換！”

        空中影像竟真的變了，但影像里出現的不是華美仙境，而是奴隸囚牢。

        影像中，花斑虎手持巨斧，拳頭捏得嘎吱作響，正朝一個人影大喊：“你竟敢闖入我的地方，想放我的奴隸們自由？哼哼，天真！你猜猜看，今日你會怎么死？”

        人影看不清模樣，渾身被光芒籠罩，面對花斑虎的詰問，人影答道：“我是天道派下的神女，來這自然是為替天行道，斬妖除魔。”

        神女的聲音在觀看者的耳邊轟鳴，有些城民立馬捂上耳朵，誰知那聲音仍能傳入腦海，這……也是仙法嗎？

        即便如此，仍有人看著影像不屑一顧：“什么神女啊，裝神弄鬼。”

        城民再看影像，看見花斑虎的身體被洞穿，卻不見血液——神女從花斑虎體內扯出一通光團，隨即威風凜凜狀若山巒的花斑虎，竟頓時泄氣，他目眥欲裂，掙扎無門，本還想咒罵什么，嘴巴頜動卻什么都嚷不出來。

        最后他變成渾身花斑的長尾老鼠，窩囊地死掉了。

        幾名拐子看得發笑：“世家本就在懸賞殺花斑虎的人，沒想到此人竟自己跳出來，讓人省了不少工夫嘛。”

        旁側幾名邪修更是打起自己的算盤：“殺花斑虎的果然是女人，若拿到她的首級，能換不少錢。”

        城民看著天空，有人半信半疑地琢磨：“她殺了花斑虎？自稱神女？裝的吧？”

        “可是她能斬碎神跡啊！”

        “誰知這是不是什么法寶弄出來的，我不信什么神女，我只信明渠國師。”

        “就是，問霞仙子的五彩祥龍還在天上呢，且看那祥龍再說。”

        五彩祥龍本在天上威武盤旋，此時竟也被七彩霓虹光籠罩。

        它發出幾聲龍吟，驚恐地想要逃竄，卻被什么東西桎梏，逃脫無門。

        一道閃爍白光的女人身影，凌空站在祥龍面前，她渾身圣光，不辨容貌。

        祥龍騰空，張牙舞爪地朝她襲去，誰知它還沒碰到人，便嗚咽一聲，匍匐在神女腳下，光芒閃過，神女腳下竟鋪出一道晶藍色的薔薇道路。

        祥龍竟在神女面前討饒，認她為主。

        晶藍色薔薇飄落為雨，每片花瓣都閃著五彩微光。

        城民們被這華麗景象所震懾，有人業已跪拜在地，匍匐磕頭：“天降神女，請庇佑我。”

        其他人見著，紛紛跟風跪地：“神女，還有我，請庇佑我！”

        “謝神女降臨未城。”

        可待薔薇雨落盡之時，天空中不見神跡影像，不見五彩祥龍，不見神女光芒。

        天空再度陷入一片墨色，如吃人的泥濘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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