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早上天還蒙蒙亮，官道上已經有馬車啟程。

        風卷著露水，從窗子的縫隙鉆進來，一縷一縷地吹過，帶來些許涼意，全進了程雙梨的領子里。

        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從旁邊的箱子里拿來一件舊衣裳，把馬車窗子邊的縫隙給填了起來，又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這下比之前好多了。

        程雙梨數著日子，大概還有一天她們就能到平州，過上新的生活。

        想著想著，突然有什么湊到她旁邊。

        “阿姐，你是不是冷，我的手很熱乎，你握著我的手就不冷了。”

        說著雙手就伸了出來，牢牢攀住了程雙梨的胳膊。

        這個說話的是她弟弟程洛池，今年才十歲，長得虎頭虎腦，而且額頭上還裹了一層厚厚的紗布，看著就讓人心疼。

        此時程洛池眼睛直溜溜的盯著她看，笑得有些心虛。

        “謝謝小池，不過你的手給我捂著，你又怎么看書呢？姐姐不冷，你接著背你的書。”

        程雙梨看著他的小動作，笑瞇瞇的說著，接著把程洛池的手無情的從胳膊上拽了下來。

        程洛池正是貪玩的年紀，從來平州的這些天，程雙梨和他在同一輛馬車上，每天都教他背些書。

        程洛池現在早就待不住了，總要找些小樂子，雖然是在看著書，但是一只眼睛卻分到了程雙梨這邊。

        “阿梨，阿姐，我求你了，能不能休息一天，我好想玩一會兒。”

        程洛池的計劃被戳穿，他也不氣，反而貼在程雙梨身邊，就這樣哼哼起來。

        程雙梨任由程洛池鬧騰，也不管他，自己靠著墻壁，環著雙手，閉著眼小憇，起來這么早，她還困著呢。

        “嗷！”程洛池做戲太激動，突然站起來，頭一下子磕到了墻，好巧不巧碰到了他還傷著的那塊地方，一聲尖叫后，很快又沒了動靜。

        程雙梨還以為這是他想的新招數，眼皮子都沒抬起來，直到撒嬌聲停了，傳來斷斷續續的讀書聲，才察覺到不對勁。

        睜眼一看，程洛池老老實實背著她坐在位子上，拿著書正在讀。

        這一點也不正常。

        “小池，轉過來我看看怎么了。”

        “沒事啊，我突然覺得這書挺好的，阿姐你接著休息，我讀書了。”程洛池支支吾吾的說著，還往自己那邊拱了拱。

        “程洛池，轉過來我看看。”程雙梨坐直了身體，語氣多了幾分了警告。

        “哦。”

        程洛池剛一轉身，程雙梨就發現了不對勁。

        “剛才不小心碰到頭了，但是一點也不疼。”程洛池看著她的臉色，頓時全部交代出來。

        程雙梨看著他額頭處的傷，又是生氣又心疼。若是上個月她不帶著程洛池去候府就好了。

        永平候有兩個兒子，她爹爹程松和她小叔程林。

        她爹爹是庶子，趙姨娘所出。在成親后就搬出了候府，只有逢年過節才能回去一趟看望趙姨娘。

        她小叔程林是候府嫡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程妙芙，比她小兩歲。

        一個月前，永平候生辰，她們一家去永平候府給老侯爺祝壽，程雙梨逮著這機會帶著程洛池去看趙姨娘。

        不想在花園里遇見了程妙芙和她表姐。

        本來打完招呼后她們就要走，可是那天程妙芙不知怎么了，她一個沒看住，程妙芙就把程洛池推倒在地，那地上還有石子，一下子就磕出了血。

        府里下人看到了也不敢管，只低頭跑遠了。

        程洛池疼得不行，程雙梨當即要找大夫，那表姐和程妙芙卻一個勁的攔著她，不給找人來。

        三人拉扯中，程雙梨被推到了湖邊，不知道是誰的腳狠狠踢到了她的小腿上，重心不穩，一下子歪到了水邊，搖搖欲墜。

        程雙梨瞅準機會，拉住了程妙芙的衣袖，慌亂之中，三個人全摔了湖里。

        這下引來了下人，就連老夫人都趕了過來，程洛池被帶去醫治，程妙芙和她表姐躺在床上哭的梨花帶雨。

        而程雙梨全身水淋淋，和她娘親，趙姨娘一起跪在地上。

        直到她爹爹知道消息趕了過來，才把她們一家帶了回去。

        程雙梨回家后當夜高燒不斷，她爹娘照顧了一夜，天亮的時候才漸漸退燒。

        沒過幾天，她爹爹在朝堂上做錯了事，被貶到平州松陽縣作太守。

        不知道她爹爹做了什么，去了一趟候府把她親祖母給接了回來，隨后一家人就開始收拾行李，半月前她們從帝京出發，前往平州。

        程洛池看著程雙梨半天沒有說話，緊張急了，大氣也不敢出。就這樣可憐巴巴的看著程雙梨。

        “不看就不看吧，反正明天就能到松陽縣了。”程雙梨回過神來，感受到程洛池強烈的注視，幽幽的說著。

        “不不不，我看我看，我喜歡看書。”程洛池沒理解程雙梨的心思，還以為是反話，趕緊抓起書讀了起來。

        馬車行駛了一上午，終于停了下來。

        程雙梨帶著程洛池下了馬車，一家人隨便找了個酒樓，簡單吃了頓飯又接著趕路。

        她們在馬車上又過了一夜。

        第二天中午，程雙梨還是覺得不對勁，明明還是一樣的衣服，馬車窗子縫隙透的風更大了，她都怕這風把窗子吹破了。

        程洛池和她緊緊挨在一起，兩個人裹著一條毯子，捂了一個上午，還是手腳冰涼。

        她剛下馬車就覺得一股寒意朝她襲來；程洛池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又往程雙梨這邊靠了靠。

        直到進了酒館里面，那股寒冷才逐漸消散。

        “爹爹，我們還有多久能到？”程雙梨看著她面前的中年男子，開口問道。

        “最遲晚上能到，阿梨再忍一忍，這些天辛苦你了。”程松看著程雙梨，笑呵呵的說著。轉身去后面的馬車接人了。

        菜都陸陸續續擺上桌子了，還是沒回來，程洛池看著那些飯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門推開，進來的只有程松一個人。

        程雙梨看著他，有些擔心，“爹爹，祖母和娘親呢？”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你祖母身體不舒服，你娘親在陪著，等會我去給她們送些熱粥，你和小池先吃飯，不然要冷了。”程松安慰著姐弟倆。

        “那我去送，讓娘親過來吃飯，爹爹你在這里吃飯，這里比外面暖和。”

        程雙梨說著就站了起來要往外面走，見程松要攔著她，趕緊又來了一句，

        “您在這看著小池，不然他中午不吃飯下午又嚷嚷著餓，我也看不住他，聽著還頭疼。”

        程松聽了這話果然停了下來，轉而看向程洛池，“整日煩著你姐姐，她身體還不舒服，你就這樣吵鬧……”

        程洛池：“……”

        “倒也不是這樣，小池這些天還是挺乖的。”程雙梨見狀趕緊補了幾句，看程松把注意力全放在了程洛池身上，立刻走出房間。

        她在店家那里買了些熱粥，用罐子裝好送到了馬車上。

        掀開車簾，就看到一個老婦人靠在座位上瞇著眼，旁邊另一個婦人在照顧著。

        “娘親，祖母睡著了？”程雙梨把動作放輕了些，趕緊把簾子關好，不讓風跑進來。

        馬車里的女人對她點了點頭，聲音壓低了些，“才睡過去，應該是昨夜著涼了。”

        “那娘親你先去吃飯，我在這里陪著祖母，小池正念叨著你呢。”

        見程母還要開口，程雙梨趕緊搶先，“我早上醒的遲，現在還不餓，等會你們給我帶些回來就好。”

        “那娘親等會兒就回來，阿梨陪陪你祖母。”

        程雙梨把瓦罐仔細關好，用舊毯子裹住，放到她祖母那邊。

        趙姨娘沒過一會兒就醒了，看見程雙梨在她旁邊，勉強坐起來。

        “祖母，粥還是熱的，快來喝幾口暖暖胃，再睡覺也舒服些，很快我們就能到了。”

        程雙梨趕緊把瓦罐打開，遞給趙姨娘。

        還沒喝完粥，她爹娘就回來了。

        “阿梨，娘把飯菜放到小池那里了，你快去，這里有我在就行了。”

        程雙梨頂著寒風回到了馬車。

        一行人又往平州趕去。

        終于在天黑之際來到了松陽縣，已經有人在城外守著了，看見他們，立刻上前換下了之前駕車的程松和管家，帶著他們前往住所。

        “這里的人還挺好的，天這么黑還有人在這里等著我們來，要是今天路上耽擱休息一晚，他們豈不是要等一整晚？”

        程洛池掀開簾子，看著外面的幾個人，感慨著，程雙梨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們的住處離城外有些遠，到家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見了，一片漆黑。

        那幾個人熟練的推開門，點燃一盞燈，然后把屋子的鑰匙遞給了程松，又把馬車上的行李給卸了下來。

        “程大人，這是府里的鑰匙，您收好，這屋子里里外外現在全都打掃了一遍，夫人小姐們現在就能住了，天色也不早了，您早些休息。”為首的人說完就要帶著手下撤了出去，程松看著這收拾好的房子，心中感激，從懷里摸出來一把碎銀子。

        “多謝各位今日幫忙，這些銀子就當我請幾位兄弟們喝酒暖暖。”

        程雙梨提著一盞燈已經和程洛池在院子走了一遍。

        “爹爹，這里比我們從前的家還要大，爹爹和娘親住一間，祖母一間，阿梨一間，我一間，程爺爺一間，我喜歡這里，爹爹！”

        “爹爹，這些人是誰？怎么知道我們今晚到松陽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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