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真假兩清官

        次日鼓響，元侃帶著三人，混跡于人群中，看那李開如何審案。

        一年前王拐子告了妻子柳氏和富戶胡成，這次他又來告：二人霸著他唯一的兒子，不讓回家。

        柳氏被傳到場，那胡成嫌丟人，干脆不來，一切全憑柳氏做主。

        柳氏說，王拐子自拿了五兩銀子，整日里除了吃喝玩樂，啥也不干，不到半年就花個精光。她看到孩子搜得皮包骨頭，樣子十分可憐，多虧胡成大仁大義，同意她把孩子領回來養著。人家替你養著孩子，你還找事，這王拐子純屬無事生非。

        王拐子說，我身體不好，干不動農活，以后還指望著孩子長大為自己養老，她說弄走就弄走了？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有的說：“那是人家王拐子的兒子，就得跟著人家。”有的說：“人家胡成等于替你養了兒子，你為啥還要告人家？”

        元侃越聽越糊涂，問了身邊一人，才明白了來龍去脈。心想：看這次李開處置。

        李開一聽就明白了：感情這王拐子是錢花光了，想讓人家胡成再給他拿點錢呀，我可不能讓你要起來沒個完。

        當下把驚堂木一拍：“我說王拐子，靠你現在的樣子，能養活你的孩子嗎？能供他讀書皇考嗎？”

        王拐子一下被問得結結巴巴：“這個-------這個------”

        李開給他來個一針見血：“這樣吧，孩子讓人家養著，等你哪天死了，給你披麻戴孝不就行了？”

        眾人一下子哄堂大笑，王拐子心猶不干，皺起了眉頭。

        李開接著說：“我看你也瘦得手無縛雞之力，種田確實難以養活自己。”

        轉過身問李炳：“街上打更那齊狗兒，昨日不是剛老去嗎？就讓這王拐子頂了如何？”

        看到李炳點頭，就沖王拐子說：“打更這活，你可是能干？”

        王拐子一聽能混口飯吃，還不用出力，忙不迭地點頭：“能干！能干！”

        元侃一看那李開根本不按照規矩出牌，結果倒是弄得皆大歡喜，也解決了根本問題，不由笑著連連搖頭。

        回來的路上，他問三個人：“你們覺著這李開咋樣？”

        張耆說：“我覺得他這種做法，看似有點隨意，倒是給那王拐子找了條活路。要不然，哪天餓死在家里，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元侃點頭：“這個人看似玩世不恭，實則心思縝密，該干什么，不該干什么，什么時候干什么，心里跟明鏡似的，做個小小七品，倒真是屈才了！”

        三人心中已經知道，元侃已是對李開十分滿意，便隨著說了些恭維的話。

        元侃在巴中暗訪兩天，李開全然不知，依舊隨心所欲，放蕩不羈；元侃看那巴中上下安排得井井有條，大小官員各行其是，百姓安居樂業，自是越發喜歡李開。

        離開巴中，四人直奔青城縣。鄉下冷清，進入縣城倒是熱鬧起來。問了商家，都是異口同聲地說著縣令齊元鎮的好。

        正在走著，突然前邊吹吹打打，鼓樂齊鳴，來了一群人，俱是大小官員，縣令齊元鎮衣冠楚楚領著，見過元侃等人。

        原來，元侃到巴中暗訪的消息不知怎么就泄露了，齊元鎮早做了打算，派出人員到了縣境邊，元侃一踏入青城縣界，他就知道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齊元鎮住的地方落座，元侃看那院子倒是不小，卻到處空蕩蕩的，只種了一棵茶樹，少有人氣；桌子、茶臺以及睡覺的大床，全都是舊的，連喝茶的杯子上百年也是大大小小的豁子。

        元侃心想：好歹也是個縣令，總不會連日常用具都買不起吧？

        師爺猜透了元侃的心思，上前施了一禮，說：“王爺，我們齊大人可是個少有的清官，平日里的俸祿都接濟了黎民百姓，自己到不舍得多花一文，所以百姓口碑甚好！”

        齊元鎮沖北方拱了拱手說：“卑職一直不敢忘皇上的重托，如今大事未成，北方難平，正是國家用錢時候，節儉一下也是應該的！”

        師爺接著說：“今日喝的茶葉，就是齊大人自己種的茶樹產的，平日里他連茶葉都舍不得買。”

        元侃連連點頭：“我朝官員都像齊大人這樣，何愁百事不成待我回朝，一定稟明父皇，對齊大人多加獎賞！”

        說話間到了吃飯時間，大鐵鍋里煮了紅薯、山芋，案板上放著切成條狀的咸菜。

        齊元鎮對了元侃等人說：“我平日三餐俱是這些，請王爺嘗嘗鄉間滋味。”

        說完，拿起一個芋頭和一塊咸菜，雙手遞給元侃。

        元侃接了，不知道怎么吃；齊元鎮就又分別拿起來，津津有味地吃給元侃看；

        元侃學著他的樣子，嘗了一口。他平時吃慣了山珍海味，猛然間換了口味，感覺還真是不錯，于是就慢慢吃了下去。

        眾官員見兩人吃了，哪敢怠慢，爭著拿了吃。邊吃邊議論，這個說：“齊大人家里腌的咸菜真香！”那個說：“種的東西就是好吃！”

        張耆、王世忠和楊崇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半天，見元侃和大家都吃得有勁，也只好拿了開吃。

        吃了飯，元侃問起青城縣的民情，齊元鎮說：“本縣不敢說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民風卻是淳樸，我等一刻也不敢怠慢！”

        元侃又是加勉了一番，便告辭離去，齊元鎮親自送出了青城縣境。

        齊元鎮走后，元侃問起三人對他的看法。三人沉吟半天，都不知道說些什么。

        還是張耆開了腔：“明面上是個清正廉潔之人，只是太過清廉，反而讓人心有疑問。”

        王世忠干脆地說：“我就不信，他平日就吃那些東西，咋能養得肥頭大耳，白白胖胖”

        元侃笑了：“世忠不得說些無憑無據的話！樣子也不是誰都能做得來的！”

        王世忠被他一說，自己也覺得怪不好意思，趁元侃不注意，沖張耆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張耆輕輕地笑了一下。

        元侃在四川暗訪的消息，一下子傳了出去，看看已經難以達到最初的目的，元侃知道再在這里待著，也是難以掌握實情，只好打道回府。

        元侃來見趙光義復命，直說四川百姓疾苦，如不發放賑糧，恐生事端。

        趙光義不以為然，說：“川人多年都不安分，難以治理，既然川陜四路無申請此項救濟，說明事態還在可控范圍之內，遠未有什么威脅。不必大驚小怪。”

        聽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就問元侃。

        元侃如墜霧中，半天辯解道：“我與川中諸位官員，一向概不相識，怎會與人談論朝堂之事？況且，即使吃飯，也是薄酒幾杯，孩兒惦記著差事，哪敢貪杯？爹爹從哪里聽來別人胡言亂語？這豈不是意在離間咱們父子關系請爹爹徹查此事，還孩兒一個公道！”

        趙光義見他說得十分真誠，點頭說：“孩兒說得極是，恐怕是他們誤解了你！”

        自此，趙光義心中對川中告元侃狀的那幾名官員留下了陰影，以至于后來王小波、李順起事后，他大怒之下，幾乎把川陜四路大小官員，換了個遍。

        不過，聽了元侃對巴中縣、青城縣治理的稟告，很是欣喜，當下就傳旨對李開、齊元鎮嘉獎，分別擢升二人為知府。

        元祐見元侃并無受到任何處罰，心中暗罵莫歡：真他娘的像個娘們，心慈手軟誤了大事，盡干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蠢事。

        想想這個弟弟，運氣也真是夠好的，十幾名高手在峽谷圍攻之下，硬是讓他全身而退，難道天意如此？

        不行，他越來越成為自己成事的絆腳石，無論如何，得再找機會除掉他！

        82  人家磨刀霍霍，你還歌舞升平

        連銘和封五英雄相惜，關系越來越近。接連走了幾次鏢，倆人配合越來越默契。

        綠林道人，大多是被逼無奈，才落草剪經，當然也有游手好閑之徒，糾集在一起的。他們往往在暗，走鏢之人在明，如果硬是死纏爛打，肯定是防不勝防，所以，聰明的鏢師多少都得給綠林人幾分面子，主動拿出些“買路錢。”對方按照常理，通常是拿錢讓路，久而久之，雙方形成一種默契。

        連銘和封五，在道上漸漸出闖出了名聲，只要打出兩人旗號，一路暢通無阻，鏢局的生意也越做越大，連官家進出川中的一些物資，也不用士兵押送，干脆交給鏢局省事。

        封五是個直腸子，看到生意興盛，自然十分高興，閑暇之余就拉著連銘喝茶吃酒。

        元侃汴梁的當天晚上，兩人正喝得盡興，連銘突然說：“五哥，你有沒有發現這東家有些不正常？”

        封五一愣：“哪里不正常？”

        連銘看看四周無人，低聲說：“我聽說下邊這幾個分號，明里每個里面只有十幾個趟子手，暗地里可都有上百人，還專門有訓練的地方，練的可不僅有武功，還有排兵布陣，攻防廝殺，你說，他們練這些干什么？”

        封五沉默了半天，才說：“你說這我到想起來了。有次李掌柜的喝多了酒，說漏了嘴，說他手下起碼有七八百人馬，我們跟著他將來肯定干些光宗耀祖的大事。我當時想，又不是打仗，他要這么多人干什么？又一想，可能是醉話，就沒放在心上，今日你一說，我倒還真感覺不對勁！”

        連銘往前欠欠身，說：“五哥，咱都是本份人，雖說保鏢掙得是個賣命錢，但有些錢能掙，有些錢可不能掙！咱以后可得多長個心眼，別讓人賣了，咱還幫著人家數銀子！”

        封五重重嘆了口氣：“你道我愿意來這里？還不是欠了大通和尚的人情？看情形不對，老子還真不干了！”

        連銘點點頭：“我也這樣想，反正咱哥倆以后注意著點就是。”

        喝酒喝到這份上，越喝越郁悶，封五干脆把酒盞一推：“不喝了，睡覺！”

        兩人回了鏢局，發現李順的屋里亮著燈，互相看了看：這李掌柜啥時候回來的？

        由于幾個分號在各地，李順經常是這個轉轉，那個看看，行蹤飄忽不定。

        兩人各自回屋。躺在床上，連銘突然想起封五說的那句話，心中不由生疑：“大通和尚咋和這遠在四川的鏢局有瓜葛，還把封五派到這里，這里面有什么說道嗎？”

        越想越睡不著，就披衣出門，看看四周無人，躡手躡腳地來到李順屋外。

        屋里影影綽綽坐了三個人，只聽李順長嘆一聲，說：“這真是天意呀！晚一天，我等就能成功。此事若成，我等足以流芳百世！誰能想到，這趙家老三竟然說走就走！”

        連銘大吃一驚，附在墻角繼續聽下去。

        “這事說起來也應該怪我。你讓我派人四處通知，聚齊人馬，我怕走漏消息，就自己去了，這才耽誤了一天。都是我辦事不利！”從聲音中聽出，此人正是鏢師許贊。

        “這也不能怪你，做事就要隱秘，是我考慮不周。”李順勸慰道。停了一下，又問道：“這次來了多少人？”

        “一百五十人，分批進來的。”另一個人回答。連銘聽出好像是鏢師虎鎮的聲音。

        “按照你的吩咐，本來是打算一百人仰攻，牽制守衛；五十人從旁邊屋頂進去，里應外合，殺他個措手不及，首尾不能相顧。守衛的廂軍也就二百人，拿下他們應該不在話下。”虎鎮接著說。

        “王首領那里怎么樣？”李順突然問道。

        “本來王首領的計劃是，咱這邊一得手，他就馬上行動，直接攻入青城縣衙，先殺了那個狗官齊元鎮再說，然后其他幾個地方一起動手，直殺進成都。誰知道現在撲了個空，王守領讓大家各行其是，等待時機。”仍然是鏢師許贊的聲音。

        李順嗯了一聲，說：“憑我們現在的實力，和官府公開對抗還不占什么優勢，要不是這次趙家三皇子進川，咱們也不想貿然行事。還是繼續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吧，我想也不會時間太長了。”

        連銘在屋外聽得頭皮發麻，冷汗直出，趕緊回了屋，假裝躺下睡覺。

        怎么辦先暫后奏，殺了王小波、李順再說？憑自己的功夫，再加上趁其不備，不應該有什么問題，但他們組織嚴密，分工明確，殺了兩人，下邊還有人上來，又有何用？

        趕緊報給王承恩？又會被認為是夸大其詞有意聳人聽聞。

        思來想去，沒有辦法。最后心一橫：只管上報，盡我的職責就好，怎樣處理，是上邊的事，輪不到自己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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