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霜曉的話，我繼續道“你喜歡他？”

        霜曉點點頭“喜歡”

        “他可知曉你是誰家的丫鬟？”

        霜曉抹掉了眼淚“我只同他說，自己的是江府的出門跑腿的丫頭，平日間只給姑娘們買賣物件，聽媽媽們吩咐做事，旁的什么都未曾提及”

        “那你可知曉，那人家中是個什么情形？”

        “他家住在楓葉巷十三道，爹娘俱在，只是他爹爹手腳不靈活，她娘親便在家中照料他爹爹，他先頭有妻子，兩年前同他和離了”

        有過妻子，父母無業，父親腿腳不好“霜曉，他可曾同你說起，他們夫妻和離的緣故？”

        “他說當時他給父親治病，他妻子不讓他白花銀錢，且經常對公婆破口大罵，情急之間還失手打了婆母，他覺著妻子著實不堪，便和離了”

        依著大良的律法，攔著夫君不給公婆治病、辱罵公婆、毆打公婆，都是不孝，這加起來可是大不孝，他只叫和離，并未休妻，乍一聽，算是個有情之人，可細想有覺著不對。

        對上她的眼睛，我十分嚴肅道“霜曉，你知道后果的，這事兒出來，你們一家子都不能留在江府了，以后旁人家也未必會用你的爹娘家人，我要你真心實意的回答，你可后悔？”我話語極嚴肅，這般問她，后悔不后悔，其實結果相差不大，我只是想看看，她還值不值得讓我再幫一幫。

        “我”霜曉被我瞧得有些懼意，撲跪下去“我，姑娘，我真心喜歡他，我不后悔！”

        心中一嘆，收斂嚴厲之色，將她扶了起來“我知道了，你容我想想辦法，盡量讓你們在出府之后過不那么艱難，也算咱們的一場情誼，你如今有了身孕，別哭了，仔細傷了身子，我讓廖媽媽同燕然陪陪你，你們都下去吃些東西，我晚一些再喚你”

        “許冰，你也下去罷”周洛泱道

        房門打開又關上，我這心里對霜曉，只覺著有些無奈

        “綠兒”周洛泱拉著我走到放了炭盆子的桌邊坐下“別凍著了”

        掀開圍著炭火的布帷，一下子暖和了不少“方才我想著，若她有些悔意，我便會讓人去探聽一下，那人到底是什么個樣子，若是好，便想辦法成全她這一番情誼；那人若是不好，我便作個壞人，讓她不要留胎兒。可她那般決絕，只說不后悔，我便不想再花心思去查訪了”為著自己一人，毀了自己的一家子，毫無懺悔之意，我不知我還能說些什么。

        “此事卻有些荒誕，綠兒，你又是什么個打算？”周洛泱道

        “能有什么打算，都這樣了，只能求求四嬸嬸留他們個情面，讓他們自己出錢贖身返回原籍，走的時候，我給她些銀兩，就這樣”他們在江府呆了這么些年，贖身銀錢想來也是有的罷？

        “你想保全他們最后的體面，可你是否想過，若是他們不愿保留著體面，又當如何？”

        不愿保留體面？我看著他不解道“我不明白你的話語”

        “規不遵，以身犯，情迷心，而不知，她若不是算計，必不會在今日說出，若我猜得不錯，她的身孕，不止一月”

        聽得周洛泱的話語，我愈發糊涂“周家兄長，我還是不明白”

        “綠兒，若此事，揭于江府之內，會如何？”周洛泱問

        “四嬸嬸自然大怒，然后一定是寫明檔由留存官府，全家直接發賣”我答

        “可她自揭于今日”

        略有些失落“前些時日她便有些反常，我當時并未多心。方才聽得她的言語，我心里其實也有些明白的，她說對不住我，想著以死贖罪，可她若真死了，我可不是更洗不清了，我只是想著，她對我也是盡心盡力的，所以，我便順著她說下去”

        “這便是我擔憂之處，你心里還是想著她未曾算計你，可若她真是算計，她能算計你一回，難保他日，不會再算計你二回。她是你貼身的丫鬟，若他日，她將此事和盤托出，又添些勾勒，你那時如何自處？江府如何自處？”

        若霜曉自己把這事兒說出來，江府便是縱容罪仆，我最輕的也是性情怯懦，管束不了丫鬟。

        “綠兒，此事不怪你”周洛泱柔聲寬慰

        絞著手里的絹子“她犯了這樣的過錯，發賣出去，便是那男子買了她，只怕她也難抬頭做人了，況且還有他們一家子”難受的趴在桌上，這會子我真是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綠兒還是為她感到傷心”

        我側頭看著周洛泱“這事兒太猝不及防了，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若是沒這么檔子事兒，我便不用苦惱了”

        周洛泱笑笑“這便是日子，你如今就這般苦惱，以后操持家事，可不得日日傷神？”

        打斷他的話語“我可知道你接下來要說什么”

        “什么？”

        “由此及彼，事事傷神，如自身無創用之本領，不如效仿前法，松弛有度、獎罰分明，以理家事，卻也平穩，可是這個意思？”

        周洛泱眼里滿是笑意“我的綠兒果真可愛。可我是想說，你這般良善心軟，接管家事只讓你左右為難、頭疼不已，以后可得讓母親好好教導弟媳才是，你呀，就在府里做自己喜歡的事兒罷”

        理家之事，我瞧著四嬸嬸平日都覺著累，他叫我以后不管事，我心里自然是十分歡喜的，只是，他這般話語，像是十分了解我一樣，佯裝略有不悅“你這話，倒是覺著我管家不行一般，可是瞧不起人了”

        “哦，那綠兒的意思，是樂意學管家理事的？”

        我坐直了身子，一副十分能干的樣子“我雖不大有接觸這面兒，可嬤嬤們都是教了的，初始可能有些個錯漏，但還是能行的”

        周洛泱十分認真的點點頭“綠兒的能力，我也是相信的，那便遵了母親的意思，讓綠兒來，我也不必再去瞧一些內宅后院的登對管理節下的書本，倒也輕松些”

        眨眨眼，我沒聽錯罷，周洛泱他去瞧內宅理事的相關書籍了？扯出一個笑意“你真去瞧了內宅管理的書籍了？”

        “谷雨前后宜籌備夏衣，各房院將身量尺寸計數清楚，呈報與管飾之人，管飾之人匯編之后，與管飾處幾人擬定夏衣布料、顏色、花樣、款式，并詢市價，做類以呈上，由上批核選定”

        略有些尷尬，他說的這個，我似乎真的聽過，但是，我好像都忘了

        周洛泱略有些輕松的樣子“都怪我未曾問綠兒，可是白瞧了”

        “呵呵”我假笑著，方才的志氣一下子便沒了“我其實是哄你的，管家理事，我是真的不行，你方才說的這個，我只記得聽過，可，也只是聽過罷了”

        “傻瓜，我是逗你的，管事兒并沒有什么好玩的”

        “我也不是只喜歡玩”

        周洛泱刮了刮我的鼻子，笑道“還喜歡睡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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