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斧頭柴刀，修剪了一顆大杏樹，額頭上冒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修剪完這棵樹，這才打開粗布墊在地上，卷了裙角，坐在上頭

        自山頂往下看著，目之所及，極遠(yuǎn)處一片片屋舍高閣，伴著亭臺水渠翠色，那才是公主府的內(nèi)庭，內(nèi)庭往我這方向而來，軒館橋梁，樓臺深院，并不像前頭建筑的那般緊密，都是散落的分布著，那便是永嘉公主常去的后花園；再往我的方向而來，一片片種著各種菜蔬水果的田園；之后便是大片青翠的綠竹；再之后才到我們居住的屋舍。

        “阿綠，你可要喝水？”楊柳提著水壺子走了過來“今兒算是完成一半了，可真是累得很，你的臉怎么了？”

        “沒事兒，方才砍那干枯的樹干，不小心撂起了一個(gè)木屑飚到臉上來了”接過她手里的水壺木碗倒了一碗吃了“你瞧今兒的天多好！”

        “是啊，碧藍(lán)碧藍(lán)的”楊柳坐在我身邊指著遠(yuǎn)處“那些高閣屋舍，應(yīng)該都很好罷，當(dāng)初進(jìn)公主府，我還以為公主府內(nèi)都是那樣精致的屋舍，沒想到，這公主府里還建造了這么些野意，此刻，若不是瞧得見前頭那么些屋舍，后頭山腳有高高的圍墻，就咱們幾人還有這兩座山頭，不就是在山野嘛”

        “山野偏僻之所，未必不好”我從包袱里取出饅頭吃著“不是說山腳的那些枯枝要被挪走的，怎么還是不見人來收拾呢”

        “來了啊，好幾個(gè)壯實(shí)的大叔趕了大馬車過來，以前罷，原本打理下頭大湖的嬸子們會幫著我們收拾這剪斷的枯枝，搬下山去，可今歲說是有位公子想把院子里的蓮花拔了，改種菱角，嬸子們便都被派去那邊去了”

        略休息片刻，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刀具，往另一棵未修剪的杏樹去

        “你就不吃了？”楊柳在我身后問道

        “我吃飽了”

        拿著竹篾子，將一捆干樹枝扎好了，扔在我同楊柳踩出來的小路邊，基本上是我負(fù)責(zé)砍枯木枝椏，楊柳負(fù)責(zé)把柴火搬下山去

        直起身，看著遠(yuǎn)處的山頭，幾個(gè)人影，她們那個(gè)山頭三個(gè)人，倒是比我們要快些，修整完所有的枯枝，便要清理這山上的雜草，一輪下來，山腳的那片紫藤又差不多要打理了，這一日日過著，不是打理山下的，便是打理山上的，總是這般過著。

        還未入公主府前我還在想，這永嘉公主會想一些什么樣子的法子來磨我們，太過私刑應(yīng)該不會，只是當(dāng)眾受辱會少不了的，比如跪在人來人往的院子里，或者是讓我們?nèi)绶婚g的歌舞女子一般，學(xué)一些歌舞表演給她瞧，亦或者是，讓我們守著她過夜，讓我們給她穿鞋穿衣裳，一言不合便拿物件往我們身上砸了消氣，甚至是給我們一頓小板子，把我們關(guān)入柴房待幾日、拿一些物件嚇唬我們，諸如此類的

        設(shè)想了那般，入了公主府，卻讓我終日就在這兒守著這兩座山，也并非是我受虐，只是我覺著這一個(gè)月的辛苦勞作，每日或多或少都要出些兒汗，回到房舍，洗漱完倒頭便能睡到天亮，我自己都覺著自己的身子輕盈了不少，心境也平緩了很多，更不容易胡思亂想的，臉上的氣色也好了許多，這會子，我倒是不知道該感謝永嘉公主還是埋怨她了

        “今兒的最后一捆柴火”楊柳抱著柴火便往下去“阿綠，斧頭跟柴刀你拿著啊”

        “好”

        日暮西陲，一道道金黃色的光芒打在我們的身上，拉扯出兩道長長的人影

        “小風(fēng)鈴，檐邊垂，風(fēng)兒風(fēng)兒輕輕吹；小閣樓，有娃娃，姐姐妹妹把蝶兒追；彩蝶兒，雙雙往外飛，春日花園正明媚，迎春花正好，梨花開的白，還有那竹花三兩水，桃花嬌鶯愛自在，桃花嬌鶯愛自在。。。。。。”

        落日與春風(fēng)，既是感受亦為感官，既是柔軟亦為剛烈，有了楊柳的歌聲，這春風(fēng)、落日與歌調(diào)，便像是牽連搓揉在了一起。暮光里透著春風(fēng)、春風(fēng)里纏柔著歡快的小調(diào)，小調(diào)里頭又卷了暮色進(jìn)來，這恰如其分的融合，營出了一種山暮空靈之色

        這一切，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動的、靜的，所有的一切全部

        包括我們

        被這抹空靈之色所深深的侵染著

        走在山路之上，目之所及，視野極闊，春風(fēng)吹著，帶著楊柳哼唱的小調(diào)，踩著惺忪的土地，身上的疲乏也被心底滿溢出來的輕松打散了去，似乎整個(gè)世間都是在安靜待春的大幕之下，隱藏著無限朝氣勃勃的生機(jī)

        我此刻的心靈感受是平和、靜謐、歡愉且蘊(yùn)著力量！

        初來東都，我跟著去云臺觀，我記得當(dāng)時(shí)的場景，就在山腰的一處小涼亭，秋風(fēng)拂面，有一片明媚的陽光打在了我的身上，我當(dāng)時(shí)全身的涼意被瞬間驅(qū)散開來，心里也變得暖暖的、軟軟的、柔柔的、嫩嫩的！那一場陽光給了我一種十分奇怪，卻又難以尋到言語形容的珍貴情愫。

        如今的我此刻的情愫，似乎就是那日珍貴的情愫，在我的心里不經(jīng)意之間，發(fā)了芽！

        若是讓我說，這是什么

        我也不知這是什么，更是說不清楚

        只是有了這嫩芽，我便能感受到，我內(nèi)心深處所萌生的力量

        我如今所感受到的力量，是從我有記憶開始，都未曾感受到的

        在孤兒園里，我會害怕比年長的從我手里奪走我藏了好久的糖果

        跟在義父身邊，我會害怕有一日，義父悄然離開

        在北府大營，我害怕做不好事情，受到責(zé)罰，也害怕海棠有一日會不會永遠(yuǎn)的離我而去

        認(rèn)識小鹿，我害怕，他只是尋一個(gè)新鮮

        進(jìn)了江府，我更害怕，自己沒有半點(diǎn)世家姑娘的模樣，帶累了江府，帶累了樂婉

        突然成了周洛泱的未婚妻，我更是害怕，我到底有沒有那個(gè)能耐，能做好周府的兒媳

        還有那么些一件一件，一樁一樁

        如此算下來，這么些日子，過得也算是惶惶不可終日

        如今，我第一回，在我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這種算是力量的形態(tài)

        嘴角升揚(yáng)起一抹笑容

        原來心中靜謐無懼是這般強(qiáng)大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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