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一身形一僵，顫著手，端著水讓到了一旁去。

        簾幕被瑩白修長的手指挑了起來，微生蓮英走了出來。

        薛宸和柳顏趕緊噤聲，裝作若無其事一臉沉痛懺悔的模樣。

        簾幕還未放下，微生蓮英看著月初一，“水太燙了，幫你降了降溫，先進去吧。”

        月初一一身冷寒不可言說，趕緊轉身進去。

        幕簾垂下，外頭的氣氛搭著空氣都緊促了起來。

        沒人敢抬頭，全都低著一片，黑壓壓的。

        微生蓮英嘆氣：“做什么要如此跪著，我也沒有資格再說你們什么。”

        薛宸試探著抬頭，和他對視，眉眼壓得很低，一臉委屈：“師父，你還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我不可能有害人的心思，剛才，那只是意外而已。”

        “既然是意外，那你到底在跪什么，跪我么，怕我除你的名？”

        “不雖然是意外但但但是我也有責任的啊，所以，我來懺悔！”

        “看不出，所以別做無用功了。”

        說完，微生蓮英就走了。

        留下薛宸震驚又錯愕，半跪的身體沒穩得住便跌下了，管家在身后扶住他，“王爺，你沒事吧？”

        薛宸翻著白眼，氣喘不上來，“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對我！”

        柳顏在旁邊也氣得心頭郁結不堪，不就是一個下賤的男人么，仙君有必要那么維護他嗎！

        維護一個外人，現在連師徒情面都不看了，真的是莫名其妙的一出。

        月初一擰干帕子，拉出柳遇的手挽起，擦拭清理著，從胳膊肘到指甲蓋，都擦拭了一遍又一遍。

        皮膚溫熱相觸，月初一也沉迷在這種肌膚相親之中。

        如果當時她提出要換回來的時候，就換回來，那么現在躺著的就不會是她了。

        如果現在換回來呢？

        月初一似乎想到了目前最好的法子。

        天剛蒙蒙亮，一船的人，都沒怎么休息。

        熬不了夜的還頂起了黑眼圈。

        微生蓮英已經坐在榻邊兩三個小時了，期間沒動過一下。

        外頭有幾個少年人在小聲嘀咕起來。

        “這我娘也這么守過我的”

        “仙君怎么會如此關心那個男人呢，都不來關心我們？”

        “誰知道呢，我覺得男人和男人這樣關心有貓膩的，不然也不可能這樣了！”

        薛湘氣呼呼的，“呸，男人和男人怎么可能，你們不許污蔑蓮英哥哥！”

        “公主啊，不是我說你，蓮英仙君那年歲真的是,你只當了他的零頭啊！”

        “瞎胡說，我是靈脈，仙君哥哥和我在一起，說不定也可以保我也長生不老。”

        “嘿，你們這不是還沒在一起的嗎？”

        “遲早的事，你們等著瞧好了！”

        一眾少年笑得十分歡脫，薛湘一臉的勢在必得。

        微生蓮英聽著外面吵鬧的聲音，頭一回地煩躁了起來，天已經放亮了，他睜開眼睫，瞧著榻上還在昏迷的人。

        柳遇緊皺著眉，唇抿成了一條線，面目表情十分冷肅。

        突然外面的聲音都停了。

        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但是他的耳朵安靜了。

        微生蓮英撐著手又想閉目養神。

        很快，那道沉重的步子向他踏來，還伴有滴水的聲音。

        微生蓮英身形端坐起來，不悅地蹙起眉來，看向來人。

        此時的月初一就像從河里爬出來的水鬼，怪不得外面會噤聲。

        微生蓮英換了贊賞的目光，薄唇微張，聲音低沉道：“聰明，但不是現在，你還是先顧著自己，畢竟，時日也不多了。”

        七月仲夏，深夜，案頭的燈火只有微弱的昏黃，僅僅瞧得清榻上的兩人的輪廓大概是何種模樣。

        微生蓮英眼里的委屈，都要盡數流淌出來了，柳遇繼續推開他，“你睡你自己的床去。”

        一直推不走的微生蓮英，這次真起開了去，但也很堅持:“我自己的睡不舒服。”

        柳遇嘴角敷衍地抽了一下，背過身去，抓了枕上亂散著的繡兜遮在心口，背對著他，“也不能睡我這里，我們也不是那種情深似海的關系，你快滾。”

        微生蓮英沒有回話，而是光著上身，自己就那么坐著。

        身后高大的身形在她前方投下了一抹墨色影子，一動不動，一點聲音都沒有。

        最可怕的就是沉默，還死皮賴臉不肯走人。

        雖然每天晚上都要來這么一回，但柳遇真是猜不準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為了在她這里過夜使出渾身解數。

        她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和他這樣。

        一個月前醒來，睜眼便是燈火昏沉，一床凌亂的，紅梅一般的血觸目驚心。

        身上像被搟面杖碾過一樣，沒有一處地方不覺得痛，而微生蓮英躺她懷里，掰著她的臉，吻了一下，下一秒，就被她一巴掌扇腫了臉。

        但也是從那里開算始，明知道他是乘人之危，也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便是稀里糊涂地從了他。

        她也會覺得奇怪，腦海中的所有記憶，都停留在和微生蓮英從絕生門出來，又回到龍門的那天晚上。

        就是微生蓮英點名讓她搓澡。

        她只覺得好像睡了很長一覺，也做了一個很久遠的夢一樣。

        但正當她這么想的時候，微生蓮英墨發披散，悄然地披著衣服出去了。

        門關開合。

        房間里徹底地靜默了下來。

        柳遇回神來，穿上衣服，蓋好被子睡覺。

        半個時辰后，微生蓮英又回來了。

        就定定地坐在了榻邊，沒有上來的意思。

        她忽而轉身去，望著他顯得落寞的背影。

        柳遇扯了扯他的墨發，柔聲道:“睡了。”

        微生蓮英轉身來，掀開被子，躺了下來，“我要睡這里。”

        顏月兮無奈，趴了過去，鉆進了他懷里，“隨你了。”

        夜半夢里夢外都一片模糊，顏月兮是被悶雷聲驚醒的。

        外面刷拉刷拉下起了雨來，雨聲越來越大。

        她嘟囔地，“今年雨水真多啊，這可不怎么好。”

        雨劈里啪啦地砸了一會兒，猛地又是一道驚雷炸開，房間里亮了亮，柳遇往微生蓮英懷里又陷了陷，他寬大的手掌在她背上輕輕拂動著。

        天要亮了。

        柳遇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微生蓮英也沒有起身，而是雙腳抵纏著，陪她睡了一下午。

        外面依舊是雨聲轟然。

        在這之后，又接連著下了八九天的雨，這雨不止是癲狂，還伴著雷電和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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