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一天，晚上，我抱著kindle，躲在房間。客廳響徹我媽講電話的聲音。

        然后，我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我是那種內卷卷不動的人，我習慣下班后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電話能接到就接，接不到就算，而信息我一般選擇無視，工作信息我一般工作時間處理。這心態在當今社會是不是杠杠的？

        問題是，這次我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是“邱皓天”的名字。

        我接了這個電話，這個點他沒理由下班，我猜是工作。

        “…我在你家樓下……”他甚至沒有說“喂”。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住哪里？這房子當初還是他帶我看的呢，這房子原本，本該，不出意外的話，就是我們的婚房……這該死的孽緣。

        走出房門，我媽的電話……我是說我媽剛好掛了電話，我只好打聲招呼，“那個……我下去走走……”

        “我陪你一起去……”在媽媽眼里，我們永遠是個孩子，除了上班是必需（畢竟媽媽們也都很現實），其他時間獨自外出就有被拐賣或謀殺的風險，哪怕只有百分之多少個零點幾的概率，對媽媽來說，如有不測，風險就是百分之一百的。我敬佩天下所有愛孩子的母親，我大概永遠成為不了這樣偉大的母親。

        我不能讓我媽見到邱皓天，她曾經很喜歡并且很心疼這個孩子——不考慮家庭條件的話。

        “…我……”我急了，“買支可樂就上來……”好吧，在媽媽的呵護下，我這個年齡了，說話還像個孩子，并且，嗯，我真的，還喜歡喝碳酸飲料，我該怎么辦，還有救嗎？

        我們去了500米開外的一家餐廳，我知道這里最遲十點半打烊，我看了時間，現在是九點半，最多耗一個小時，我在心里盤算。來餐廳的另一個原因是我不知道他餓不餓，以前下班他總要吃宵夜，男人總是餓得快。

        “…喝咖啡？……”他翻著菜單問我，他是一個很老派的人，比如，不喜歡掃碼點餐。

        我本想說大晚上的誰還喝咖啡啊，但，言多必失，大意失荊州，我想能不說話最好還是不要說話，于是我“嗯”了一聲。反正，今晚，注定失眠。

        “…還是摩卡？……”

        這個不行，我還是說話吧，“…美式就好了……”

        大約在兩年前我還會喝摩卡，近兩年不知何故，已經接受不了摩卡的甜膩，興許是真的老了。想當年，我還大言不慚地對邱先生說，喝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的人也太裝了吧！而如今……

        “怎么不喝摩卡了？”他問道，聽不出是對我的回答感興趣，還是只是沒話找話說。

        “peoplechange。”呃，受安嘉影響，不小心飚了一句英文。

        “…？”我切換語言模式有點突然，他沒有聽清楚，我記得當年他的英語四級只是低分飄過，六級好像沒有過……我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人都是會變的。”我重述。

        他好似苦笑了一下。

        他點了可樂加冰，一如從前。

        我記得他不愛喝飲料，如果非要陪我，他只有這個選項。他喜歡喝完之后，把冰塊一粒一粒含在嘴里嚼，我笑他牙好，他說這樣吃很爽。青春，多么的□□裸。

        我知道他其實說不出什么話來，我不想為難他，太殘忍了，這個被我辜負了的男人。

        于是，我決定主動開口調節氣氛，“網上說我的咖啡不需要加太多糖，不然顯得我心里苦……哈哈哈，多有才……”好吧，我錯了，我其實，也確實不應該開口。

        他很配合地又苦笑了一下，“…這里……現在還挺繁華的哈……”

        是的，看樣板房的時候，周邊什么都沒有，我還抱怨這里諸多不便，但邱先生說他只買得起這片區……

        我心一沉，低頭呡了一口咖啡，果然苦不堪言。

        我們當時已經決定結婚了，畢業都不分手的情侶能有幾對？當他周轉高鐵，連旅館都舍不得住，寒冬臘月借保安的長椅躺了一宿，上門提親還被我爸言語羞辱時，他立志要買房娶我。而我，我做了什么？在他最困難，想說服我和他湊首付的時候，我說，“我要自己買下這套房……”我是人嗎？

        是我親手葬送了這一切。我們，本來是要結婚的。

        我有點后悔，后悔出門的時候沒有帶把刀，此刻我想親手把刀遞給他，來吧，一刀捅死我吧，血債血償！

        我現在沒法繼續說話，我怕我一開口就真的哭了。

        他說，“我送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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