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去了趟董陽的病房。

        他是精神科的病房，位于教會(huì)醫(yī)院的西樓，樓前種了兩株高大的梧桐樹，早春光禿禿的虬枝舒展著。

        董陽的病房，正好可以看到梧桐樹。

        副官端了蛋糕和牛乳進(jìn)來。

        顧輕舟切了一塊，慢條斯理吃了起來。

        董陽坐在旁邊，小心翼翼問：“好吃嗎？”

        顧輕舟頷：“很好吃。”

        他這才嘗了一口。

        蛋糕的香醇讓他微微瞇起了眼睛，眼睛彎彎的，很純真的模樣。

        顧輕舟笑道：“你這樣真好，像個(gè)孩子似的，無憂無慮。”

        董陽沒聽懂，繼續(xù)吃蛋糕。

        顧輕舟陪著他，護(hù)士端藥過來時(shí)，他也乖乖吃了藥。

        不過片刻，他就打起了哈欠。

        顧輕舟道：“那我先回去了，你睡一會(huì)兒吧。”

        董陽口中說著姐姐別走，眼睛卻澀，不停的打哈欠。

        顧輕舟站起身。

        她站在門口，看著董陽睡著了，這才起身回到了顏洛水那邊。

        顏洛水也沒睡，等著顧輕舟回來。

        “如何？”顏洛水問。

        顧輕舟笑道：“吃了點(diǎn)東西，他就睡著了。”

        顏洛水哼了哼。

        謝舜民在旁邊對(duì)顧輕舟笑道：“洛水這脾氣，來得真快。之前還說董陽不錯(cuò)，是個(gè)好人，轉(zhuǎn)眼就恨之入骨了。”

        顧輕舟笑起來。

        “不是我翻臉無情，他真的很過分啊。”顏洛水道。

        在董陽剛剛?cè)朐旱臅r(shí)候，那么可憐，顏洛水同情他，又覺得他為人有家國大義，幫了他的忙，還說了些好話。

        那時(shí)候，顧輕舟讓她當(dāng)心董陽。

        顧輕舟的話，顏洛水哪怕當(dāng)時(shí)不以為意，事后還是會(huì)放在心里的。說到底，她對(duì)董陽只是略微的好感，對(duì)顧輕舟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信任。

        顧輕舟說董陽不好，顏洛水毫無理由討厭起董陽來。

        當(dāng)然，這不是顏洛水此刻反感的主要原因。

        就在顏洛水進(jìn)產(chǎn)房之前，顧輕舟去了上海，董陽不知怎么找到了這里。

        顏洛水聽了顧輕舟的話，想著他可能是假裝的，沒把他當(dāng)小孩子。

        結(jié)果，他看中了顏洛水床頭的一盞汽燈。

        “這個(gè)好看，我要了！”董陽道。

        這種汽燈是點(diǎn)油的，外形像只小兔子，是去年顏洛水生日時(shí)，謝舜民千方百計(jì)去找到的。

        顏洛水當(dāng)寶貝一樣。

        她到醫(yī)院生孩子，夜里睡不踏實(shí)，非要這盞汽燈放在床頭。

        不成想，被董陽看中了。

        “這個(gè)不行的，我叫人去買一盞給你。”顏洛水也不是老好人，她當(dāng)時(shí)就拒絕了。

        沒想到，她的拒絕，讓董陽病情大作，他當(dāng)即又哭又鬧，瑟瑟抖的，把所有人都驚動(dòng)了。

        正好他父親董晉軒來看他。

        董晉軒就指著顏洛水罵：“你們還要董家如何才甘心？”

        言外之意，董陽變成這樣都是司家害的，就連跟顧輕舟關(guān)系好的顏洛水，也成了罪魁禍。

        顏洛水目瞪口呆，同時(shí)惹了一肚子氣。

        最后，謝舜民出面，把汽燈送給了董陽，董陽才停止小孩子般的哭泣。

        痛失愛物的顏洛水，心情很糟糕。她的信任很難獲得，董晉軒那么一番話，以及汽燈的失去，磨滅了顏洛水對(duì)董陽的好感。

        短短幾天，顏洛水再提到董陽時(shí)，態(tài)度已經(jīng)完全變了。

        “那盞汽燈有點(diǎn)舊了，我回頭再買個(gè)新的給你。”謝舜民安慰她。

        顏洛水心痛：“我就想要那盞！”

        并不是任何物件都可以被取代的。

        那盞燈，是顏洛水懷孕中最難受的時(shí)候，夜夜陪伴著她的。

        汽燈燒油，味道并不那么好，而且光線也暗淡，顏洛水卻覺得最適合她夜里放在床頭。

        她睡不著的時(shí)候能看得見，又不影響謝舜民。

        再換一盞，絕沒有那盞好。

        可不給的話，董陽的鬧騰根本不會(huì)停下來。

        謝舜民考慮到董陽的精神狀況，以及顏洛水不能被打擾，想著把他們遣走，這才松口給了。

        “......汽燈這種東西，滿大街都是，他卻非要我的，我看他不是失憶了，他是瘋了。”顏洛水氣哼哼。

        顧輕舟卻笑道：“你的汽燈用處更大嘛。”

        謝舜民和顏洛水都看著顧輕舟。

        顧輕舟道：“我也不敢肯定他要做什么，更不敢肯定他是裝的。但是，汽燈的確可以做很多事。”

        “汽燈就是照亮的，還能做什么事？”顏洛水問。

        顧輕舟笑笑：“真要說，我也說不好。”

        “這叫杞人憂天。”顏洛水總結(jié)道。

        幾個(gè)人笑起來。

        孩子又哭了。

        謝舜民抱著孩子過來喂奶，顧輕舟也在旁邊幫忙。

        后來顏太太拎著湯湯水水的來了，顧輕舟這才得閑。

        “姆媽，洛水，我先回去了，這邊暫時(shí)也沒事。”顧輕舟道。

        顏太太頷。

        他們忙碌著照顧洛水和孩子們，哪里管得了顧輕舟？

        顧輕舟回到了新宅。

        她一進(jìn)門，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原來，是張辛眉和二寶正圍著小小的搖籃，對(duì)剛剛出生才一天的玉藻指手畫腳。

        “鼻子好小。”這是二寶的聲音。

        “眼睛好黑，能照見我。”這是張辛眉，“嘴巴也小。”

        “有牙齒沒？”二寶問。

        張辛眉道：“肯定沒有，小孩子出生都是沒有牙齒的。”

        “那后來為什么會(huì)有牙齒？”

        “牙齒會(huì)長(zhǎng)的。”

        “那我的牙齒為什么不長(zhǎng)？”二寶又問，“頭和指甲會(huì)長(zhǎng)，所以要剪掉，牙齒為什么不用剪？”

        張辛眉崩潰了。

        這些問題，他也不知道。

        他使勁敲打二寶的腦袋：“牙齒就是不長(zhǎng)，你別問了。”

        “小孩子為什么會(huì)長(zhǎng)？”

        “小孩子的牙齒是天生的。”張辛眉改了口。

        他實(shí)在回答不了二寶的問題。

        張辛眉從來沒想過這些，如今被二寶一問，他有點(diǎn)慌了。只是，張辛眉再慌亂也要強(qiáng)撐著，就一本正經(jīng)亂說。

        “那小妹妹就是有牙齒了？”二寶好奇。

        兩個(gè)人都愣住了。

        張辛眉就伸手，撩開玉藻的唇，想看看有沒有牙齒。

        玉藻卻一下子含住了他的手指。

        “哎呀！”張辛眉嚇一跳，“她咬我的手，她是不是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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