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督軍接到消息，在書房靜坐了兩個(gè)鐘頭，誰也不許打擾他。

        岳城如今的公務(wù)，他都交給了顏新儂處理，自己仍在南京任職。

        偶然他也會回岳城。

        這次剛回來小住，順便祭拜母親，給司慕和芳菲上香，就聽到了久違的消息。

        顧輕舟沒有死。

        八個(gè)月了。

        終于確定了她沒死，司督軍坐在書房，心念百轉(zhuǎn)，眼角竟然濕了。

        他匆忙摸了眼角，咳了咳，換了個(gè)姿勢坐穩(wěn)。

        他想了很多的事。

        直到他聽到女人凄厲的哭聲，由遠(yuǎn)及近，不停喊“總司令”。

        是他的夫人蔡氏。

        蔡氏只晚了幾個(gè)小時(shí)，也知道了顧輕舟身在太原府，還活得很滋潤，頓時(shí)就崩潰了。

        她不顧體面，大哭著跑向了葉督軍的外書房。

        “是不是真的？”司夫人哭著把情報(bào)甩向了督軍，“她還活著？”

        “是。”

        司夫人的哭聲，更加凄厲無比，似刀刀割在她的心頭。她幾乎全身癱軟了下去，無力扶住書桌。

        司督軍起身，攙扶住了她。

        “她還活著......慕兒卻再也活不了......”司夫人泣不成聲。

        這話，似一根鋼針，實(shí)實(shí)在在扎在司督軍的心上。

        兩個(gè)孩子的去世，一下子擊垮了司督軍。他不過五十歲出頭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花了半頭的青絲。

        他總以為自己壯年鼎盛，在司慕和司芳菲去世之后，卻突然感覺力不從心，好似一瞬間都老了。

        “殺了她！”司夫人用力攥緊了她丈夫的手，“否則我們?nèi)绾螌Φ闷鹉絻汉头挤疲俊?

        “不是她殺了阿慕和芳菲。”司督軍糾正司夫人。

        司夫人卻狂了起來。

        她用力捶打司督軍：“你還在幫她說話？你的兒子、女兒都死了！”

        司夫人瘦得厲害，拳頭根本沒什么重量。

        她已經(jīng)沒了從前的風(fēng)華絕代。

        司慕的去世，也抽走了她的光陰。她的肌膚失去了光澤，面頰上布滿了皺紋。她如今看著像司督軍的大姐。

        司督軍不嫌棄她，只是心酸得厲害。

        若不是司督軍家規(guī)嚴(yán)格，司夫人就要染上鴉片的賭癮了。

        她對顧輕舟的恨，是支撐她唯一活下去的借口。

        司夫人沒有看到顧輕舟的尸體，就堅(jiān)持顧輕舟沒死。

        司督軍素來不認(rèn)為夫人有高見，如今才知道，她們婆媳真的是仇人，司夫人只有對她的仇人了如指掌。

        “殺了她，殺了她！”司夫人涕淚縱橫，咆哮著撲向了司督軍。

        司督軍將她抱在懷里。

        她很瘦，又沒什么力氣，掙扎也是有限的。

        司夫人撲騰了半晌，終于疲倦了。她軟軟躺在丈夫懷里：“求你了，替我們的兒子報(bào)仇！”

        她的眼淚似掉了線的珠子。

        這段時(shí)間，司夫人和司督軍也查過司慕和司芳菲的死因，只查到了司行霈處理掉的那個(gè)殺手，卻沒有再查到主謀。

        司夫人堅(jiān)信是顧輕舟，因?yàn)樗�覺得司行霈遮掩了消息。

        假如不是顧輕舟，司行霈為何要遮掩？

        司督軍卻不怎么想。

        他說，沒有鐵證說明是輕舟殺的，就不會是輕舟。

        行兇，自然要有利可圖，司慕和司芳菲的死，最不利的就是顧輕舟，所以她沒有殺人動機(jī)。

        誰愿意毀了自己的生活？

        “輕舟不是兇手。”司督軍道，“我會報(bào)仇的，等我查到了兇手，你不要著急。”

        司夫人眼淚再次打濕了衣襟。

        “不管什么理由，先殺了她總不會錯(cuò)的。督軍，若是你錯(cuò)殺了，我將來抵命給她。”司夫人軟聲哀求。

        司督軍眼睛酸澀得厲害。

        他的眼眶紅了，對夫人道：“景紓啊，我現(xiàn)在只剩下三個(gè)孩子了......”

        三個(gè)孩子？

        三個(gè)？

        司行霈，司瓊枝，還有......顧輕舟嗎？

        “夫人，我這么大年紀(jì)了，再也經(jīng)不起折騰。輕舟進(jìn)過司家的門，她就是我的女兒一樣。沒有鐵證，你讓我如何下手？”司督軍聲音微哽。

        司夫人震驚看著他。

        “夫人，一個(gè)孩子能長大成人，需得經(jīng)歷各種磨難。這個(gè)世道，遲早有一場大戰(zhàn)，我現(xiàn)在不肯再添兒女，就是不想他們長得亂世里。

        我已經(jīng)無心再撫育孩子，剩下就只有這三個(gè)了。你看在我一把年紀(jì)，司家有人口單薄的份上，不要再說殺了輕舟這樣的話。”司督軍道。

        他站了起來。

        司夫人卻無力跌坐在沙里，抽干了最后一點(diǎn)力氣。

        她整個(gè)人像是被什么重錘擊中。

        司督軍說了這樣的話，就意味著他不會殺顧輕舟，而司夫人自己，根本沒能力去殺司行霈的女人。

        這就意味著，自己兒子的仇永遠(yuǎn)報(bào)不了。

        司夫人只感覺被抽干了最后一分力氣。

        她快要活不下去了。

        司督軍出去了，不想再跟夫人爭吵，派人去喊了司瓊枝，讓她攙扶司夫人回去。

        司瓊枝淚眼婆娑的來了。

        司夫人當(dāng)著女兒的面，大哭起來，把司督軍的話告訴了司瓊枝。

        司瓊枝的眼淚也忍不住。

        “姆媽，算了吧，咱們別再跟阿爸作對了。哥哥沒有了，我們不能連阿爸也沒有了。”司瓊枝哭道。

        司夫人怔愣看著她，沒想到她是這番口吻。

        重重抬手，司夫人摑了司瓊枝一個(gè)耳光。

        司督軍出門散散心，就去了顏家。

        他到顏家的時(shí)候，顏新儂從內(nèi)院出來。

        “你早就知道嗎？”司督軍問顏新儂。

        顏新儂搖搖頭：“阿霈怕走漏風(fēng)聲，沒有告訴我們，我們也是剛剛知道。”

        見司督軍略有所思，顏新儂又道：“督軍......”

        司督軍揮揮手：“她在那么大的爆炸里活了下來，這是老天爺給她的命。天命如此。”

        顏新儂松了口氣。

        “我希望她能和阿霈一起回來。”司督軍道，“他們......都是我的孩子。”

        顏新儂眼眶微熱。

        “督軍，我這就給阿霈一封電報(bào)，把您的話告訴他。”顏新儂道。

        司督軍卻搖搖頭：“等他們回來吧，他們會想著回來的。”

        順其自然最好了。

        內(nèi)院的顏太太和顏洛水，已經(jīng)哭成了一團(tuán)。

        “輕舟都有了消息，怎么阿靜還沒有消息？”顏太太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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