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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1章 走馬牙疳


程渝非常疼愛奕秋。

        她也結(jié)過婚,也盼望過孩子。奕秋生得可愛,又乖巧安靜,最符合程渝心中孩子的幻想。

        看到奕秋病得如此嚴(yán)重,程渝先急瘋了,跳起來要罵人。

        “庸醫(yī),都是庸醫(yī)誤人!”程渝道,“我非要砸了醫(yī)院不可。”

        顧輕舟對醫(yī)者,總有種本能的維護(hù),因?yàn)槌逃辶R旁人的話,顧輕舟也經(jīng)歷過,她知道是什么滋味。

        顧輕舟安慰程渝,道:“你別急,我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不瞧周煙,走上去抱哭啼不止的奕秋

        周煙瞧得分明,把孩子給了顧輕舟。

        小孩子腑臟不全,身體柔脆,一點(diǎn)小問題都可能導(dǎo)致夭折。

        目前的華夏,西醫(yī)是新盛的,但西藥未必跟得上醫(yī)學(xué)的展。

        顧輕舟也聽說過西醫(yī)院的磨難,無疑有時(shí)候不合格的西藥把醫(yī)生和醫(yī)院都坑慘了。

        這點(diǎn),中醫(yī)更甚。

        “......是小兒的走馬牙疳,無大礙,都放心。”顧輕舟看完了孩子,道。

        程渝和周煙同時(shí)松了口氣。

        抬眸看周煙時(shí),周煙早已滿臉的眼淚,眼睛哭得紅腫,幾乎看不見光了,她是多么疼愛女兒。

        程渝拍了拍胸口,郁結(jié)的擔(dān)憂和怒氣,隨著顧輕舟一句“無大礙”,就徹底放松了。

        程渝沒聽說過“走馬牙疳”,好奇問:“什么是走馬牙疳?怎么叫這么奇怪的名字?”

        “就是牙疳,牙齒被余毒攻擊,紅腫疼痛,腐爛黑,甚至流出紫黑色的血水。因?yàn)樗〖保贿^短短時(shí)間就惡化了,宛如走馬般,才叫‘走馬牙疳’。”顧輕舟道。

        程渝頓時(shí)就懂了:“就像西醫(yī)說的,腸炎和急性腸炎的區(qū)別。你就說是‘急性牙疳’不行了嗎?非要咬文嚼字。”

        急性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往比慢性病更加容易治療,程渝徹底放心了,開始和顧輕舟抬杠。

        周煙也破涕為笑。

        “胡鬧嗎你,中醫(yī)有自己特定的稱呼,就是走馬牙疳,不是急性牙疳。”顧輕舟糾正程渝。

        程渝撇撇嘴,心想:就是急性牙疳,不跟你爭了。

        顧輕舟一直抱著奕秋,仍是不看周煙,只對程渝道:“幫我寫藥方。”

        她一邊抱著孩子,一邊輕輕梳理孩子的經(jīng)絡(luò),讓小孩子慢慢沉睡,暫時(shí)可以忘記疼痛。

        果然,奕秋的哭聲慢慢止住了,趴在顧輕舟懷里,打了下哈欠。

        她口中牙齦潰爛,一打哈欠,全是惡臭味,程渝和周煙的心又提了起來。

        “你說吧,我來寫。”程渝道。

        顧輕舟一邊抱著孩子踱步,一邊對程渝道:“壁錢四錢、人中白四錢,讓藥房替我炮制,燒存性,冰片一錢。”

        程渝問:“什么是壁錢?哪兩個(gè)字?”

        顧輕舟就告訴她,壁錢就是壁錢蜘蛛。

        程渝惡心了下:“要給奕秋吃蜘蛛啊?”她搓了下胳膊,有點(diǎn)惡心。

        顧輕舟道:“你只管寫。”

        程渝寫完了壁錢,又問什么是“人中白”,當(dāng)顧輕舟告訴她,人中白就是尿干子,健康的人尿自然沉淀后風(fēng)干的。

        程渝聽完,差點(diǎn)吐了。

        她非常認(rèn)真教導(dǎo)顧輕舟:“老祖宗從前物資匱乏,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代替藥材。如今,不管是中藥還是西藥,都展起來了,再用這些,不覺得惡心嗎?你看看,人尿、蜘蛛......”

        她說著說著,就想要吐。

        顧輕舟臉色沉入水。

        說其他的,她都沒什么意見,獨(dú)獨(dú)不能接受任何人拿中醫(yī)開玩笑。

        “周煙,如果你還想救奕秋,就去抓藥,要不然我不管了。”顧輕舟這才抬眸,安靜看著周煙。

        她沒有生氣,也沒有怒,只是渾身的安靜里,散出淡淡冷意,讓周煙不寒而栗。

        她不再叫“周姐姐”,而是直呼其名。不僅如此,她也不看周煙,只有逼不得已。

        連程渝的玩笑,她也不接話。

        顧輕舟平日里常跟程渝鬧騰,今天卻出奇冷漠。

        周煙心中一陣陣泛起涼意,她終于明白:顧輕舟什么都知道了。

        “還是我去吧。”程渝搶先道。

        程渝原本想要質(zhì)問周煙,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背叛她們,背叛顧輕舟和司行霈,可話到了嘴邊,特別是看著周煙的眼睛,她說不出來。

        于是,她想要逃離,把難題拋給顧輕舟。

        程渝也知道自己這點(diǎn)性格不討喜,可是她有什么辦法?

        “.......什么是燒存性?”程渝又問顧輕舟。

        她要弄明白,免得買回來的藥不管用。

        “這是一種炮制成藥的辦法,我一般情況下都會(huì)自己炮制,今天是來不及了,讓藥鋪炮制好,他們懂是什么意思。”顧輕舟說。

        程渝就知道,這個(gè)問題很復(fù)雜,于是程渝不再多言,帶著藥方出門了。

        等程渝走后,奕秋也慢慢安靜下來,軟軟趴在顧輕舟懷里。

        “輕舟......”周煙嘗試著開口。

        顧輕舟就看向了她。顧輕舟的眼神深邃,眼珠明亮,似有碎芒撒入眼底。有種洞徹心扉的光,直逼周煙。

        周煙心底怯。

        “......如果你有話,就告訴我。”顧輕舟開口,聲音輕柔極了,生怕吵醒了奕秋,“如果我查出來,咱們就再也沒有回轉(zhuǎn)的余地。”

        周煙心一下子就沉入谷底。

        她有很多的秘密,都想要告訴顧輕舟。

        就在這個(gè)瞬間,周煙倏然絕望了,她什么都想要說清楚。

        她心中很難受。

        她對顧輕舟道:“輕舟,奕秋她父親,他沒有跑,而是......而是被人抓了起來。”

        顧輕舟眼底的冷漠,慢慢收斂了些。

        周煙卻哭了起來。

        “......那個(gè)人是康家的下人,說我先生欠了他很多錢,被抓了起來。他說,他不會(huì)奪走我藏起來的那些田契,也不會(huì)搶走我的孩子。

        但是,若我想要我先生活命,就要替他們做事,聽從他們的吩咐。我到太原府來,就是聽了他們的話而來的。”周煙哽咽道。

        顧輕舟聽到這里,才知曉周煙并非逃離她的丈夫,而是想要救他。

        沉默片刻,顧輕舟才問她:“你說過,他是個(gè)賭徒,你和奕秋跟了他,未必就有好日子。那些話,都是假的嗎?”

        周煙道:“輕舟,我快四十歲的人了,我想要個(gè)家。奕秋不能沒有父親,我也不能沒有丈夫。”

        頓了頓,她又說,“我都能戒賭,他被關(guān)起來吃了那么多苦,也許他也能......輕舟,我想救他出來.......”

        “不惜出賣我?”顧輕舟打斷了她的話。

        她心中情緒復(fù)雜,反而看不出太多的感情。

        此刻的顧輕舟,像一樽石像,帶著高深莫測的神秘和冷靜。

        “......那個(gè)人最近沒有給我消息,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若是要出賣你,我不會(huì)做的。”周煙保證道。

        顧輕舟喟然而嘆。

        她沒有說她相信,也沒有表示不相信。事情還沒有生,任何猜測都無法評(píng)估人心。

        顧輕舟不敢貿(mào)然去試探人性。

        “上次,那人讓我偷司少帥書房里的一些文件,我說沒找到。”周煙立馬道,“我沒有去嘗試。”

        “他們?nèi)绾握f?”

        “他們讓我不要著急,沒找到也沒關(guān)系。”周煙哭道。

        這是想要放長線釣大魚,很有遠(yuǎn)見了。

        顧輕舟抱著奕秋,手溫柔撫摸著孩子的后背。

        她柔聲細(xì)語告訴周煙:“我沒看出你的謊言......”

        周煙的心,似被什么刺穿了,寒風(fēng)就順著窟窿往里灌,又冷,又疼。

        她明白顧輕舟之意。

        對于朋友,顧輕舟是不設(shè)防的,她總是用她最大的包容去對待她的朋友。

        她也把周煙視為朋友。

        所以,她沒有現(xiàn)周煙的異常。顧輕舟的敏銳和機(jī)智,是全天下聞名的,太原府的人、岳城的人,無不稱贊她。

        她沒有現(xiàn)周煙的異常,并非周煙表演得很好,藏匿得很深,而是她當(dāng)她是朋友。

        周煙從前覺得,人都需要家庭,需要丈夫。

        直到這一刻,她才覺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朋友。

        除了顧輕舟和程渝,她沒有其他朋友,如今更是一無所有。

        “......我至今也沒有看出來,是你全部告訴了我。”顧輕舟道,“周煙,你并沒有造成什么損失,只是我不能再留你了。”

        周煙的眼淚,順著面頰滾落。

        她道:“我明白,我馬上就走。”

        “七天之后再走。奕秋的身體很不好,這是天生的,因?yàn)槟愕纳眢w不好,你丈夫的身體也不好。以后,你要用心照顧奕秋。”顧輕舟道。

        周煙道是。

        “七天之后,奕秋的牙疳就能痊愈,到時(shí)候再離開吧。”顧輕舟說。

        她們說著話,程渝回來了。

        顧輕舟把孩子還給了周煙,然后開始研制藥粉。

        她把壁錢、人中白和少許的冰片,磨成極其細(xì)微的粉末,涂抹在奕秋的牙齦上。

        “走馬牙疳是急性病,所以病去得快,最遲明天就能得到遏制。”顧輕舟道,“我就不再來了。”

        她看了眼程渝,“你到時(shí)候送送周煙吧。”

        周煙還想要說什么,卻無法開口。

        程渝很傷感,點(diǎn)了點(diǎn)頭。

        等顧輕舟一走,程渝見奕秋睡著了,就把周煙拉到了外頭說話。

        四目相對時(shí),程渝突然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直到這一刻,程渝竟不恨周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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