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渝和周煙離開了，顧輕舟回到平野四郎的府邸，情緒低落。

        葉嫵放學(xué)來找她。

        問起前因后果，也沒什么只得隱瞞的，顧輕舟就如實(shí)相告了。

        得知周煙雖然被金家抓獲，可背后真正主使她到太原府來的，竟是康家時(shí)，葉嫵大驚：“康......康家嗎？”

        葉嫵跟康家的孩子們關(guān)系都不錯(cuò)，康暖更是她的至交。

        “這種話，沒什么參考性。”顧輕舟道。

        葉嫵不解：“老師，你是說周姐姐還在撒謊？”

        “不是，我的意思是對方未必說了實(shí)情。假如你去威脅一個(gè)人，你何必說出自己的身份？”顧輕舟道。

        周煙說，對方直接告訴她，他是康家的。

        這反而說明，對方是想要害康家。

        顧輕舟不排除他就是康家的人，畢竟想要整垮自家的家族敗類也是存在的。

        要么是康家的敗類，要么是其他敵對勢力，總之對康家不懷好意就是了。

        “原來如此。”葉嫵大大松了口氣。

        顧輕舟嗯了聲。

        她斜倚在炕上，手里拿了一本書，慢慢看了起來。

        這是一本山西地域志，是明代版本的，故事都是舊式的，被新時(shí)代的學(xué)子們唾棄。

        顧輕舟是舊時(shí)代的人，故而她讀起來津津有味。

        葉嫵卻感覺她心情不佳。

        “老師，我們?nèi)ヂ爲(wèi)颍�好不好？”葉嫵道，“實(shí)在不行，咱們再去天津衛(wèi)吃魚，好嗎？”

        顧輕舟放下了書。

        她微抬眼簾，道：“阿嫵，你別擔(dān)心我，我就是有點(diǎn)寂寞。你去看書吧，或者你就在這里寫作業(yè)，我看著就行。”

        葉嫵道：“那我在這里寫作業(yè)。”

        顧輕舟頷。

        顧輕舟開了電燈，又捻亮了床頭的臺燈，讓葉嫵的視線更加明亮。

        葉嫵一會(huì)兒就靜下心來，認(rèn)認(rèn)真真把作業(yè)寫完了。

        電話響起。

        顧輕舟去接了電話，是葉姍打過來的，問：“阿嫵哪里去了？父親剛剛問起，說她不在院子里。”

        “她在我這里。”顧輕舟道。

        葉姍道：“也沒什么大事，父親估計(jì)是想找她嘮點(diǎn)家常。對了輕舟，周末去聽?wèi)颍俊?

        雖然葉督軍讓葉姍和葉嫵都叫顧輕舟老師，可葉姍總是改不了口。

        她心中尊敬顧輕舟，也沒必要放在口上。

        和顧輕舟協(xié)商之后，顧輕舟同意她直呼名字，彼此都很愉快。

        “怎么都想起聽?wèi)颍俊鳖欇p舟不解，“是有什么名角嗎？”

        “聶老板啊。”葉姍道。

        顧輕舟這時(shí)才知道，北平的名角聶老板，這個(gè)周末要到太原府來，演一場《桃花扇》。

        大家都很熱絡(luò)。

        掛了電話，把意思告訴了葉嫵，顧輕舟就問她：“我只聽過越劇的《桃花扇》，昆曲也有《桃花扇》嗎？”

        “有的，原本就是昆曲啊。”葉嫵道。

        顧輕舟不太懂戲曲，又因和她理解得有出入，故而愿意一觀，請葉姍為她和葉嫵買好票。

        可能是有了點(diǎn)盼頭，顧輕舟的心情沒那么糟糕了。

        周五的晚上，顧輕舟和平野夫人吃晚飯，平野四郎和蔡長亭也在。

        他們用日語交流，顧輕舟偶然也插一句。

        她說得磕磕絆絆，卻沒人在意。

        平野四郎說了他朋友的調(diào)任，意思就是他想離開太原府，仍去東北任職。

        “在這邊都沒有一年，如今就調(diào)任，實(shí)在熬不出閱歷。”平野夫人勸丈夫，“再等兩年。”

        平野四郎對夫人的話，言聽計(jì)從。他性格沉悶，寡言少語。除了跟平野夫人，他跟蔡長亭的交談也不多。對于繼女，更是沒半句話。

        他對顧輕舟非常冷漠，顧輕舟反而挺喜歡這樣。

        飯后，傭人上了茶。

        平野夫人就說：“周末有一場大戲。”

        平野四郎道：“我聽不懂，你們自己去看吧。”

        說罷，他就站起身離開了。

        他一走，平野夫人和蔡長亭就改用了中國話，提到了周末的戲曲。

        聽他們的意思，也想去看一場，因?yàn)檫@場戲已經(jīng)紅遍了大江南北。

        “我不跟你們一起，約了葉家姊妹。”顧輕舟道。

        “你們?nèi)齻�(gè)女孩兒？”平野夫人笑道，“還不如跟我一起。”

        “夫人，年輕的女孩子都怕約束。長輩在場，她們不自在，也掃了您的雅興。”顧輕舟笑道。

        再說下去，顧輕舟仍是會(huì)拒絕。

        她絕不跟平野夫人一起，這是她的態(tài)度，平野夫人也聽出來了，故而不再多言。

        到了周六，顧輕舟吃過早飯，和平野夫人打了招呼，就去了葉家。

        葉姍正在化妝。

        每次出席重大的場合時(shí)，葉姍都要盛裝打扮。

        瞧見她這樣，顧輕舟問：“你很喜歡那聶老板？”

        “對啊。”葉姍道。

        葉嫵跟顧輕舟咬耳朵，意思是并非如此，葉姍另有隱情。

        顧輕舟抿唇笑了。

        葉姍道：“知道你們倆編排我，我才不在乎呢。”

        然后她還想幫顧輕舟和葉嫵化妝。

        顧輕舟已經(jīng)化了淡妝，葉姍就抓住了葉嫵，非要給她描出一條纖細(xì)的眉，需要把原本的眉毛拔去些。

        葉嫵嚇得魂飛魄散，躲到了顧輕舟身后。

        她們廝鬧了片刻。

        戲曲晚上才開始，葉姍裝扮妥當(dāng)，就出了趟門。

        下午回來，重新梳妝。

        到了晚上六點(diǎn)，葉家的汽車才緩緩出。車廂里，有脂粉的甜香，香的膩，讓顧輕舟只顧抵抗這股子氣息，再也沒空去想其他難過的事。

        到了戲院，門口早已車水馬龍，香車寶馬停滿了。

        葉家的汽車在侍者的帶領(lǐng)下，領(lǐng)到了最前面空留出來的場地。

        下了車，葉姍帶著顧輕舟和葉嫵，徑直上二樓的雅間。

        結(jié)果，樓梯上人來人往的，就有人撞了顧輕舟一下。

        顧輕舟穿著高跟鞋，若不是抓住了欄桿，就滾落下去。饒是如此，她還是被迫掉下一個(gè)樓梯。

        葉嫵走在她身后，嚇了一跳，伸手扶住了顧輕舟。

        一抬眸，顧輕舟瞧見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似笑非笑看著她，正是金家的三少爺金千潼。

        自從阿蘅去世，顧輕舟好些日子沒遇到金家的人了。

        公然想要把她撞下樓梯，金千潼只怕也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干什么？”葉嫵聲色俱厲，質(zhì)問金千潼。

        葉家三小姐嫻雅溫柔，此刻大聲吼叫，四周安靜，紛紛望過來。

        葉嫵并不覺得自己失態(tài)了，繼續(xù)大聲道：“金千潼，你想把我們推下樓梯嗎？”

        旁邊的人，又看向了金千潼。

        金家和葉家的矛盾，似乎只是暗地里的，眾人能猜到，卻不知到了什么地步，直到葉嫵喊了這么一嗓子。

        金千潼滿腹怒意，大勢之下，只得換上了他俊美至極的面容：“三小姐，我是不小心，唐突了啊。您不會(huì)抓住這點(diǎn)小事不放吧？”

        葉嫵冷笑，道：“金少爺，你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不小啊。你想要謀殺我們，反而怪我小題大做？你若是心中無鬼，何必這般歹毒？”

        一席話，搶占了先機(jī)，眾人就側(cè)目看金千潼。

        金千潼氣炸了。

        他再也沒想到，文靜寡言的葉三小姐，這樣得理不饒人。

        早知如此，他就不應(yīng)該逞一時(shí)痛快了。他這般撞人，不過是泄怒氣，根本傷不了對方，當(dāng)然對方也拿不住把柄。

        如今被葉嫵一番呵斥，金千潼得不償失，臉色紫漲。

        “三小姐，您消消火。”旁邊有金千潼的同伴，紛紛勸慰葉嫵，又說金千潼的確不對。

        他們再也不敢說金千潼是不小心，否則葉嫵會(huì)沒完沒了。

        “走吧，阿嫵。”顧輕舟拉住了葉嫵的手。

        葉嫵這才停住了教訓(xùn)，上樓去了。

        圍觀的人，對葉嫵改觀不少。

        “毫無懦弱之氣，葉三小姐不同往日了。”

        “葉督軍特聘了名師，豈能白費(fèi)心血？那個(gè)顧小姐，就是她的老師。”

        “金千潼那紈绔，也有今天，真真痛快！”

        “對，除了葉家，整個(gè)太原府的人，也沒人敢如此罵金千潼。堂堂男子漢，想要把女人家撞下樓梯，手段拙劣。”

        “哪里是拙劣，簡直下作。”

        眾人議論紛紛。

        葉嫵平素好名聲，性格謙和，突然怒，肯定是金千潼惹惱了她，故而輿論的風(fēng)向在葉嫵這邊。

        葉姍滿臉是笑，對葉嫵道：“阿嫵，沒想到你如今這樣厲害了！”

        葉嫵嘆了口氣。

        顧輕舟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別生氣，我沒事的，根本沒撞到我。”

        葉嫵點(diǎn)點(diǎn)頭，同時(shí)又說金千潼惡毒。

        “沒見過他這樣的。”葉嫵道，“萬一老師你從樓梯上滾下來，到底算誰傷的？誰也說不清。”

        葉姍也覺得。

        凝神了一瞬，葉姍道：“金家實(shí)在過分，應(yīng)該及早收拾掉他們。”

        “他們暗地里勢力龐大，要不然督軍早已下手，何必等到現(xiàn)在？”顧輕舟笑道。

        葉姍和葉嫵微愣，她們姊妹不知這茬異口同聲問：“真的嗎？”

        “當(dāng)然是真的。”顧輕舟道，“你們居然不知？”

        姊妹倆都搖搖頭。

        她們的確不知。她們的父親，從來不將社會(huì)黑暗的一面告訴她們，這是父親下意識對女兒們的保護(hù)。

        “是什么勢力？”葉嫵問。

        “督軍沒告訴你們，只怕是暫時(shí)不好說。我也是略知皮毛，萬一說錯(cuò)了就尷尬了。”顧輕舟道。

        葉姍和葉嫵就不再追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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