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元素的壓迫感愈發強大，靜感覺自己手中的紅蓮大劍也開始變得異樣沉重。

        然而，景區的廣播里還在播放晚間活動的通知：“紅蓮祈福即將開始，燈光與花瓣即將點亮今晚云川的夜空。”

        今夜是紀念初始四皇的日子。相傳，初代的四皇與六冠在此締結契約。自此之后，皇與冠共同構建的世界一路平穩地走到了如今的現實之中。

        靜和空沒有心情關心這些。那個機械的預估出現時間正在一分一秒的靠近。

        景區的鐘聲突然間響起，這讓手持大劍的靜有些措手不及。

        原先平靜的湖面一下子炸開，一大片湖面上的紅蓮花被炸成了無數碎片。機械元素的力量掀起一陣水龍卷，將那些撕爛了的花瓣全數卷入其中。

        半貓瞬間抽出一把粉紅色元素長刀，一步踏上圍欄。他的背后浮現出一個推進器，然后瞬間起飛，沖向那個旋渦。

        “靜，站住別走。”半貓同時在靜的通訊符文中命令道。

        靜照做了。他站在原地，任由那片高過橋頭的浪花沖向自己。

        “不對，這里面的花瓣有問題！”靜發現每一片花瓣都已經被機械元素腐蝕。

        與其說是花瓣，不如把這些花瓣比作機械子彈更加貼切。

        靜豎起手中的紅蓮大劍，想要召喚火元素護盾來抵擋這次襲擊。可是機械子彈來得太快，還沒等靜蓄力完畢，一排花瓣形狀的子彈就已經把靜手中的大劍給擊飛了出去。

        一片后續的追蹤花瓣直勾勾地射向靜的腦袋。

        “全完了。”靜的眼前一黑。他的身體被迎面而來的巨浪所吞沒。

        “靜，你醒醒。”半貓的聲音再次傳入了靜的通訊符文之中。

        靜感受到有什么人抱住了自己的腰間。一股從后面來的推力把靜脫出了浪花的范圍。

        靜的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但是他身后的那只半貓來不及管這些。

        半貓的元素大尾巴把紅蓮大劍交換給靜的手中。

        “貓先生，謝謝。”靜嗆了口水，別無大礙。

        “事情難辦了。”半貓沒有說話，那個冰冷的聲音卻從半貓胸口傳出。

        靜很快地回過神來，他驚訝地發現所有湖邊的旅客不知何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巨型的水龍卷開始退卻。一個身高超過兩米的機械武士平穩地站在水面之上。

        機械意外地開口說起了人類的語言：“我沒有你這樣的后人。紅蓮大劍的繼承者絕不該任人擺布。”

        說罷，機械武士側甩刀鋒，機械元素構成的光弧瞬間將拱橋上的亭子劈成兩半。靜再次被半貓拖走，躲過了一節節斷裂落下的木質橫梁。

        轉眼間，前一秒還人來人往的花會現場就只剩下了機械武士、靜還有半貓。

        “怎么回事？”靜完全搞不懂現在的狀況。他本能地望向身后的半貓，希望能得到一點幫助。

        “把你當做誘餌不是我的本意，對不起。”半貓出人意料的虛弱，“果然，我還是下不了狠心，要回來救你。”

        突然，半貓的眼睛變了一個顏色。

        “靜，你的任務已經完成。”半貓的聲音徹底變成了另一個樣子，“是我沒能做好收尾工作。”

        “你是誰？那個機械又是什么情況？”靜意識到半貓體內也在放出令人恐懼的機械元素。

        一時間，靜也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

        “錯過了最佳時機的你休想再次把我斬落。”站立在湖心的機械武士一個大跳便來到橋上。

        機械武士抬手一刀，砍向半貓的方向。而半貓則是拎起靜的上衣，兩人連滾帶爬地躲開了這足以擊穿混凝土的一擊。

        堅硬的拱橋也徹底坍塌，湖面上只剩下屹立不倒的兩個橋頭。

        “阿蓮，我們的時代早已結束。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變了個人的半貓用手中的長刀直指機械武士那張殘破不堪的臉龐。

        “原來是你在利用我的后人。”機械武士也在靜的身上察覺到了熟悉的火元素。

        “貓先生沒有利用我，”靜連忙反駁，“我們是共同行動的，目的就是來消滅你的。”

        “你非要說利用，我也懶得反駁。”奇怪的半貓卻這樣說道，“但是我原本想利用的人是你。”

        “你太讓我失望了。居然對自己的后人也能下此狠手。”半貓還是沒開口，所有的聲音來自于他的胸口。

        “不是，你到底是誰啊？”靜對于半貓的發言感到更加困惑了。

        “他是親手殺死你祖先的人。你不要和他同流合污。”機械武士雙手握住刀柄，一步一步地靠近橋頭的半貓和靜。

        “我的祖先是榮耀的大劍使用者，他一生追求的目標便是將影響社會安定的機械驅逐出去。”靜也向機械武士舉起了他的紅蓮大劍，“我不管現在的這只半貓到底是誰，但是，為了云川的和平，我們的任務是消滅你。”

        “誒，看來還得由我親自動手。”機械武士健步向前，“把我的大劍還給我。這個世界只有強者才配擁有紅蓮大劍。”

        “這是祖輩傳承給我的，我才不會輕易交給你。”靜把大量火元素注入手中的大劍，準備和眼前的這個機械武士一較高下。

        “靜，我來幫你。”半貓按住靜的肩膀，跳到了靜的身上。

        “你干什么？”靜從未見過這種行為。

        “貓靈附身術，機械武裝，末路使者。”半貓的口中利索地念出一長串符文。

        半貓的身體虛化成一大片元素迷霧，纏繞在靜的身上。

        機械的裝甲嚴絲合縫地浮現在靜的臂膀與胸前。全副武裝的靜與他所面對的那位機械武士沒有太大的差別。

        “紅蓮，起。”全副武裝的靜和機械武士同時喊出了相同的符文。

        靜與機械武士的武器碰撞在一起。兩邊都鉚足了力氣，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某位迷路的金發少女恰好在無人的河岸邊路過。兩片刀鋒相遇，摩擦出的元素濺射向毫無防備的那位少女。

        少女似乎在和什么人有說有笑，絲毫沒有注意到滾燙的火元素正在向她那里飛去。

        “我馬上過來救你。”靜在機械武裝的加持下健步如飛，快速地擋在少女身前，接下了這些來自自己的元素攻擊。

        “成大業者不拘小節。這場決斗，你必輸無疑。”機械快步追上，一刀砍在靜的肩甲上。

        “如果連這些都無法守護，你的這些所謂的偉業又從何談起？”靜感受到沉重的壓力全部落在那一側的肩膀上。若不是機械武裝的保護，他的一條手臂可能早已不知所蹤。

        所幸，少女像是摸到了什么看不見的傳送門，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危險的地方。因為靜的阻攔，少女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自己曾經身處險境。她完全看不見這里正在發生的一切。

        待到少女離去，靜身后的一條元素尾巴抓起紅蓮大劍，瞬間手起刀落。機械武士那套陳舊的盔甲終究抵不過那套半貓精心保養過的機械武裝。

        “機械盡，良弓藏，皇與冠的勝者終將加冕為王。我愿賭服輸。”機械武士單膝跪地。它握住僅存的刀柄不愿松手，因為這是他最后的尊嚴。

        “你的手段還是那么陰險，又是趁我不備而偷襲。”機械武士仍然心有不甘。

        “你也好不到哪去，居然墮落到要把無辜的民眾牽扯進來。”靜身上的機械武裝發出了那個不像半貓的聲音。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把我們了斷的地方選在這里？”逐漸崩潰的機械劍客難掩臉上顯露出來的痛苦之情。他避重就輕，試圖逃避那個行為已然不受控制的自己。

        曾經自稱紅蓮的劍客倒在自己最愛的紅蓮池水中。破碎的機械管道內不斷漏出機械元素。

        “你果然不記得了啊。”象征首席的石板正在慢慢解除靜身上的武裝，“這里曾是你我最初相遇的起點，同時也是我含淚斬斷你的終點。”

        “如今的時代不再屬于我們，那些龍爭虎斗的日子也不過是過眼云煙。”顯露出實體的半貓沒有開口。全部的聲音都是從他背后的那塊石板上發出來的。

        “那年的你我被機械元素腐蝕。我選擇了將一切封印于石板之中，而失控的你卻妄圖以機械力量來剝奪其他人使用符文的權利。”

        “最先背叛你的人并不是我。”石板的聲音在此哽咽，“那些人正是后來的四皇。他們也曾是最相信你的人啊！”

        “如今，徹底淪為機械的你忘記了皇冠共治的誓言。”石板繼續說道，“其實在你體內的機械元素真正失控之前，你曾囑托過我，讓我將你瘋狂的意志囚禁于此。那天，其余的皇與冠可是悉數到場了的。”

        兩位古代符文師你一言我一語，旁觀的靜根本沒有插話的時機。

        “要你這么說，這都好幾個千年過去了，你不是也和我一樣陰魂不散嗎？”機械劍客破涕為笑，用手指無奈地指向自己的右邊肩膀。

        “所以，我才選擇只將力量托附于我的騎士。”石板在半貓的胸口顯現，“我的意志終將和你一同消逝。”

        “在此之前，我必須履行當年沒能完成的諾言。”石板解除了靜身上的機械武裝，“時過境遷，新生世代不該繼續依賴舊時代的強者。四皇與六冠也早就不再是當初的那些人了。”

        半貓的實體回到湖心。他也和先前的機械武士一樣從容地站在湖面上。

        “但我始終相信，未來的世代會做得比我們更好。就像你的后輩一樣，始終以守護他人為己任，而不是為了自己的那個登上王座的欲望。”石板的話看似在說給老友聆聽，實則也是在說給一旁的靜。

        “等你離去，我的時間也差不多到頭了。”石板讓半貓召喚出一把粉紅色元素長刀。

        “既然如此，老規矩，從這里下手吧。”那個早已被機械元素所占據的大腦找到了某些塵封已久的記憶。它再次恍然大悟。理智重新在他的機械大腦中占據了上風。

        “放心去吧。你所承受的詛咒一點都沒有遺留到你的后人身上。我親手選中之人也必將逆轉那個必敗的結局。”半貓在石板的驅使下拔出長刀，一刀便將垂死掙扎的人型機械再次斬為兩段。

        靜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機械零件墜入水面。

        他定睛一瞧，大大小小的機械部件竟然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一切完好如初，水中的紅蓮花開依舊，兩位故去之人徹底地消失在夜風里。

        離去之前，石板再次向靜的通訊符文中傳達了最后的音訊：“靜，抱歉，把你當做引出阿蓮的誘餌。如果有什么怨言，請你不要責怪貓貓，好嗎？”

        “還有，你也不要怪罪自己體內流淌的血液。”石板的聲音小到難以聽清，“你的祖先很偉大，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四皇。只是在那個瘋狂的年代里，他也在機械元素的侵蝕中不小心迷失了自我。”

        “機械本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迷失在機械元素中的使用者。”半貓似乎有在說這句話時開口。

        隨后，失去意識的半貓墜入河里。他也沒有掙扎的跡象，就這么一頭栽進了水中。

        靜沒有多想，把手中的紅蓮大劍扔在岸邊，然后毫不猶豫地躍入池中。

        靜終于全部明白了。

        半貓從一開始就在尋找的那個人并非向導或誘餌。哪怕是再強的職業符文師也需要別人來拯救在某一刻變得無能為力的自己。

        那時的半貓是強行壓制住了體內的石板，從巨浪中救出的自己。

        所以，此刻的靜愿意為半貓擔當任何能夠幫到他的角色。

        “貓先生，挺住。”靜一邊游泳一邊在腦中對自己說話。

        “請你一定堅持到我過來。”靜拼盡全力向前游去。

        不知不覺間，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讓水中的紅蓮花朵自覺地朝兩側河岸散開。

        紅花與綠葉為靜拉開一條筆直的泳道。泳道的盡頭漂浮著一只全身濕透了的半貓。

        石板的自我意識即將完全退散。

        在他真正離去之前，曾經的六冠首席似乎回想起了那個遇見紅蓮劍客的場景。

        那年月黑風高夜，六冠被不可一世的機械軍團擊敗。首席與其余五人走散。王牌機械列隊沒有放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位。

        被他人稱作首席的那位符文師萬念俱灰地跌落水中。窮追不舍的機械即將宣判不可避免的死亡。

        殊不知，一位路過的劍客也是這樣地躍入河里，一下一下地將未來的最強符文師帶出了危險區域。

        幾個千年后，那位劍客的后人居然做出了完全相同的抉擇。

        石板上殘存的意識終于安心地去了。渾身難受的半貓也在此刻微微睜開了眼睛。

        半貓被靜拖到岸邊。他的自我意識在慢慢地清醒。

        半貓用力甩干白毛上的水珠，然后奄奄一息地問到身邊的靜：“我把你卷入了這么麻煩的事情里。你為什么還要這樣來救我？”

        “那個人，不是你。”靜準備從頭向半貓講起六冠首席與紅蓮劍客的故事。

        在此之前，靜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明白一件事：“那個為我回頭的符文師才是我所認識的你。感謝你讓時間在那一刻停留。不然，我估計已經被祖先的花瓣打成篩子了。”

        “你都知道了啊。”半貓癱倒在草坪上。他已經太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有人幫助自己的感覺了。

        靜絕對不會想到，初出茅廬的他已經為眼前這個身經百戰的符文專家好好地上了寶貴的一課。

        此刻的靜凝視著那把躺在地上的紅蓮大劍。一回想起那兩位古代符文師的話語，他就不禁地想到：“我絕不會重蹈你們的覆轍。我接下來的道路一定是由我自己來開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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