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雜枝
“皇上勤民聽政,昃食宵衣,實乃我衛朝之幸。但妾一深宮婦人,只盼自己的夫君身體康泰。”蕭舜華嬌聲道。美人顰眉,含嗔帶怨,讓人心生憐惜。
“愛妃這是怪朕冷落了你?”皇帝執起她的一只柔荑,膚如凝脂。他帶了薄繭的大掌不住來回摩挲,語氣調笑。
這么多年來,他寵她愛她,身邊卻也從來沒斷過新人。若說開始要了她不過是為她這一雙像極了蕭家人的眼,為揚眉吐氣,舒一舒多年來被壓抑的骨頭。
那后來這些年,養她在身邊,為的又是什么呢?
皇帝恍惚一笑。
“皇上又打趣臣妾!”蕭舜華妝容艷麗的臉上流露出羞意。
真真假假,多年深宮生活,她的演技早已爐火純青。這副媚氣的神情仿佛刻到了骨頭里,令她時時刻刻覺出自己的卑賤。
有時連她自己也辨不明,面對這個男人時她面上到底有幾分真心的笑意。
“衛國公夫人的病情如何了?”皇帝把玩著她的手指,不經意地開口。
“承蒙圣恩,前日臣妾聽阿弟自宮外傳信,說是母親病情已經穩定,正日日見好。”她面上也全然一副欣喜之色。
“哦?如此便好。”
他盯住蕭舜華,看不出這女人臉上的一絲破綻,蕭孟津果然是個識相的,連聞告家姐也只是說母親年邁體弱,忽感風寒。
蕭舜華正專心地和勻碗中湯藥,頸如蝤蠐,目似秋水,面上仍是慣常那副明麗的笑容。
看她這副蠢笨模樣,她倒像是什么也不知曉。
“皇上,藥放久了苦口。”
……
蕭舜華回到自己殿中時已是翌日清晨。她眉間倦意濃厚,幾乎把半幅重量都撐在侍女臂間。
只聽她輕聲問道:“你是說,九公主也連日稱病,已有數日未曾露面了?”
她微微歪了頭,神情不似那個傳聞中狐媚妖嬈的宮廷貴妃,倒像個不諳世事的稚童。
蕭舜華輕輕撇嘴,笑道:“這樣啊,可她,怎么配得上我阿弟呢?”
天真又怯弱的小公主,生來不識人間疾苦,只懂得縮在旁人的羽翼下尋求庇護。
惠妃到老都癡心妄想,自以為和皇帝賭了口氣,至今都還盼著皇帝向她服軟。殊不知人家坐擁佳麗三千,早把她這黃臉婆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這樣的一個滿腦情愛的蠢笨婦人教出的女兒,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試問這樣的一個人,哪里配得上蕭孟津?
更何況,她可是姓江的啊。
蕭舜華素手執一把小銀剪,瓶中花木葳蕤,她瞧著心里頭也越發適意。
她應該幫一幫蕭孟津了,幫他折去那些亂他心神的亂枝野草。
她喚來宮人,幾句耳語過后,宮人面色平和,裙裾不動,悄然退了下去。
……
皇帝這一番問起,自然少不得再賜下些財帛禮物,送到蕭家以示榮寵。
現下被擺到蕭孟津面前的紅木嵌玉云福多寶盒卻比其他寶物多了些玄機。
紅木典雅,其上紋飾繁復,雕刻出彩。
宮廷御用之物,自是美觀精巧。
只是這盒中所盛之物卻帶了些不同尋常的意味——蕭孟津揭開盒蓋,只見其間整整齊齊列了九枚玉玦。
“貴妃娘娘說此玦乃她當年入宮之時,老夫人親手贈給她的,原應是十枚。此番老夫人身染疾病,為人子女卻不能親侍湯藥,實在慚愧。故將九枚玉玦送回,略表感恩之情,僅留一枚在身,以表思母之愧。”
蕭孟津伸手捻起其中一枚,輕輕湊到陽光底下。
玉質溫潤,光華透過玉身,將其中質地映得剔透,其間仿佛有魚尾相戲,俶爾遠游。
君子能決斷,則佩玦。
阿姐這是在提醒他了。
他回身,一雙墨色鳳眸掃過盒中其余八枚玉玦,連日陰沉的雙目中罕見地流淌過些許暢快笑意。
可這一笑卻并未因他俊秀雅致的五官而令人賞心悅目,反而自眉目間無端流露出些許煞氣,叫上前來對他稟告事情的屬下都被這渾身氣勢駭的微微頓步。
“世子,幽州牧趙羽傳信來。”屬下素養極好地低頭上前,呈上手中信件。
他信手拆開。
開過年來,庭中春意漸生。蕭孟津今日休沐,只作寬袍廣袖打扮,芝蘭玉樹,長身玉立。
和著滿園初春美景,恍若畫卷。
卻無人敢駐足欣賞,更遑論以之入畫。
……
這方院子平靜無人打擾,待心情平復下來,倒叫江蘭芽琢磨出了好些事。
她現下已經無心探知惠妃究竟知不知曉有人換了她的香囊。可她知道,這樁蠱毒案大概同父皇脫不了干系。
先是父皇詔她入宮,將她劈頭蓋臉臭罵一頓,言語間流露出蕭孟津似與嫻妃身死一事有關。
然后那夜她與蕭孟津言語機鋒,彼此之間俱感傷懷。可還未等她把心情收拾好,元氏就緊接著出了事。
此后蠱毒、懷疑嫁禍、蕭孟津對她的冷落,直至她被禁足……
這些事一件接一件接踵而來,她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可偏偏事情就已經到了這般嚴重的境地,叫她步步后退,全無喘息之機。
她腦海中浮現出那雙含冰沃雪的眼瞳——楊信,又是楊信。
她對楊信的那股熟悉之感究竟從何而來?那楊郎君列出她的種種“罪狀”,叫蕭孟津全然不問就將她定罪,他究竟是敵是友?
他當真不偏不倚,一心為蕭孟津效力么?
這一樁嫁禍里,有沒有他的手筆?
不對。不可能是他。
元氏的蠱毒是因沉香才被催動,而當日她二人是臨時改變想法的。
不過是因為她前夜同蕭孟津一番爭執,情緒低落一夜無眠,那日面色黯淡,元氏看不過眼才想著合些沉香為她助眠。
若按那幕后真兇原本的意圖,該是想讓元氏神不知鬼不覺地中蠱。
或許要到元氏病入沉疴,這群人還摸頭不著腦。
那么,這一番變故是他無法預料到的。
而楊信自然也就談不上毒害元氏,再假意救助而博取蕭孟津信任。
至于是不是楊信嫁禍于她……
若不是中途復發,元氏原本該是平平順順康復起來了的。
而那只害她的香囊明明白白來自于宮中,楊信應該也是在那一日才知曉,甚至不惜臨時用一盆水阻了她。
那么,這樁事就完完全全是父皇和蕭孟津之間斗法了。
父皇對元氏下手,那么蕭孟津呢,他又是全然清白無辜的嗎,嫻妃母子當真是他的手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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