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臟手
笑話，他程大少在外面都是做爸爸做大爹的，怎么可能隨便管人叫哥？
剛才在老叔面前叫，是為了給沈晝撐面子，過了這村肯定沒這店兒了，不會再有第二次。
五秒鐘后，程真心捏著手機(jī)，咬牙切齒道：“晝哥。”
回應(yīng)他的是“嘟嘟嘟”的忙音。
以及由遠(yuǎn)及近的腳步聲。
“來的還挺快。”程真心忍不住陰陽怪氣。
“當(dāng)然，”沈晝說，“我很守信用，答應(yīng)幫弟弟的一定會幫。”
程真心：“……”
程真心：“您無縫切換角色的功力很強(qiáng)啊。”
沈晝頷首：“過獎。”
程真心：“…………”
算了算了。
現(xiàn)在在人家地盤上，如果打起來他比較吃虧，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
程真心權(quán)衡好利弊，硬生生咽下這口鳥氣：“好，不說了，我要尿尿。”
“請便，不用通知我。”
“……”程真心控制不住地扯高嗓門，“我讓你轉(zhuǎn)過去！”
沈晝挑了挑眉，似乎嫌棄他多此一舉。
實話實說，確實多此一舉。
他們什么都做過了，甚至做的滿身是血，現(xiàn)在看與不看有什么區(qū)別？
程真心無比窒息。
不過沈晝還算紳士，嫌棄歸嫌棄，到底聽話地背過身，充當(dāng)起廁所門的角色。
程真心松了口氣，脫下褲子開始放水。
沈晝個子高，正好能擋住門口，同時也擋住了外面射進(jìn)來的自然光線——旱廁門都沒有，更不可能安燈。
于是等程真心馬上尿完，舒坦地抬起頭那刻，才發(fā)現(xiàn)對面墻壁上趴著一只直徑至少三厘米長的毛蜘蛛。
“！！！”他嚇的手一抖，“操——”
“怎么了？”
程真心驚魂未定，但他絕不能在沈晝面前露怯：“沒事……哎你別動，我還沒提褲子。”
說著，他拽起褲腰，打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大兇之地。
結(jié)果沒等走呢，忽然感覺到一股溫?zé)帷獎偛攀侄兜臅r候沒注意，把最后那點尿滴到了手上！
沈晝又問：“好了么。”
“催什么催，你不系褲帶啊？”
幸好今天穿的抽繩衛(wèi)褲，程真心用那只干凈手勉強(qiáng)系上抽繩：“好了，走吧。”
后院到前院要經(jīng)過一條窄窄的通道，地磚有些年頭了，紅色磚縫里生著滑膩的青苔，縱橫交錯，有種奇怪的抽象美感。
程真心邊走邊用腳尖刮青苔：“洗手間在哪邊？”
隨即，他意識到這里并沒有嚴(yán)格意義上的洗手間，補(bǔ)充道：“我想洗手。”
沈晝下巴點點院子右側(cè)。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程真心發(fā)現(xiàn)前面有口井。這回他實打?qū)嵳痼@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去井里洗？”
“你胳膊可能沒那么長。”
？
程真心聽出他話里有話，張嘴想反駁，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警報聲。
聲音很熟悉，出自他的小賓利。
不會是豬或者牛撞車上了吧？
撞沒撞死？
停車之前，老嬸說過村里牲口多，容易把車弄臟。程真心不怕臟，但很怕不小心傷到村民養(yǎng)的牲口。對于貧困山區(qū)的人來說，牲畜是維持生計的重要手段。他顧不得和沈晝拌嘴，趕緊沖了出去。
好在呈現(xiàn)在面前的并不是畜生尸體，兩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正聚在一起聊天，車輪邊還蹲著個小孩，正在打量這臺鋼鐵猛獸，動靜應(yīng)該就是他弄出來的。
程真心松了口氣，打算回去繼續(xù)洗手。
這時梳著羊毛卷的婦人道：“這車肯定不便宜吧？”
“前段時間我去省城見過，我兒子說可貴了，好幾百萬呢！”
羊毛卷“嘖”了聲：“虧得小沈人模人樣，最后還不是給有錢人倒插門去了？再看看我們二壯，小時候?qū)W習(xí)雖然不如小沈，但勝在老實本分有正事，去年給我們劉家娶回來個好媳婦、生了個大胖娃娃。男人吶，傳宗接代才是頭等大事！”
“可不，小沈打小不愛說話，看著好像挺清高似的，呵，知人知面不知心！”
聞言，羊毛卷得意的晃晃腦袋，活似一只上躥下跳的泰迪狗。
“他老叔以前總夸他爭氣，現(xiàn)在夸不出來了吧，哈哈哈。”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尤其這種落后的小村子，村民們茶余飯后沒事干，最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到處打聽。
而且隨著時代發(fā)展，門第、傳宗接代之類的觀念已經(jīng)漸漸淡薄了，也只有這種偏僻落后的地方，才會把陳腐思想看做理所當(dāng)然吧。
在她們兩個交談的時候，小男孩已經(jīng)繞到車頭，一手攥著保險杠，一手捏著尖利的石頭，朝車燈左右比劃，似乎想給它添點“彩”。
程真心聞言偷偷向后看了一眼。
沈晝正站在他身后兩米左右的位置，眸子垂著，脊梁比平時挺的更直，莫名給人一種佯裝堅強(qiáng)的感覺。
程真心立刻頓在原地，盯著小男孩的動作。并在石頭碰到車燈前一秒，隔著褲兜按了兩下解鎖鍵。
“滋滋——”車子發(fā)出解鎖提示音，小男孩嚇了一跳，手便沒劃下去。
趁著這幾秒，程真心調(diào)整好表情，皺眉走到車邊：“誰弄的？”
倆婦人見他出來，表情迷茫了一瞬：“你是……小沈老婆？”
正事要緊，程真心假裝沒聽見奇葩稱呼：“我是誰跟你沒關(guān)系，你只要知道這車是我的就夠了。再問一遍，他是誰家孩子？”
別看程真心平時大大咧咧，一旦冷下臉，光杵在那兒不動，會給人一種富貴人家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羊毛卷下意識后退半步，邊回答邊喊孫子：“我家的，怎么啦……大寶，過來，咱不玩那個，人家不讓。”
結(jié)果小男孩比想象中還熊，聽到奶奶的話不僅沒過去，反而舉起石頭，要繼續(xù)往車燈上劃。
程真心看都沒看，“哦”了聲：“我的車進(jìn)口的，換大燈加噴漆全下來差不多四十萬。既然是你孫子，咱們可以趁沒吃飯之前討論一下賠償問題。”
四十萬……
聽到數(shù)字，羊毛卷臉色慘白，以肉眼可見的幅度打了個擺子！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是好奇想看看，不是他劃的，你別隨便污蔑人！”
程真心：“你知道什么叫行車記錄儀嗎？”
羊毛卷愣了下，一個箭步?jīng)_到車前，連拉帶拽的去扯小男孩。情急之下用力過猛，小男孩被拽的摔了一跤，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為了毀尸滅跡，羊毛卷摳他的手：“把石頭給我，快，扔了！”
小男孩哪能同意，緊緊攥著手，邊掙扎邊踢羊毛卷。腳腳到肉，都能聽見“噗噗”聲。
另一個婦人站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幫姐妹怕自己跟著賠錢，不幫又覺得不近人情，急的汗流浹背。
而羊毛卷依然沉浸在跟孫子的搏斗中。別看孫子小，力氣可不小，搶了幾次竟然沒搶下來，愈發(fā)手忙腳亂。
場面那叫一個精彩。
程真心雙手插袋，看著這出鬧劇。
不多時，身后罩過來個高大的影子，他轉(zhuǎn)過頭，沈晝不知道什么時候走過來了。
嘴唇抿著，臉色倒比剛才好了很多。
那鬧劇也該結(jié)束了，程真心清清嗓子，虛挽住沈晝手臂，笑著說：“你什么時候過來的呀？”
語氣熱切，尾音上揚(yáng)，跟剛才的怨種臉相比簡直兩幅面孔，羊毛卷看的動作都僵了。
沈晝繃緊唇角，配合道：“剛過來。發(fā)生什么了，這么吵。”
“你嫌吵啊”程真心轉(zhuǎn)向羊毛卷，用一根手指做了個向上抬的姿勢，“那就這樣吧，不用你賠了。”
羊毛卷沒想到沈晝簡簡單單三個字威力竟如此之大，蹲在原地，半信半疑。
但她不敢問，生怕問了程真心反悔，干巴巴地點點頭。
要不是為了幫沈晝，程真心哪有心情理這種無賴?yán)咸Ｋ謫柹驎儯骸帮埡昧藛幔俊?
“嗯，你先去院子里等我?guī)追昼姡鄙驎儽蹚澫蛏眢w方向夾了夾，“我很快回來。”
程真心手正虛虛搭在沈晝小臂上，被他這么一夾，順勢摸到了沈晝的腰。
緊、窄、弧度明顯、韌性勃發(fā)。
他迅速把手抽出來，一溜煙兒跑回院子。
沈晝站在原地，極耐心地看著那道背影，直到對方拐過彎看不見了，他才回頭觀察車身。
為了嚇唬小男孩，程真心故意摁的解鎖鍵，所以車燈完好無損。反倒是車門，把手下躺著一條兩指長的劃痕，應(yīng)該是之前小男孩刮的。
“徐姨，”沈晝看向羊毛卷，“定損需要三天左右，結(jié)果出來后我的助理會給您打電話。”
“……什么意思？”
羊毛卷正在安撫孫子，聞言立刻炸了毛：“你老婆說過不用賠，你們不能出爾反爾吧！”
“他說是他說的，他不讓你賠是他心地善良又怕我為難，但我不能慷他人之慨。您也一樣，做錯了事總要承擔(dān)責(zé)任。”
“村東第五戶，我記得您家位置，”沈晝頓了頓，“快湊錢吧。”
鬧完一通，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了，農(nóng)村的夜幕似乎比城市低，襯的星星很大、很亮，像一串串玻璃珠兒。
等沈晝回到院子，發(fā)了兩分鐘呆的程真心忽然想起來：“天吶，我沒洗手！”
沈晝不理解他激動的點：“可以現(xiàn)在洗。”
現(xiàn)在晚了啊大哥，程真心瀕臨崩潰——剛才光顧著生氣，忘了手臟的事，導(dǎo)致摸沈晝腰用的被尿的那只。
啊啊啊啊啊！
幸好沈晝穿了外套，還有挽救的機(jī)會。程真心說：“那個晚上有點冷，你外套借我穿下唄。”
沈晝心情貌似不錯，沒追究原因，直接脫下大衣遞給程真心。
程真心胡亂披上大衣，琢磨著補(bǔ)救措施。洗肯定是不能洗的，他連小件衣服都不會洗。
那怎么辦，干脆給燒了？反正他們回程開車，凍不著。
“想什么呢？”
正胡思亂想著，一只伸到面前的水瓢把他思緒拉了回來：“伸手，有點涼。”
程真心沒聽后半截，依言伸出雙手。本來心緒就不平靜，被涼水一澆，手下意識甩開，水珠四處飛濺，有幾滴濺到了沈晝小臂和手背上。
那些水是從他臟手上甩出去的，程真心太陽穴砰砰直跳，連忙抬起胳膊，想用袖子幫沈晝好好擦擦。
隨即他想起來，他身上穿的是沈晝的衣服，袖子也是沈晝的袖子。而這袖子剛剛用臟手抓過
事情陷入死循環(huán)，程真心腦袋終于徹底死了機(jī)。
而就在這幾秒間，沈晝可能是下巴癢，用濕漉漉的指節(jié)揩了揩下巴。末了向上劃，又揩了下唇角。
程真心：“……”
救……
算了，救不了，毀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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