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醒醒，該去醫院了。”

        程真心翻了個身，充耳不聞。

        “真心,  ”沈晝隨之換到另一邊，嘆氣道，“再不起床李主任又要等咱們了。”

        程真心把頭插到枕頭底下：“再睡五分鐘。”

        沈晝調出倒計時小程序：“行，倒計時五分鐘，開始。”

        今天約了醫院的李主任復查大腦,  昨晚沈晝就跟某病人打過招呼，結果某病人非得纏著他一起看球賽喝酒，喝多了又以喜歡的球隊輸了為由纏著他親親抱抱，親到最后不小心擦槍走火,  折騰到快天亮,  最后發展到如今的局面。

        五分鐘后，沈晝掀開枕頭：“時間到了。”

        “沈晝，你真是拔吊無情。”程真心邊罵邊爬起來，因為找不到內褲在哪，又光著屁股邊罵邊去衣帽間拿內褲。

        沈晝只好裝作沒聽見。

        反正他便宜占完了,  挨幾句罵就挨吧。

        因為程真心起的太晚,  最后他們還是比約定時間晚了十分鐘。

        結果沒等見到李主任，安娜忽然打來電話，沈晝聽完微微皺起眉頭。

        “安娜姐說的什么？”程真心問。

        “說省里領導人要來科技園參觀,  指名想見我。”

        “這種事情沒法推辭，”程真心倒是挺理解，“你回去吧,  我自己就行。”

        沈晝：“可”

        “沒關系,  復查而已,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陪。你先回公司，等出結果我第一時間告訴你。”

        “行，那我先走了。晚上吃酸菜魚？”

        “再來個鹽烤牛肉，要和牛。”

        “嗯，我告訴趙姐。”

        商量完晚上吃什么，沈晝先一步離開，雖然還有點擔心，但如程真心所說，他是成年人，不至于連復查都查不明白。

        然而，事實證明，程真心就是查不明白。

        半小時后，程真心坐在李主任辦公室，眉頭擰成活靈活現的川字型：“指標不理想？”

        李主任擦擦眼鏡：“是呢，有幾項比上次高。”

        “那指標高代表什么？”

        “具體得等片子和化驗結果全出來才能知道，差不多四十分鐘，你再等等，別著急。”

        “好，您忙。”

        不多時，有其他病人來了，程真心便走出主任辦公室，換到外面椅子上。

        嘴上說著等一等，可知道自己指標不好那刻，程真心已經開始慌了，他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沒關系、別亂想、肯定不會有問題，手卻還是不由自主點開百度，輸入那幾項指標的名字。

        很快，他得到了答案。

        有一種病會使那幾項指標偏高——腦癌。

        程真心手這輩子都沒抖這么兇過。

        他得了腦癌。

        知道自己生病后，他第一反應不是自己怎么辦，而是沈晝怎么辦、會不會特別傷心。沈晝傷心的樣子這輩子看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要么躲起來吧。

        找個借口躲起來，這樣沈晝不知道他得腦癌，也就不會難過了。

        當然，躲起來并不代表不治療，只要是生物，都會有求生的欲望，他也一樣。

        他打算邊躲邊找治療的地方，萬一沒過多久治好了，他可以裝作什么都沒發生似的回家，繼續跟沈晝過幸福的小日子。

        但萬一已經到晚期，擴散沒得治

        那他得提前做好準備，給沈晝一個交代。

        邊盤算著該去哪治療、需不需要出國，邊往家里趕，等到家的時候，他已經把后面一系列事情想好了。

        他走進臥室，先找出一只雙肩包，裝上幾件沈晝常穿的t恤，又把自己的護照放進夾層里。為防微信、支付寶等支付軟件出問題，他還拿了兩萬現金，可以說是有備無患。

        整理好背包放到一旁，他又上樓進了書房，坐在沈晝平時坐的椅子上，展開信紙、打開筆帽。

        他打算給沈晝寫一封告別信。

        如果不能好好在一起，那就好好的告別吧。

        想了很久，程真心終于落下第一筆：

        世界上最帥的沈晝親啟：

        哈嘍，沈晝，當你展開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

        不知道現在是哪年哪月，你瘦了嗎？黑了嗎？剪頭發了嗎？變老了嗎？很遺憾不能親眼見證你的變化，但沒關系，你也看不到我的變化，所以我們扯平了，略略略略略

        哈哈，不跟你開完笑。我留這封信其實是想跟你道個別，我們的故事由你愛上我開始，那么結尾的時候就讓我來畫上句號，這樣才比較公平。

        回想共同走過的這幾年，我并不是一名合格的愛人。婚姻中我不夠溫柔、不夠體貼、不做家務、很少為你分擔工作。我也試著給你燙過襯衫，但結果你看到了，燙漏了，現在想想真的好后悔啊，如果早知道沒法陪你走完一生，我就好好學技能了，這樣以后提起我的時候，你可以驕傲的說：“我第一任老公超厲害的！”而不是：“我第一任老公是個蠢蛋！”那真的太慘啦qaq

        不過很顯然，現在后悔已經晚了，我就不多bb，接下來，我要對你做幾點要求。

        在我離開之后你是不是以為要說不許忘記我？哈哈，不對不對！我想說的是，你一直記得我也好，忘了我也罷，那些我都不在意。

        我希望你能好好愛自己。

        即使喜歡上另一個人，也別投入這么深了，如果你不快樂，我在天上會難過的，你肯定不想讓我難過，對吧？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窗外正是艷陽天，去年我們一起栽的果樹已經抽出好多嫩綠色的枝丫，看的人心生喜愛。以后如果你想我，就去那顆樹下坐一會兒，希望它能多為你遮擋幾十年風雨。

        好了，手累了，就寫到這吧。讓我猜猜你的表情，眼眶是不是紅了？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憋回去！因為上帝那邊有個說法，如果一個人總哭，他的至親之人上不了天堂的，你可不許害我！

        說不寫又寫了這么多，現在真的要結束了。我身故之后，所有遺產由你繼承，你要照顧好咱們爸媽。

        沈晝，今生故事講到這里，我們來生再續前緣。到時候我會先愛上你，把沒能陪你的幾十年歲月千萬倍補償給你。

        再見。

        你的愛人程真心

        畫下句號那刻，程真心忍了許久的淚徹底崩了，下雨似的嘩啦嘩啦往下流。

        為了不弄臟信紙，他趕緊轉移到旁邊榻榻米，那是沈晝特意找人做的，有了榻榻米，他就可以躺著陪沈晝工作，不用坐在地毯上。

        可就在這個時候，沈晝電話忽然打了進來，估計是想問他檢查結果怎么樣。

        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如果接電話，沈晝肯定能聽出不對勁。于是他直接掛斷電話，回短信過去，說自己正在跟李主任聊病情，不方便接。

        沈晝便沒繼續打。

        程真心松了口氣。

        事不宜遲，怕出現意外，程真心趕緊擦干眼淚、收拾好心情，在這幢他們生活幾年的房子里流連片刻，然后去后花園找正在澆花的趙丹。

        他把信托付給趙丹，囑咐一定要在規定時間給沈晝，至于“規定時間”是哪天，他會提前發信息通知。

        趙丹不知道小兩口又要玩哪種花樣，只能點頭表示知曉。

        程真心最后一次抬頭看主臥的窗，眷戀如流火般蔓延。

        一小時后，沈晝又給程真心打了通電話，程真心依舊沒接，沈晝意識到情況不對，立刻詢問李主任，得到的消息是程真心跑了，他站在原地思考幾秒，迅速驅車趕回溫莎花園。

        在主臥轉了一圈，他發現自己幾件t恤不見了，程真心護照也不翼而飛，眉頭皺的更緊，連忙把趙丹叫過來：“趙姐，真心回來過吧？”

        “回來過。”

        “他有什么異常嗎？”

        “異常倒沒有，就是情緒不太好。哦對了，他還給了我一封信，讓我日后交給你。”

        說著，她把信遞給沈晝：“就是這個。”

        沈晝接過信，立刻打開看了起來。

        讀完整封信，沈晝已經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了，心又酸又痛，又覺得特別無奈。

        當然，現在當務之急是把人抓回來。他打開手機定位，找到程真心那臺設備。

        ——因為程真心過于粗心大意，忘過好幾次手機id密碼，最后干脆都換成他的，誰成想現在派上了用場。

        半分鐘后，代表另一臺設備的紅點出現在地圖上。

        位置是極光科技。

        沈晝：“”

        兜兜轉轉一大圈，原來人就待在自己眼皮底下呢！

        而當被當場捕獲那一刻，程真心也是極其茫然的。

        他正坐在極光對面的咖啡館里傷春悲秋，忽然被人揪著衛衣帽子薅了出去，慘上加慘。

        薅他帽子的人還氣勢洶洶質問：“程真心，你在這兒干嘛，想再看我最后一眼？”

        別說，他真是這么想的。程真心立刻反應過來：“你、你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我知道某些人沒等到最終檢查結果就去寫遺書，我還知道某些人要躲著我準備自己治療，程真心，你腦子里裝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我我不想讓你傷心嘛。”

        “你不告而別我就不傷心了？”

        程真心：“”

        程真心：“噢。”

        嘶，不對，緊接著他忽然意識到：“什么叫最終結果？”

        “最終結果就是，你那幾項指標是臨檢查前情緒激動造成的虛高，實際上一點問題沒有。”

        至于為什么虛高，就得怪昨晚過于瘋狂。程真心無語片刻：“所以我白難過了？”

        沈晝甩給他一個“我真服了你”的眼神。

        “不、不好意思啊。”

        虛驚一場，不得不說，程真心有億點點開心。不過他能看出沈晝還沒消氣，便把人拉回車上，細聲細氣的哄。

        等哄到終于露出幾分好臉色，他問出最好奇的問題：“你怎么找的我？”

        “手機定位。”

        “那你”程真心無比羞恥，“看到我遺書了？”

        “不止看了，如果你想聽，我還可以給你全文背誦。世界上最帥的沈晝親啟”

        “不用不用，”程真心趕緊打斷，“我不想聽，快把它銷毀吧，謝謝。”

        沈晝哼了聲：“沒門，已經鎖起來了。”

        程真心：“”

        繼情詩之后，他又落到沈晝手里一個把柄，凎！

        不過程真心心里仍存著幾分后怕，軟綿綿地靠進愛人懷里，拉住對方大手十指相扣：“沈晝，剛才坐在咖啡店，我想了很多很多。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如果某天我真死真去天堂了怎么辦？”

        “我陪你一起。”沈晝答的很快。

        “別，”  畢竟他有病，在他想象中，他肯定是先走的那一個，“你自己好好活下去不行嗎？”

        沈晝臉色瞬間冷了回去，摁著程真心后頸，把人拉到自己眼前，一字一頓：“不、可、能。在你接受我那一刻，就應該做好永遠擺脫不掉的準備，咱倆活著一起活，死了雙雙埋骨樹下，做鬼我都要纏著你。”

        頓了頓，他又道：“程真心，我們的故事永遠不能停止，我不允許。”

        說到最后，他的尾音已經染上輕微啞意，程真心很清楚，這次烏龍不僅把自己嚇的夠嗆，也把沈晝嚇的夠嗆。

        他再次抱住沈晝脖頸，從額頭吻到眼皮、鼻尖、嘴唇，聲音低沉且堅定：“好，無論過了多久、無論生死，我們的故事永遠不會停止。”

        “永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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