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悔悟
裴為看到面前這人的靠近,莫名其妙生出幾分心虛來。
硬著口氣開口:“你是定北侯,你的命最珍貴,他們的命都不是命而已。”
燕鈺在一旁聽到這話,忍不住道了句荒謬。
燕鈞臨看著面前這人執迷不悟的模樣,眼神中閃過痛惜,沉聲開口:“你父親和母親通敵叛國,被我們當場抓住,然后幡然醒悟。”
“愿意用自己的性命來給我斷后,只求你日后能夠健康成長,不用被他們所拖累。”
裴為聽到這話之后,怒喊了聲:“你亂講!”
“我父親母親為國捐軀,怎么可能是通敵叛國,你如今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的是不顧半點廉恥。”
燕鈞臨冷眼看著這執迷不悟的人:“當初這件事情許多人都知道。他們二人為自己贖罪,同時也為你闖出一條生路來。”
有當年跟在身邊的將士,此刻站出來,沉著聲音開口:“裴為,當年我就跟在定北侯身邊了,這件事軍中許多人都知道。”
若是當初沒有斷后,其實他們也是活不成的,只不過將功贖罪,且幼子無辜。
裴為聽到這樣一番話根本不想相信:“事到如今,你們還鬼話連篇,妄想抹黑我父親母親。”
有另外的將士站出身來:“什么鬼抹黑他們,我們這些年來都將這個秘密藏在心底,就是怕你心里面有隔閡,沒想到你沒有半點感恩就算了,反而又重新走上了他們的老路。”
這件事情這人心中本來就不服氣,死了又如何?當初那一場戰事之中,他的父母妻兒也全都死了。
當初裴為父母戰死之后,定北侯就將裴為接到了身邊,勒令當時的將士,都不要將他父母通敵叛國的事情講出來,只和他講,他父母是為國捐軀,是大英雄,讓他日后也學著他父母一般。
定北侯這般做法,其實他心中是不滿的,只是這些年一直藏在心中,沒有發泄出來。
裴為聽到這一番話只覺得天都塌了,想要將自己的耳朵捂住,雙手卻已經被綁在身后,沒有辦法動彈。
“你們都是聯合起來在騙我,對不對,這怎么可能?”
燕鈺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中閃過一絲同情:“我們有什么好騙你的,騙你對我們又沒好處。”
裴為聽到這話,只覺得一直心中的信仰在此刻瞬間崩潰。
原來,父親母親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謂的為國捐軀,而是為了將功贖罪,為自己闖出一條路來。
那自己這兩年,處心積慮籌備的復仇算個什么,自己又成什么人了——
他只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干凈,嘴中依舊喃喃開口:“這不可能…”
燕鈞臨看著他:“裴為,念在你這些年在戰場上的功績,我可以給你留一個全尸。”
他偏過頭去,不愿意再看這人:“只是你還想奢求別的,確實沒有了。”
裴為此刻整個人已經接近崩潰,聽完這話之后只是楞楞的看著定北侯:“為什么不一直瞞著我,為什么要將這些東西告訴我?”
這話嘶喊出來之后,整個人像是發瘋一般掙扎。
燕鈺瞧見他這發瘋模樣沒有絲毫猶豫,一腳踹在了他的心口處。
“我們倒是想一直瞞著你,你這不是自己不中用,非要將這些事情扯出來。”
被踹了這一腳之后,不知是心口郁氣太甚,還是被踹到了心脈,猛的又吐出一大口血來。
曾經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此刻眼中滿是淚水,有悔恨,有不甘,還帶著一股濃濃的死氣。
他將這一口血吐掉之后,整個人卻像是清明了幾分。
看著燕鈞臨:“侯爺,這些年我跟在你身邊出生入死,可否答應我最后一個要求?”
燕鈞臨本來想拒絕的,可是看到這個人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終究是沒有忍心:“什么要求?”
裴為沒有說話,燕鈞臨看出他眼神中的請求,開口交代:“將他身上的捆綁的繩子給松了。”
立馬有將士開口制止:“侯爺不可,若是他想使出其他的陰謀詭計…”
“無妨,本侯在這兒。”
一句話就像是定海神針一般,剛剛還勸阻的將士聽到這話之后,立馬過去給他松綁。
的確,侯爺在這里,即便這裴為有通天的本事,在侯爺面前也得通通消散。
燕鈞臨在這北疆,就是天神一般的存在,所有人都聽過他的赫赫威名,只要有他在,眾人就覺得莫名安心。
這么多年除了這一場計謀,從無敗績,也難怪孝清帝心中一直對他不安了。
裴為被松開之后,站起身來又重新跪下,端端正正朝著燕鈞臨磕了幾個響頭。
這幾個響頭磕的結實,不一會兒就血肉模糊。
“我實在錯的太離譜了,侯爺愿意給我父母一個機會,又將我撫養長大,仔細帶著,我卻干出這樣的事情來,實乃不忠不孝不義之徒。”
裴為對父親母親的印象其實已經很模糊了,只記得父親笑容爽朗,而母親是個性子溫和的婦人。
從記事開始,他就是跟在燕鈞臨身邊,那時候是他身邊的小將,和燕鈺也有過些交情。
他對燕鈞臨,其實是有孺慕之情的,定北侯威名遠揚,他從小就在心中暗暗立誓,要做一個像父親母親那樣的大英雄,要做一個像定北侯這樣的大英雄。
所以被故意帶謠言,知道自己父親母親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為國戰死,而是被逼去斷后,一直以來對定北侯的那份感情,瞬間發生了崩塌變化。
他也曾派人背后去調查過,得到結果卻是,當初那件事情的確是他父親和母親為了給定北侯斷后,所以才戰死。
也就是聽到這些他才徹底相信下來,沒有想到是他父母先通敵叛國,而通敵叛國的事情,被定北侯給壓了下來,人人都只以為他父親母親是英雄。
他那時候想不到別的辦法能夠報復定北侯,心中郁悶,整日借酒澆愁,才認識了那所謂的逍遙先生。
逍遙先生是北邑人,卻能夠說一口流利的中原話,兩個人陰差陽錯結實,若是放在以前的話,知道他是北邑人,裴為會毫不猶豫將他緝拿起來。
可自從知道自己父母為何而死之后,他對這些就不在乎。
父親母親用性命守護的東西,其實不過如此,他像是生了逆反心一樣,頻頻與他交好,最后甚至在他的慫恿下,想出能夠害死定北侯的法子。
他才不在乎自己日后是否能夠做到大將軍的位置上,他只是想著能夠替父親母親報仇,也算是不枉費這一番生育之恩。
兩個人心中各懷心思,自然就一拍而合。
燕鈞臨看著他,像是下了最后的判決一般:“你如今雖然幡然醒悟,但為時已晚。”
裴為又磕了一個頭,眼神定定的瞧著他:“我知道我做下的這些錯,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
“我不是想求侯爺能夠放過我,而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和侯爺和眾將士說聲對不起。”
他們沒有嫌棄過他是通敵叛國之人的兒子,甚至一路讓他走到了校尉上面,是他自己識人不清聽信謠言,干出這樣的事情來,甚至派人回京,毀壞了定北侯的名聲。
想到這些,他就覺得心中愧疚萬分。
“侯爺,我被豬油糊了心,才干出這樣的事情來置百姓于不顧,如今只有一個請求,就是讓我能夠死在戰場之上。”
對于一個將士來說,死在戰場之上也算是一種歸屬。
燕鈞臨看著他:“你如今已經沒有資格上戰場了。”
裴為聽到這話的時候只覺得心中一陣一陣刺痛,眼眶瞬間紅了,猛的往地上磕頭:“求侯爺答應我吧,讓我死在戰場之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燕鈞臨沒有開口,燕鈺看到這一幕終究是有些不太忍心。
“父親…”
燕鈞臨看向跪在地上的人,一瞬間竟有些恍惚:“裴為,當年你父母也是這樣跟我說的。”
裴為往地上磕頭的動作一頓,終于是忍不住流出淚來,滿是悔恨:“求侯爺成全,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有罪。”
“我只是想在死前多殺幾個北邑人,算是為自己這些日子做的事情贖罪。”
周圍將士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過來的,對于當年的那件事情,心中雖有不滿,可也明白,裴為如今無論如何都是活不下來了。
既然如此,讓他選擇一個去死的方式,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這些年,裴為在戰場上,其實立過許多功勞。
他驍勇善戰,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死,許多事情總是有擔當的沖在前頭。
當年對定北侯將他父母這件事隱藏下來,頗有怨言的那些將士,在看到他這般之后,那一抹怨氣也放下了,所以這些年來才能夠和諧相處。
如今看到他這般模樣,終于是忍不住開口求情。
“侯爺,裴為如今已經幡然悔悟,就給他這一個機會吧。”
“對啊侯爺,如今戰事吃緊,裴為比起許多將領帶兵都要更加熟練些,讓他來的話,對我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燕鈞臨看到眾人這般,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開口:“國有國法,裴為,即便你在今日這戰事之中,立下赫赫戰功,也無法寬恕你的死罪。”
裴為聽到這話,知道定北侯是答應自己的請求。
“罪將從未有過想要將功贖罪的機會,只是想要為自己身上這一身罪孽減清些。”
他滿含熱淚又端端正正跪好,磕了一個頭:“罪臣裴為,聽信讒言,識人不清,犯下滔天罪孽。”
“如今只求死在戰場之上,撒盡自己最后一滴血,已贖身上罪孽。”
他看向定北侯:“感謝侯爺這些年對我的栽培,是裴為有錯,辜負了侯爺的信任。”
他又看向圍在周圍的將士們,聲音嘶啞,仿佛帶著血淚喊出聲來:“感謝兄弟們這些年對我的包容,是我裴為,瞎了一雙眼,干出這樣的混賬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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