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六月二十四日,全國各地高考成績陸續公布。
此前,周紀攸在家呆得無聊,跑去江城住在一個小鎮的姥姥家去玩,管城出成績的這天早晨,鎮上下了一場小雨,姥姥院子里的三角梅落了一地花瓣,鋪了滿院的紫紅。
前兩日她摘了幾朵用明礬包指甲,那顏色很艷,染得人手指都有斑斑點點的紫紅。
即使早有預料,在看到分數時周紀攸還是心口發澀,不過有了心理準備后再得知此事也就不是太難過了。
最早打來電話的不是江慕。
周德深告訴她一切都以周紀攸的想法為主,他不會過多干涉。
“爸,還有一件事,不要告訴小江。”
周德深沉默了一會,末了同意下來。
上午打來電話的人很多,周紀攸通通以正常發揮搪塞過去,只有老何聯系她的時候,周紀攸才磕磕絆絆說了結果,兩人一陣沉默后,周紀攸說了一聲對不起便率先掛了電話。
為什么總有一種潰不成軍的挫敗感。
為什么總有一種如蟻蝕骨的慌亂。
又為什么總有一種悵然若失的黯然。
下午三點多,周紀攸坐在院子里晾外婆新給她包的指甲花。
天氣陰沉,姥姥說最近會有雷陣雨。
周紀攸聽到雷陣雨時身體小幅度瑟縮起來,不過很快回復正常。
手機響了一陣,姥姥在堂屋里頭喊周紀攸,后者匆匆跑進屋,看到是江慕的視頻電話后短暫猶豫著調了靜音。
江慕得知周紀攸選擇復讀時時間已經是在七月份了。
周紀攸辦理了暑假在校復讀和住校申請,七月剛開始就一個人拎著行李箱住進了學校宿舍樓。
復讀的事情只有周德深提前知道,即使是待周紀攸如女兒的明郝雨也比江慕知道得要晚些日子。
所以七月開端的某一天,當周紀攸與江慕頂著烈日站在院子里激烈爭執時,明郝雨還在納悶為何兩個如影隨形的人會吵得如此不可開交。
這是周紀攸正式復讀開始的第四天,這天中午她趁著午飯時間回家拿一些去年用的復習資料和生活用品,出門時碰巧撞上剛好從外面回來江慕,于是兩人就周紀攸選擇復讀這件事發生激烈的爭執。
準確來說,是江慕單方面的質問。
“語文112,數學107,英語130,理綜252。總分601,為什么不報?”
周紀攸正對著陽光,晌午的太陽掛在人的頭頂,陰影只留下腳邊一塊地。
陽光刺眼,周紀攸只得看著江慕的襯衫衣領,她拿的東西很多,尼龍購物袋勒得手心以下發冷。
“對不起,我……”
“對不起什么?周紀攸,我問你為什么不報志愿,為什么騙我說報了?為什么把我丟向北京?”
江慕眼尾發紅,眸子也攀滿血絲,垂在身側的手抖得厲害,明明是最熱的七月,明明就在驕陽下站著,他還是覺得渾身上下都冷的刺骨。
“江慕,對不起。”
除了對不起,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高考志愿從二十六日開始,一直持續到七月八日,騙了他近半個月。
趁他不在家一切都很好騙,騙他高考成績很好,騙他會把志愿填在首都,騙他的填報截屏,甚至連楊菁菁他們都騙了。
沒人會信周紀攸高考只考了601。
曾經她也不會信。
江慕聲音染上啞,周紀攸越過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圍欄,今年春天的時候,明郝雨在那里撒下很多格桑花的種子,現在已經開放了各色的花朵。
周紀攸看得入迷起來,慢慢搖著頭,“不去了。”
“不去哪里?”
江慕從她的眼里看到一層水霧,執拗地把目光移向下方,又看到周紀攸已經被袋子勒得發紫的手指。
“問你話呢周紀攸,不去哪里?”
江慕發誓,近十九年來,恐怕這是最氣憤的一天,也是最悲慟的一天。
“我打算考醫大了。“
“所以”
“所以,不要等我了。”
江慕“呵”出一聲冷笑,笑聲刺得周紀攸耳膜仿佛碎裂一般。
“周紀攸,我給你打電話那天,你為什么不接?”江慕手指動了動,最后還是忍耐著插進口袋。
“沒想好理由。”
”騙我的理由嗎?“
心疼,太心疼了。
江慕轉身就要走,周紀攸抬起手想要抓住他,奈何手里的東西實在太沉,她費力抬起又不耐力的重新落下。
“騙你不是我的本意,我自認為很了解你,江慕”周紀攸跑到他面前擋住路,道:”如果一開始我就告訴你我要復讀了,你會怎么做?“
“你覺得我會怎么做?。”
周紀攸老實回答,”只要你原本的選項里有一項因我而變動,我都會選擇不告訴你真相。“
這不是自作多情,是多年來積攢的每個例外。
”江慕,你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沒辦法永遠在一起。“
現在還不是冬天吧,為什么會這么冷呢?江慕只覺一股寒氣直擊心底,冷,又冰又冷,冷得人骨血仿佛凝固再猛然被打碎丟在陰暗里。
丫頭,你說得不算。
“我知道江叔叔那邊打理過了,說不定你不用在北京挨夠半年就能直接去那邊的學校了。”周紀攸側過身讓出一條路,”你那么優秀,那邊學校都爭著要人呢。“
格桑花下面的泥土還濕潤著,周紀攸知道明郝雨每天上午十點左右都會澆花,所以在烈日焦灼下,格桑花的葉片依舊飽滿生機,風一吹,仿佛還能聽見叮叮當當的鈴鐺音。
院子里熱浪一陣陣翻涌,磚縫里的土皮干裂翻出幾厘米高,像活了幾百年老樹的樹皮,溝溝壑壑滿目瘡痍,雨后冒出的草絲耷拉著,猶如烤熟了般蒸騰著香味。
她很想和江慕多呆一會,即使后者現在恨不得吃了她。周紀攸最終補充說道:“請你不要討厭我,但如果遇到其他喜歡”
丟在陰暗里還不夠,它繼續放熱,企圖將陰暗里的污水連帶著凍成塊再不能打碎。
“嘭。”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周紀攸忍不住瑟縮,她看向關閉的房門,整個院子現在只有她了,只剩下她了。
“江,慕。”
因為找不到更好的懲罰方式,我只能選擇逃避你的退縮。
但是,我再也不會給你下一次退縮的機會了。
我不是在討厭你。
周紀攸站在院子里看著緊閉的門發了會呆,突然想起半個月前一次晚飯時,明姨和她聊起江慕,“這小子iypt競賽拿的金獎和往年大小賽績早就讓那邊遞出了橄欖枝,屆時你還比他晚去半年,不過也好,先讓他在那適應一番,你去了也容易照顧”
院子里更加熱了,周紀攸額頭早已出了密密一層汗,汗液聚成珠順著鼻梁溝滑下,有兩滴跌進眼中蟄得她眼珠紅彤一片。
明郝雨很快拿著車鑰匙出來,什么也沒有問,單單接走她手里的袋子,拉過她塞進車里。
“明姨……”
周紀攸只手拉緊安全帶,往駕駛位側著半個身體,她對明郝雨的愧疚不比對江慕的少多少。
明郝雨扣好安全帶后揉了揉周紀攸的發頂,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沒關系的,小江在你的事情上會比較急一點,等他想通了,這事就算過去了。”
“我和你江叔叔都是開明的人,我兒子我們是最了解的,對有些事情啊,他以為他藏得挺深,其實我們一眼就能看出來。”
“這話說過很多次了,可是我今天還是要拿出來再說一遍。”
“小攸,明姨也是你的媽媽。”
“你還有媽媽。”
淚珠垂直落在皮質座椅上,明郝雨笑著輕輕揩掉周紀攸眼角的淚漬,后者慌亂得前傾抱住她。
七月底,江慕收到來自海外的錄取郵件。
八月初,收到紙質版錄取offer。
九月初,江慕只身坐上飛往德國慕尼黑的航班,他走的那天,周紀攸正坐在教室苦算物理磁場。
“確定不告訴小攸了嗎?”
明郝雨看了一眼手機,現在是早上九點,周紀攸應該在上第二節課。
江慕搖搖頭,目光看向隔壁二樓,深藍色的窗簾將房間的整個窗玻璃遮擋得嚴嚴實實,房間的主人已經兩個月沒有回家了。
他也有兩個月沒有見周紀攸了。
“她來或不來我都還是要走,而且,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原諒她。”
明郝雨被最后一句話逗笑了,一把揉亂江慕的發型后,她拉開車門,“幼稚不幼稚。好吧,我幫你看著她。”
江慕兩手插進西服褲口袋里,唇角緩慢勾出明顯的弧度,圍欄下的格桑開了一簇又一簇,顏色依舊艷麗,生生不息。
管城今年的暑期似乎比往年熱了許多,不知是不是全年的雨水都趕在了上半年,以至于下半年不僅熱,天氣到了冬日也格外干燥,年底也沒有下雪。
可能也下了,不過周紀攸沒有看到。
她的寒假假期只有十天,十天里用來睡覺的都占了一大半。除去睡覺,剩下的一部分留給明姨當小白鼠試吃她的新品曲奇,另外的一部分是她和周德深回了姥姥家過了年。
這也是江家和周家兩家人不在一起過的第一個除夕。
(https://www.dzxsw.cc/book/23815659/2990574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