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 103 章
邢遠將昨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一字不漏地復讀了昨天格赫羅斯說的話。
木匠原地僵硬,看著邢遠, 表情逐漸變化, 從樂呵呵的轉變深沉,紅眸仿佛打上了一重微弱光暈,祂低著頭, 好像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夢游的事情。
祂腦海中,有一些記憶浮現。祂有十多年的空白記憶,記憶最開始的時候, 祂站在摩爾街道的街頭,到處是人, 而祂無依無靠。是的,祂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回過神時, 自己就已經在羅爾城了。
“夢游其實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很多次,我認識的熟人經常說, 我晚上夢游的時候會說出奇怪的話,甚至還會做出奇怪的事。”木匠低著頭, 表情沉重。
祂在摩爾街道混了那么多年沒有親近朋友不是沒有原因的, 但是夢游這毛病已經三四年沒犯了, 祂也沒想到才來邢遠家第一天就發生了夢游,還說了那么多奇怪的話。邢遠沒被自己嚇跑, 可能已經很善良了。
木匠低頭,回想起之前的多次經歷, 原本相處了多年的好朋友好鄰居, 僅因為自己的一次夢游, 第二天就斷絕關系,更有甚者直接搬走,宣稱永不往來。
木匠經歷多了,就不再與人有親近關系,最多只是熟人關系。祂自己也搞不明白,雖然說自己夢游說胡話確實很奇怪,但也不至于這么避諱自己吧,自己好歹還是人,不是什么怪物。
后來祂才知道,像自己這樣異常的人在【盲者】之間非常突出,因為主觀客觀多種原因,【盲者】們相當排斥異常者,自己是真的被當成怪物了啊。
木匠低頭沉默,表情悲傷。
“抱歉,我可能是個異常者,昨晚的事情我非常抱歉。”
看著低落的木匠,邢遠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心中一緊,正要繼續補充。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我還是走吧。”木匠表情顯出幾分落寞,說著就想離開。
邢遠急忙道:“格赫羅斯先生,夢游沒有關系,我不在意的。”
木匠頓了頓,微微抬頭,面色震驚。
“我不是害怕你,格赫羅斯先生,你是好人,我喜歡你,”邢遠一緊張就會有點語無倫次,急道:“我是想幫忙解決夢游的問題,因為聽說夢游是壓抑、壓力導致的,我想你可能有些壓抑的心情,但是沒有說出來,人的心理健康很重要,我……如果我也能算得上你的朋友,我真的想幫你解決。”
邢遠本身就不擅長羅爾塞語的口語,一說快就難免咬舌頭,詞語亂用和句法錯誤都出來了。
木匠聽著,眼睛逐漸瞪大,身形發顫,眼眶都濕潤了。
“遠……”祂走了過來,心中的感動溢于言表,“你當然是我的朋友啊!不如說,我能擁有你這樣的朋友,真的太好了!是我的榮幸啊!”祂說著說著就要走近過來。
祂放大的紅眸讓邢遠沒有感到昨天那么陌生。邢遠松了口氣,單手推著祂道:“放心,我會想辦法的,夢游癥不算什么大病,你也不用太緊張,心病還要心要醫,最重要的是你個人的心理問題,關于你夢游時說的話,你自己沒有什么線索嗎?”
木匠激動道:“我自己真的沒有線索,什么審判之星,萬物的覺醒在我,這種話平時就是打死我我也說不出來啊!”
祂和邢遠解釋了好一陣子,然后雙方得出結論,夢游可能跟木匠的潛意識有關,除此之外的,可能要依靠某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了。比如說羅爾城百科全書上提到的讀心知識等等。
“嗯,總之千萬不要太壓抑,心中有什么負擔,盡管跟我說。”
邢遠笑了笑,安慰道:“放心,我真的不在意你的夢游,我在羅爾城可能也算個異常者吧,我們異常者之間,又有什么好互相嫌棄的呢。”要知道,自己可是貨真價實的穿越者啊,可不比格赫羅斯先生還異常嗎。
木匠注視著邢遠,緩緩松了口氣,低聲道:“遠,你想要的樂器,我一定都會幫你制作出來!”
他們又聊了一會,過后才下去吃早餐,早上的問題就此過去。
邢遠想起昨天的鳥,轉頭去了后院。在此之前,木匠想起一些手續的事情,說要去羅爾城規劃局問點東西再回來。邢遠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說路上小心,最近怪事頻發,千萬不能松懈。
木匠連連點頭,笑道:“當然!只要不迷路,我晚上之前一定會回來的。”
“嗯嗯。”
然后,邢遠推門到了后院。
此時已經是早上時間九點左右,太陽當空照,陽光明媚,記得昨天睡覺之前,金鳥們帶白鳥來后院玩了,不知道玩的開不開心。
推門一看,邢遠視線定格,看見了倒吊在桿上的大白鳥。金鳥們不見蹤影,不知道跑哪玩去了。而大白鳥好像已經昏迷了,神志不清,隨風搖擺,徹底地沒了活力。
怎會如此!邢遠走了過去,左看右看沒看見金鳥們,先把大白鳥放了下來,現在的它可憐如此,已經明顯人畜無害了。
白鳥倒在邢遠懷里,眼睛是半睜開的,氣息虛弱,雖然還活著,但感覺下一秒就要歸西。
“振作點,你是不是這里哪位鄰居家的寵物?”邢遠倒是想醫治它,但手部升維完全沒有感覺,另外,他只懂醫人,至于醫鳥,他可完全沒有知識。
但是大白鳥已經沒有完全反應,下一秒就要斷氣了一樣,心跳衰微,人鳥殊途,自己總不可能給它人工呼吸,鳥與鳥之間那更不可能了。
邢遠胡思亂想,有點猶豫要不要救治它,畢竟它大半夜撞了自家的門,對自己貌似抱有敵意,但……他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帶它去拜訪附近的鄰居們。
不管能不能醫好,自己也得知道它是什么回事。
問到納格和耶布,祂們不僅表示不認識這白鳥,還提議要烤掉它吃。大白鳥一聽,嚇得嘰嘰叫,還是邢遠反應快,從祂們手下保住了鳥。
“哈哈,小鳥而已,別太上心啦。”納格笑道。
“比起這鳥,我們昨天聽見你吹奏樂器了哦,好聽!什么時候再吹給我們聽呢。”耶布問。
“有空的話隨時都可以。”邢遠特別高興,鄰居們喜歡種花樂曲!太好了!
“哈哈真期待。”
接著,邢遠還拜訪了克蘇魯、哈斯塔先生等,走到莎布女士那里時,小羊們圍著他不停轉,對大白鳥流口水。大白鳥差點嚇到去世,對邢遠恐懼升級。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小羊們圍著小鳥流口水的一幕,邢遠莫名有了翻譯《山海經》的靈感。
怎么說呢,一種異物相融的沖擊感?
不過可惜的是,莎布女士也表示不認識這大白鳥。
一路詢問下來,邢遠甚至對大白鳥產生了同情,原來,它居然是一個沒人認識,連同類都不鳥它的可憐鳥。
“我忽然覺得,你昨天撞我的門,不是為了攻擊我,而是尋找棲身之所,是這樣嗎。”邢遠問了問。
大白鳥梗住了,連嘰嘰聲都發不出來,金眸寫滿絕望。邢遠對祂來說,儼然成為了世間最瘋狂的存在。
但邢遠沒有放棄它,仍要繼續詢問鄰居。
他一路尋找,找到了鐘樓附近。停在門前不遠處,邢遠在墻壁附近縮著腦袋,偷望書房的方向。
如果問猶格先生,自己肯定能知道答案,但是……邢遠表情猶豫,就怕是見到猶格先生,自己就會控制不住地聊起知識,最后又是恍恍惚惚地回家。
猶格先生對邢遠來說,幾乎等于“最終答案”的擁有者,令他又渴望又不敢靠近,就如同考試的時候,答案就在翻頁之后,但要控制住自己不能翻頁一樣。
畢竟,問題與答案之間,還隔著解題過程,如果你還想要過程的進步成長的話,就要學會抵抗終極答案的誘惑。
但是邢遠想起《莊周夢蝶》,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猶格先生怎么看。
“昨天我才說要反省自己,怎么今天就又這樣了。”
他托著白鳥,在門口呆站了好一會,有些出神,然后又走近了。
戰勝誘惑的方法是面對誘惑,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但他懷里的白鳥嚇得毛骨悚然,鳥皮疙瘩一塊一塊,怎么也不肯靠近鐘樓。
邢遠驚訝道:“有反應才好。”說明去對了,鐘樓內應該有它認識的存在。
大白鳥沒想到自己的抗拒會被這么理解,頓時加倍絕望。
邢遠徑直過去,敲了敲書房的門。
等了幾秒,里面如愿傳來人聲。
壓著心中的緊張,邢遠心中默念般若心經,緩緩推開了書房門。
光線透過花窗照射下來,書房內的雜亂書堆依舊,外面吹來一陣輕風,引起無數書頁拍打。
堆積如山的書籍之中,猶格先生跟上兩次沒有區別,隨意地坐在書堆里面。
邢遠頓了頓,連忙打招呼,說明了來意。
而答案是,這大白鳥也不是猶格先生所養。
“不屬于任何人。”祂簡單地回答了。
誠然,光明神的被盜權能,最多屬于光明神,不可能屬于任何人。
邢遠點了點頭道:“看來它是野生的,我好像誤會了。”
祂看著邢遠,忽然提到了昨天的樂聲,直道:“天籟。”
邢遠愣了愣,感動萬分。
“感謝你猶格先生,上次城外的事情也是,真的多虧你救了我。”
“一件小事,不用記得太多。”
不過,說到這里,邢遠忍不住問道:“那把鑰匙,究竟是什么門的鑰匙,猶格先生,為什么要給我?”
“普通的鑰匙,可以連通一個特殊的地方,或許你需要它,所以我給了你。”祂淡淡道。
“是這樣嗎。”邢遠若有所思,然后就準備告別。
但是忽然,對方提起了一件事:“你身上停著蝴蝶。”
邢遠發頓,轉頭一看,居然真在自己肩膀上看見了一只幽藍的蝴蝶。
自昨天起,后院也好,逢魔街也好,蝴蝶的數量明顯增多了。這讓他多少懷疑,有沒有可能是《莊周夢蝶》的影響,或者說,這只是自己的自我意識過剩,本來春天就是蝴蝶比較多的季節。
邢遠看著蝴蝶,有點出神,心中浮想聯翩。
“你又翻譯新作了,這次是《莊周夢蝶》嗎。”又是突然,祂說出了令邢遠震驚的話題。
邢遠猛地抬頭,但他沒有問對方是怎么知道的,猶格先生無所不知,知道信息網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是……我確實翻譯了。”
邢遠抱著大白鳥,心跳加速,還是忍不住問了。
“猶格先生……你怎么看《莊周夢蝶》呢。”
祂視線微抬,看向邢遠的眼睛,道:“……嗯。”
大白鳥前后一看,金眸劇烈顫動,就知道恐怖即將發生。
這兩個瘋狂存在,居然當場開始了……交流!
它怎么也是有經驗的太陽權能,在邢遠張口后立刻封閉了聽覺,避免聽見任何知識。但是光看著而已,它就意識到了交流現場的瘋狂,連忙規避風險,可不敢亂聽亂看!
邢遠走進書房時還是比較靦腆的,是那種人類幼崽特有的拘謹,但隨著他開始說話,他的表情逐漸發生變化,笑容逐漸大膽,語氣、說法甚至連態度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跟剛剛判若兩人。
他肯定自己并沒有意識到,但事實上,他露出了相當瘋狂的表情,開始還保持著距離,幾分鐘后直接走近了,身上散發著即使放在神級存在中,都會顯得異常的瘋狂氣息。
大白鳥被嚴重降維,跟斯哈差不多遭遇,思想也差不多動物化了,因此遭遇這么瘋狂的情況,它不得不心驚膽戰。
“是嗎。”邢遠笑容燦爛,明顯已經談過了一個話題。
“還是被猶格先生看出來了,僅用三四句話翻譯《莊周夢蝶》的原因。”
他低著頭,補天的時候通過那些“絲”,他大體知道了大家對《莊周夢蝶》的理解,很不可思議,里面有很多妙見,有些還是雛形,有待日后孵化,但總體來看,他還覺得不夠。
雖然這么說會顯得非常傲慢,但還是需要客觀看待的。
“大家確實很厲害,不過……”
邢遠說著,視線看向了對方,仿佛在等待對方的答案,暗金的雙眸熠熠生輝,心中的想法表露無遺。
他還想看見,更多更豐富甚至更瘋狂的讀解,最好是可以顛覆一切、揭露一切,打破所有既定認知的讀解。
《莊周夢蝶》是可以容納得住任何角度之解讀的文本,它可以很簡單,如文本所顯示的那樣,僅僅是一個故事,非常日常,粗看沒有特別之處。但它也可以很復雜,復雜到可以填入整個文明的思想資源,再進行解讀。
某種意義上,解讀它的角度豐富性,正取決于解讀者的思想資源儲備。
邢遠低著頭,視線抬起,誠實地表露了他的好奇。
而對方不禁微笑,緩緩地說出一個又一個角度。
這就好像,起初,一個蘋果,只能看見某一面,現在,能看到的面相越來越多,逐漸立體,逐漸還原。
在這里,柏拉圖的“理念論”,到貝克萊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到休謨的“懷疑論”等等思想資源都出現了,角度、深度無盡無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眾多文明所綻放的思想光輝,都成為了祂的話語點綴。
但你以為立體就夠了嗎。
不夠,立體只是三維意義上的而已,緊接著,祂突然打破三維,進入了四維的領域。
如果說剛剛的讀解只是洗地表的大型轟炸的話,接下來的,則是核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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