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你真好,自從去年上元節,外公帶我去賞花燈,我糖葫蘆吃多壞了肚子以后,阿娘就再也不給我買了。”
紫蘿高興的從唐無樂手里接過糖葫蘆,吃得喜滋滋的。
“那你是吃得太多了,換我也要晾你一段時間。”
唐無樂坐在窗臺上,看著紫蘿吃成一只小花貓,好笑的伸手抹去她臉頰上粘到的碎糖:“真是個小糖罐子,有那么好吃嗎?小婉也愛吃這個。”
紫蘿面上一熱,蒼白的小臉上染上一抹嫣紅。
“小婉……她生病了嗎?”
紫蘿放下糖葫蘆,她還挺喜歡那個心地柔軟,心靈手巧的小女孩的,她還給快快編花環哩。
“小婉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天生體弱不能習武,平日里或是碰上季節交替總是比旁人要容易生病。”
唐無樂把快快從紫蘿懷里捉過來,小家伙有些不滿的掙扎了一下,吱吱叫了兩聲,沒掙動就老實了。
唐無樂滿意的摸摸快快的腦袋,又轉向紫蘿:“還說小婉呢,你今天是不是逞強了,小心我去告訴你娘親,看你以后還敢不敢。”
“別呀!”
紫蘿急了,伸手想去抓唐無樂,結果抓了一個空,反而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唐無樂眼疾手快的丟開了小熊貓快快,扶住了紫蘿的手。
劇烈疼痛感從肩膀上傳來,紫蘿跪倒在了地上,蒼白的小臉因為巨大的痛楚扭曲了起來。
蠱,開始活動了……
“阿蘿?!”
“——沒事。一會,就好。”紫蘿抓著唐無樂的手因劇痛下意識掐緊。
手臂上傳來的疼痛讓唐無樂微微一怔:“你……我去喊你娘過來?”
“別!沒事的,就一陣,”紫蘿靠著唐無樂,勉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松開了抓著唐無樂的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用喊阿娘過來,很快就會過去的……”
“能試過的,藥,阿爹和阿娘,都試過了,只是疼一點而已,就算阿娘來了,也只會把她惹哭,熬一下就過去了,沒事的。”
小姑娘的手緊緊拽著他哀求,唐無樂喉間一哽,莫名的有些暴躁:“你這樣哪里像熬過去就好了!”
“求你了……”紫蘿努力讓自己握著唐無樂的手不顫抖,聲音染上了哭腔:“你扶我坐起來,就好。”
唐無樂沒辦法想,只能先把人從地上扶回了軟榻上。紫蘿沒了力氣,軟軟靠著扶手,唐無樂以手接力給她,扶住了她,試了試紫蘿的脈搏:“你中毒了?”
唐門弟子用毒向來是必修課,唐無樂也不例外,他雖然荒唐卻也是有著資本才敢任性。
毒與醫也存在一定的互通,唐無樂自然辨得出紫蘿虛浮的脈象是中毒而非生病。
紫蘿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是阿蘿自己沒用,連蠱術修習的門檻都邁不過去,還累的阿爹遭人詬病。”
她的爺爺是教中德高望重的長老,父親從小蠱術天賦出眾,被寄予厚望。
只是五仙教向來排外,阿爹與阿娘的結合在族中本就多有蜚語。偏偏她又是個沒用的,連試蠱一關都過不去,還累得爺爺求教主動用了教中的珍稀蠱才保下性命。
紫蘿知道,因為這件事,父母已經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來自部落中那些一開始就不看好父母的人的嘲笑從未停過,利用她做文章逼得父母處處讓步。多少個晚上阿娘抱著她摸摸垂淚,她醒著都不敢出聲。
蠱?!
唐無樂猛地想到什么,一下將紫蘿的袖子捋了上去,他記得方才就是因為他扶了紫蘿一把,紫蘿面色才開始不對的。
金色與紫紅色交織的詭異紋路已經蔓延到了手肘的位置,小姑娘的整個臂膀都呈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紫色,肌肉虛浮的腫脹著,那些金色的絲線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勾纏出一個猙獰的形狀一點點蠕動著,隱沒在衣衫之中,觸目驚心。
手臂上露出的不過是鳳毛麟角罷了。
“這是……什么東西?”唐無樂不受控制的顫了聲音。
紫蘿觸電般的收回手,自卑的抱著肩膀縮成了一團,她想阻止唐無樂,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很惡心,她知道。
有時候紫蘿不乏自暴自棄的想過,自己瞎了也好,不用看著自己變成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所謂試蠱,其實就是讓蠱蟲寄生在自己身上,測試匹配度。等級越高的蠱,力量越強,風險也越大。
紫蘿自幼的天分極高,從小被五仙教教主魔剎羅選為玉蟾使的候選人之一培養,傳承玉蟾一脈,適配的自然也是等級最高的金蟾蠱。
一開始倒是一帆風順,配以當初武林第一奇人方乾留下的金針之術,紫蘿幾乎沒吃什么痛苦,期間修煉蠱術也是日進千里。
只是誰也沒想到,在蠱蟲離體時,紫蘿卻意外遭到了反噬。
那一天發生的事情紫蘿回憶起來只剩下了疼痛,蠱蟲暴走之后一切便失去了控制。
金蟾嗜毒,為了保住她的性命,爺爺只能冒險讓她融合了帶有劇毒的“三世噬心蠱”,來抗衡暴走的金蟾蠱。
只是這以毒攻毒的法子間存在的兇險,又豈是尋常藥物能比擬的。
便是當初堪堪保下性命,誰也無法預測以后。
金蟾式微以后,三世噬心蠱帶給紫蘿的風險并不比金蟾蠱小,紫蘿修為淺薄,沒有強橫的內力基礎,身體根本經不起這般折騰。
撐了一年,紫蘿的身體早就到了崩潰的邊緣。
“我……抱歉。”
唐無樂詞窮了,第一次急得抓耳撓腮。紫蘿沒有哭,可是他卻覺得比面對哭起來的小婉更難受。
看到那般景象,他根本無法想象,這個孩子小小的身體究竟承載著多少痛苦!
“我,我沒有嫌棄你,阿蘿……”
唐無樂有些手足無措,猶豫的一下握住了小姑娘冰涼的手:“你要是疼得厲害,你,你就咬我吧——”
噗嗤——
紫蘿懵了一下被逗樂了,咳了兩聲,彎彎眉眼松了一口氣,故作輕松道:“我咬你做什么呀,不疼的,阿蘿習慣了。雖然沒有辦法用自己的身體,可是阿蘿和師父學的馭獸訣,能讓阿蘿借小動物的身體出去玩,阿蘿已經心滿意足了。”
“你,別說這種喪氣話,”唐無樂也說不出他究竟氣什么,可就是很氣,“你會好起來的,等你好起來,你想去哪里我都帶你去玩!”
紫蘿笑了,卻沒有接話:“小哥哥,你心真好。”
因為尷尬的身份和糟糕的身體,紫蘿一直沒什么朋友。其實能遇到唐無樂,紫蘿已經很高興了。更別說他還帶著她認識了小婉。
唐無樂被夸的一陣害臊,從來只有人怕他,還沒有人這樣夸過他呢。
“什么好不好的,你快些好起來才是真的。”
紫蘿乖乖的聽訓,這種話她已經聽過許多,卻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感覺,以后或許就連這些聲音她都聽不到了。
真是,舍不得呀。
“你別多想,你看小婉身體不好,大夫也一直說她活不到成年,可是前些日子藥師已經發現一種特殊金色的藥草,只要能找到就能調養好小婉的身體。你也會好起來的,到時候你們一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金色的?……藥草。”
紫蘿想了想,摸索著拉開了床頭柜子上的小抽屜,摸出一個錦袋,遞給唐無樂:“小哥哥,你看看,可是這種?”
成熟后呈金色的藥草并不常見,紫蘿見過唐家堡,知曉唐無樂的身份應該不簡單,他尋不到的,肯定不是尋常的藥草。
唐無樂疑惑打開錦袋,風干的藥草上還掛著幾個干癟的果子,正是他苦尋不得的東西!頓時激動了起來:“阿蘿!你從哪里得來的!”
“這金婆娑在我們那有祈求幸福安康的寓意,是阿娘給我做的念想。”紫蘿松開手,快快正好跳到她身邊蹭了蹭她,小姑娘便輕輕摟住了她。
“我阿娘少年離家,拜在了萬花谷杏林門下學醫,醫術卓絕。也是為尋書上所說的那些奇花異草誤入苗疆,這才結識了我阿爹。”
紫蘿有些向往,她也想像阿娘一樣踏上江湖,周游山河。
“讓我阿娘給小婉看看吧,說不定阿娘會有什么辦法。”
如果能活下去的話,誰都希望可以好好活下去吧。紫蘿抱住自己的小熊貓,那孩子的掌心很溫暖,不應該像她一樣。
唐無樂忍不住揉了揉紫蘿的腦袋,這丫頭,自己都這樣了,還惦記著別人,真不知道讓他說些什么好了。
紫蘿鮮少會和人提請求,這才是胡瀾最心疼的地方。她的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乖了。
是她沒有能給她一個好的環境,她知道她和丈夫的結合除了親近的人并不受到祝福,盡管如此,她還是一意孤行。她以為她能給紫蘿一個很好的環境,可是小孩子的心比她想象的要細膩的多。
那些根深蒂固的傳統帶來的影響,并不是輕易就能消除的。胡瀾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一直教導紫蘿善良與理解,卻忽略了,這一切必須是建立在相互的立場之上。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紫蘿已經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孤獨——苗族部落的小孩受父母影響不愿意跟她這個小漢人玩,漢家的孩子也同樣不愿親近這個小苗女。
只要變得優秀就可以了,那樣的話,所有人都會高興。
紫蘿一直是這么想的,所以,她其實比任何人都要害怕,失敗。
胡瀾要去唐家堡給唐小婉看病,自然不可能把紫蘿一個人留在山里。便同紫蘿阿爹說了情況,帶著紫蘿搬到了唐家集。
其實澤路早就不想讓娘倆兒呆在深山里了,這山間風濕露重的,對紫蘿沒什么好處,只是澤路又不放心把娘倆兒留在教中,這數月不見,別說紫蘿不愿意和他們分開,他自己也想念的慌。
對于胡瀾去給唐小婉看病,澤路沒什么意見。因為妻子的關系,澤路對漢人,漢家文化并不排斥,反而覺得許多東西很值得學習。
五仙教中除了排斥漢人的,也有不少族人親近漢家文化,認為他們已經固步自封太久,需要改變。他的父親也正是理解,支持他的想法,所以才不反對他娶自己心愛的女子。
只是澤路同樣清楚,所有的變革,都需要時間的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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