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章

        濕冷的空氣中混雜著汗臭，銅臭以及最為刺鼻的血腥味。那時的我患有鼻炎，所以氣味不會給我過多的影響，但麻煩的是每次打完噴嚏后通暢的呼吸道會給我帶來極致惡心的體驗。

        自從和父母走失后，來到這個鬼地方不知多久了，也許是大人們用什么藥將我的記憶洗刷的相當混亂，以至于我和父母們的曾經生活的點點，以及其樣貌記得都不清楚，就連是與他們走失這件事的可信度也不高。在這里還有很多跟我同年齡的小孩，我們的作用那時我并不了解。但每隔一段時間，牢房里就會進來兩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將我們之中的某個人帶出去，被帶走的人類或者其他族人大都沒回來過。極少數歸來的也都像受了什么刺激，他們有的表現為異常殘暴，也有人表現的一蹶不振。

        我整天縮在墻邊，百無聊賴的看著趴在金屬牢門上哭鬧的人。他們很害怕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哭也解決不了什么，反而會更加吸引別人的注意力，我是這樣跟自己說的，其實心里早就麻木了。我無法估量時間流動的速度，但我已經在牢房里見證了幾批人，牢房溫度也變多幾次。也許我應該慶幸自己是個人類，外面的大人才對我沒什么興趣，好讓我有如此之長的休閑時間。

        之前說帶走的人也有回來的特例。那個特例孩子是精靈，他目光呆滯像個樹袋熊。這里用樹袋熊比喻他的話還是有些不妥當，因為他身上的血氣十分濃郁，與其接觸仿佛置身于盛滿血的罐子旁。也因此，牢房里的血族孩子對他虎視眈眈，畢竟大人們老是喂給他們腐臭的血漿。但這血精靈是少數活著回到這里的那批人之一，加上大人們的吩咐，也就沒人敢動他了。而且這里面是禁止血族吸食其他孩子血的，否則將會受到各種恐怖的懲罰，比如拔光牙齒之類的。面對這樣的規定，血族孩子只有被迫接受低劣的血液。現在想想他們圍著那個發黑的大桶，進餐時的那些樣子，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再說說那只精靈，剛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生氣的，經常會因為加餐而雀躍，還會稍微說幾句“哇，呀”之類的話。不過他從外面回來以后就變了，變得跟我一樣縮在角落里，而且經常會暗暗發抖，我想那應該不是寒冷所致的。

        我也有無聊到極點的時候。一天，我找精靈朋友說話。我問他在外面見到了什么。精靈瞅了瞅我，說了一句“魔鬼”，又低頭不語了。當時我對于魔鬼這一詞并不理解，大概是種很可怕的生物吧！見他不說話，我便靜靜地坐在他身邊與他一起靜待時間的流逝。看著一個又一個人被帶走我已經沒什么感想了，說不定哪一天我被帶走也不會有什么過激反應吧！

        有一次，精靈朋友又被帶走了，好久才被放了回來。應該是很久，至少那時我是這樣覺得的，還一度認為他不會再回來了，用其他人的話說就是，他死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當時的感情，那不是悲傷也不是寂寞，猶豫后腦勺被人揪住，身體內空落落的。

        可他還是回來了，又是傷痕累累，連頭發上都有凝結后的血塊。從那之后他就沒搭理過我，開始杵在墻角，一個人不清楚在想什么。

        那一天，終于輪到我了。哈哈哈，我卻沒有我想的那般鎮定自若。終究還是害怕了呢！而害怕這個從詞并不能形容我那時的心境。

        在那兩個男人抓起我的時候，世界仿佛分崩離析，渾濁的空氣讓我產生了空間破碎的幻覺，我不敢開口，因為那些哭喊的人都會被施以痛打，甚至有人直接在那懲罰之中喪了命。望著那些同情我的眼神，我徹底絕望了，我想起曾經我注視其他人被帶走的眼神，我沒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此刻的情緒，那種感覺像是身處在噩夢中，全身僵硬。

        墻角的那個血味精靈依舊目光呆滯地蹲坐著。

        我被帶到了一間大房子，空氣依舊得渾濁。這里存放著一個個關有小孩的方形籠子。關在里面的人我有印象，他們是之前被帶走的人。大多數人滿身是傷，也有人已經沒了心智，嘴里咿呀不清的，不知想表達什么。

        我被狠狠的丟進了鐵籠，小臂被鐵籠子底部磨得火辣辣的。

        聽那些大人們說，再有一個小時就要輪到我了，那時我只是知道下一個是我，對一個小時本身的概念并不理解。將要見到名為“魔鬼”的恐怖生物。我當時沒想那么多，只有發抖。我故意不去看其他牢籠，因為我害怕，我即將也要變成他們的樣子也可能比他們更加的丑陋難堪。

        怎么辦？怎么才能逃出去？來人救救我啊！我害怕，我不想死啊！

        一個小時，難道我的生命就僅剩下一小時了嗎？那絕對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一小時。我不能說那一小時短暫，因為我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但也實在說不上是漫長。那才是真正時間，與之前所度過的天差地別！

        空氣中的鐵銹與發霉的混合氣味伴隨著我度過完最后的一個小時，我龜縮在鐵籠的一角，即使，明知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與之前不同的人靠近，接著鐵籠的鎖被打開了。我耐不住了，打算用拼上命來賭一下最后的生機。我在開門的一瞬間拼命地沖了出去，可現實再次令我的希望幻滅，我拼盡全力的沖擊被那男人單手生生擋了下來。

        啊，果然我還是太弱小了。

        我的行為惹怒了男人，抬頭看他眼中閃現出的兇光。下一秒，鐵鏈便在我背上炸開了花，我開始四處躲閃，像被驅趕的過街耗子一樣又逃回了屬于我一個的牢籠。剛要慶幸鐵鏈打不到我，細長的鋼棍便從籠縫里戳了進來，鋼棍的尖端不鋒利，但持續的折磨也令我痛不可耐。在狹小的空間里進行躲閃，對我來說是不可能的，我再一次縮回角落，任鐵棍自我身上肆意毆打。會死嗎？這是我那時唯一的疑問。

        只能我算是幸運的，在饑餓與疼痛雙重刺激下，靠休克躲過一劫。朦朧中聽到有人說要替代我，替代我去見那只魔鬼嗎？我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是一個穿著白凈的男孩，好像比我高一些，也可能是錯覺。

        在對他做了一個臥倒版的鞠躬后才我徹底暈厥過去。說是鞠躬，其實就是蜷縮了一下側躺在地上的身體。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待在醫院里了。潔凈的床鋪散發著溫暖的氣息，我抓起被子放在臉上深吸一口。

        天堂嗎？應該不是，畢竟身上的疼痛一直在提醒我還活著。

        我醒后，第一眼見到的就是旁邊床位的血精靈。他也朝我瞅了瞅，啊，目光還是那么呆滯。門口站著擁有紅色眼球的男人，旁邊的醫生對他恭恭敬敬，那男人應該是什么大人物，是他救了我們嗎？

        我后來得知自己曾被關在非法營業的地下角斗場里，而那所角斗場在一夜之間管理人與觀眾全部喪命。僅留下我們這些孩子被墮天領域所救。

        不論如何，我活了下來，且沒有見到那只令人聞風喪膽的魔鬼。那時代替我的男孩不知道有沒有逃出來，我也沒有必要替他傷心，但我必須感激他，滿懷熱血的感激他，他的出現對我來說是幸運的。而我需要做的只是接受這份幸運并活下去，在新的世界里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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