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踉踉蹌蹌地被擠出飛船，他努力穩(wěn)住身體，卻還是摔在了地上。

        “來這種破地方還擠，急著去搶屎吃嗎！”

        迪克啐了口，也不管身邊是誰，死死抓住人家的衣角。

        “干什么呢！”

        被抓住的人莫名其妙，他急著跟上大家的步伐，只能使勁拽走自己的衣角。

        迪克趁力站了起來，沖著對方罵罵咧咧：“媽的，不就是你把我擠在地上的。”

        對方似乎沒空搭理他，揮開他的手急匆匆地離開。

        經(jīng)過之前落后一步差點喪命的事，迪克也不再糾結(jié)摔倒的事，緊緊跟著人流前行。

        這次飛船里裝了也不知道多少人，黑壓壓的一片。

        他們最前面的是那個紅頭發(fā)，四周還有穿著深藍制服的人端著槍，最外面是些穿著普通的人，正好奇地打量著他們。

        迪克也在打量那些灰木星人，對方似乎沒他想象中那樣，過得十分糟糕，反而穿著干凈整潔的衣服，精神很好，臉上也有肉。

        他拽拽自己身上干癟臟污的衣服，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對比之下，他倒像是個“灰木星人”。

        “我們住在這里嗎！”

        身邊有人興奮地指著遠處，迪克順著對方的手看過去，隱約能看到高聳漂亮的樓房。

        他驚訝地瞪大眼睛，這里真是灰木星人的星球！？他們是走了什么大運嗎，從鳥不拉屎的星球，搬到這種地方？

        迪克也是剛剛注意到，他們腳下是平整結(jié)實的地面，上面畫著各種標(biāo)識，旁邊還有站臺、空中隧道之類的各種設(shè)施，與比鄰星港口一樣，甚至比比鄰星還要先進！

        最重要的是，這邊的自然環(huán)境。清新的空氣，晴朗的天空，郁郁蔥蔥的樹木，還有松軟的土地。全星系也就伊奧斯星有這種條件，他們比鄰星的有機土地都十分匱乏。

        想到離開前，看到自己星球滿目瘡痍的樣子，迪克更加嫉妒，嫉妒到憤怒——灰木星人把戰(zhàn)火引到他們身上，自己卻躲在這種地方舒舒服服地生活。

        迪克想到來時的路上，穿越隕石帶的驚險，褐色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臉上那些陰沉的情緒瞬間被收斂起來。

        他低下頭，老實地跟著人群走，直到一片空曠的區(qū)域。正在他感到不解時，穿著藍色制服的人拿著喇叭高喊：“這是以后你們休息的地方。”

        “什么！？”

        迪克不敢置信地瞪著說話的人，其他的比鄰星人也開始嗡嗡地討論起來。

        “四人為單位，領(lǐng)取帳篷與營養(yǎng)劑。”

        對方似乎并不在乎他們的想法，還在繼續(xù)安排。

        “那邊明明有房子，為什么要讓我們住在這種地方？”

        “對啊！你們要搞歧視嗎？”

        果然，有人帶頭起哄，其他人也跟著鬧了起來。

        “不滿意？”

        紅頭發(fā)身邊的男人瞇起眼睛，那條縱貫整張臉的長疤像一把猙獰的長刀，兇悍地向著哈珀撲來。

        哈珀就是剛才帶頭抗議的年輕人，他頂著亂糟糟的黃頭發(fā)沖向前去，在快到尤文面前時卻頓住了腳步。

        哈珀仰頭看向尤文：“大人，灰木星人去我們比鄰星逃難的時候，我們可并沒有虐待過他們。”

        “你什么意思？我們虐待你們了？”森蒙粗糲的聲音壓迫地環(huán)繞在哈珀身邊。

        “我們已經(jīng)饑餓了太久，希望能有個稍微像樣的地方住著，否則我們不能保證自己撐不撐得下去。”

        “你們撐不撐得下去，和我們有……”

        “走了。”尤文始終半垂著眼睛，心思壓根都沒在他們身上，看起來更想早點回家睡覺。

        森蒙被打斷，也沒有繼續(xù)再說什么，但是從鼻孔里朝著哈珀噴了口氣，以表達自己的不屑。

        哈珀簡直氣壞了，但是想到剛才紅頭發(fā)的樣子，心臟狠狠打了個寒顫。雖然森蒙看起來很對人威脅很大，但是尤文是讓人猶如實質(zhì)地感受到可怕。

        他遠看的時候并沒覺得對方有什么了不起，但是走近的時候，才感受到那種來自靈魂深處的驚悸。

        哈珀能表達完自己訴求，已經(jīng)為自己感到驕傲，至于帶頭鬧亂子什么的，他暫時不敢再打什么主意。

        沒有人出頭，人群也很快安靜下來。

        他們中的一些人，人家其實很感恩灰木星人，不僅把他們從絕望的戰(zhàn)場中拯救出來，還給他們安排住的地方和食物，他們壓根不想搞什么抗議，甚至還擔(dān)心被那些抗議的人連累到。

        不管怎樣，比鄰星人就這樣安頓了下來。迪克找到列得，并且跟哈珀他們組隊，一起住進了四人帳篷。

        他挑剔地看著跟個小房子似的帳篷，嘟囔著：“就會拿這些不中用的東西糊弄我們。”

        “哎，先忍忍吧。”哈珀的朋友杰弗里安慰他。

        “我們在比鄰星時再忍忍，肯定能等到伊奧斯的救援，伊奧斯什么沒有，咱們要在這兒受這個罪。”

        列得沒有說話，認真地清掃帳篷里的衛(wèi)生。

        “我們總要回去的。”哈珀進來，帶來股熱氣。

        “回去？回哪里？”迪克疑惑地看向他。

        “回伊奧斯。”哈珀的眼睛亮晶晶的，臟兮兮的臉上又涌現(xiàn)出那種旺盛的自信。

        帳篷里變得十分安靜，迪克猛然站起來，抓住哈珀的胳膊，眼睛里滿是焦急。

        “怎么回去？”

        “哈珀，外面開會呢，快去看看吧。”簾子被掀開，伸出顆毛茸茸的腦袋。

        迪克他們看到闖進來的格列斯，止住了話頭，紛紛起身跟上對方。

        開會的是蒙森，他扛著把圓口炮筒，聲音像是被擴音器放大過，離得老遠都能聽清。

        “想要工作的人，去東南角領(lǐng)任務(wù)，工作超過兩個月可以領(lǐng)到薪水，超過半年可以獲取租房資格，超過一年可以獲取購房資格，超過三年可以獲取申請成為公民的資格。”

        隨著蒙森的話音落地，人群簡直炸開了鍋。

        “超過兩個月才能領(lǐng)到薪水！？前兩個月的薪水呢？這不是明擺著壓榨。”

        “三個月才剛剛能租房？”

        “都是些資格，也就是成不成還不一定呢唄。”

        迪克撇撇嘴，“誰愿意申請你們赫炎星的公民啊。”

        “就是，如果有的選，我才不會在這里受這個氣。”哈珀氣得臉都白了，嘴巴動了動，似乎在說“灰木星人果然無恥”。

        蒙森這次沒管他們是什么態(tài)度，聲音冷硬地繼續(xù)宣布，“三個月后，港口會有飛船前往靈南星。”

        “靈南星！那不就是我們伊奧斯嗎！”

        “雖然從靈南星到伊奧斯還得乘坐一天的飛船，但那就不值一提了。”

        “真的三個月就會有去靈南星的飛船嗎？”哈珀走到蒙森面前，小心地開口，這次的姿態(tài)倒是放得很低。

        蒙森一看又是這小子，話都懶得說，扛著炮筒慢悠悠地離去，走著的時候心里還想著：還是組長有先見之明。

        迪克心里急焦急，忍不住沖著蒙森的背影喊道：“為什么必須要三個月？”

        雖然注定得不到答案，但迪克還是興奮得不行，他與哈珀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躍動的火苗。

        “醒了？”

        辛姆費力的睜開眼睛，被突然闖進來的陽光刺得皺起眉頭，他適應(yīng)了好久才認出亞特的臉。

        他張張嘴，干澀的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一個字：“水。”

        亞特連忙倒了杯水給他灌下，又給他隨意地擦了把嘴。辛姆的嘴巴被擦得通紅，也不在意，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亞特笨拙的照顧方式。

        “老大，咱們在哪？”

        辛姆看著自己身上干凈柔軟的衣服，雪白的被子，以及明亮的小房間，甚至他的床頭還擺著一束五顏六色的可愛花朵。

        “在赫炎星的醫(yī)院里。”亞特頓了頓，補充道，“蘇瑤專門給你安排的這里。”

        “真的嗎！太好了，我害怕自己暈過去了，她會不管我們呢。”

        “沒有，她都沒讓我們跟著其他人擠在后面，在駕駛艙給我們安排的休息的地方。這幾天她還來過兩次，特地問你的情況。”

        “老大，看來蘇瑤是很值得相信的。”

        辛姆的圓眼睛完成月牙，竟然看起來十分幸福似的。亞特也忍不住跟著笑，他想到蘇瑤之前跟他說的話，笑容突然頓住。

        “怎么了？”辛姆好奇地看著突然陷入沉默的亞特。

        亞特正低著頭思考，聞言猶豫地看他一眼，把蘇瑤說的話講給了他聽。

        “三個月后，可以去靈南星？”

        辛姆連忙問亞特：“你說要去靈南星了嗎？”

        “沒有。”

        “那就好。”辛姆松了口氣，重新靠在床頭上，“老大，你什么想法？”

        亞特把手放在嘴邊，大概忘記手指間沒有煙，搓了搓手指又把手放下，但好像忘記了要說什么。

        辛姆了解亞特，于是替他開口：“我想留下來。”

        亞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辛姆繼續(xù)說：“老大，我們是被拋棄的人，這里有我們重獲新生的機會。”

        “嗯。”亞特沉默好久，輕輕地點點頭，“蘇瑤說如果我們留下，會分給我們一套房子，可以給我們公民身份。”

        “還有這種好事！你怎么不早說！”辛姆不滿地瞪著亞特，“你早就決定好了吧，又騙我！”

        亞特忍不住笑起來，眼尾揚起粗糲的溝壑，“哪有騙你，這不是怕影響你做決定。”

        辛姆無奈地嘆口氣，他這位“老爸”總是愛和小時候那樣逗他。

        醫(yī)院里吃得好，睡得好，辛姆很快就恢復(fù)了，他迫不及待地跟著亞特回屬于他們的房子。

        這些天早就聽亞特說收拾房子的事，他恨不得拄著拐杖回去幫亞特擦那扇大到擦不完的落地窗。

        他脫下病號服，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紅著臉一一回答那位性感到讓他不敢看的醫(yī)生的問題。

        佐伊上挑的眼尾輕輕夾了辛姆一眼，終于大發(fā)慈悲地宣布：“可以出院了！”

        辛姆撓撓滾燙的耳朵，在亞特戲謔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那位醫(yī)生確實不錯，但聽說她是赫炎星第一醫(yī)院的院長，可能不好追。”亞特認真地幫辛姆籌劃。

        “院長！？”辛姆吃驚地看向亞特，治病的這些天，他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佐伊，還以為對方只是普通的醫(yī)生。

        “對，直屬于赫炎星的王庭，應(yīng)該是蘇瑤下的命令，否則估計人家不會整天來照顧你。”

        辛姆聽到王庭兩個字，心里突然生出股澎湃的熱情與戰(zhàn)栗的敬畏：“赫炎星的王庭……該不會是……”

        亞特點點頭，“江灼就是赫炎星的王，蘇瑤是這里的王后。但是我和隔壁灰木星人聊天，似乎王庭的確立儀式還沒舉辦，但是城堡已經(jīng)竣工，估計也快了。”

        辛姆激動地抓住亞特的胳膊，“我們要見證一個王權(quán)的建立！我們甚至還和王與王后有了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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