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拉親眼目睹他們變化的過程，瞬間覺得她的三觀都崩塌了，查爾斯早就猜到點什么，如今更加斷定道：“傳說‘王星’有操縱星星的力量，只是自上一代的‘王星’殞身后，星星的力量已沉寂許久，卻沒想到原來新一代的‘王星’已經降臨人世！我第一眼見到他的一雙墨綠的眼睛就大概有這種感覺了。”

        鄧登的笑有些發苦：“‘王星’的力量亦正亦邪，星際中人們對‘王星’的態度也不一而足，有人恐懼，有人想要消滅，有人想要占有，這幾年我提心吊膽，晚上睡不著覺，唯恐他出什么事，一心只想看著他，不讓他做錯事，不讓別人抓到他的把柄，可是，我的話他好像越來越聽不進去，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我真擔心……”

        查爾斯道：“你怎么會這么想？謝頡小兄弟有時候的確有些過激，但你的話他是能聽進心里的，只要你好好和他說，不會有什么大事的，雖然現在還有很多人忌憚‘王星’的力量，但是星都會是安全的，你完全可以放心。”

        看著眼前這活蹦亂跳的“小星星”，查爾斯的心情也有些復雜，道：“看來變成小星星可以暫時擺脫疾病的干擾，只是不知道變回來后是不是還會恢復如初？”又不確定地問道：“應該是能變回來的吧？”

        鄧登的心里有些發虛，只胡亂點了點頭，心想道：以前只要被他變成小星星的人再變回來時，身體和精神在一段時間內都是很遲鈍的狀態，所以他才嚴令禁止不準他胡亂把人變星星的。要是這次也是一樣，不知道這些重癥大哥們能不能扛得住？一時很是心累。

        想著想著，他的嗓子忽然有些發癢，忍不住就想咳嗽，他意識到這一點，不知道為何有意忍住了，刻意和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道：“不知指揮塔中是否還有飛船，我再去開一輛，雖然幫不了太多，但多一個助力總是還有好處的不是嗎？”

        查爾斯看了他一眼，也沒想太多，便點了點頭道：“也好，你去吧，只是不要沖動行事，待會兒你就跟在我們后面，按計劃我們要去左翼為兄弟們護航，可我不放心他們，還是先繞去右翼看看。”

        鄧登道：“我也這樣想的。”然后看著那群“小星星”道：“他們要怎么辦？”

        查爾斯道：“不用擔心，交給我吧。”

        邊界線右翼，原來他們面對的局面遠比想象中的殘酷許多，按計劃，莫白和謝頡要盡可能地吸引他們的火力來掩護左翼的兄弟安全撤退，不知道他們到底做了些什么，對方的攻擊好像不要命似的，他們帶去的兄弟已經折損了一大半，僅剩的火力無法跟對面茁壯的“雄獅”正面pk，只能采取“干擾”戰術，消極抵抗來消耗對方的戰力，而結果就是，他們的飛船身上一個個被繡滿“鮮花”，而對方的戰艦上，則全被畫滿了大烏龜，看上去滑稽無比。

        查爾斯他們撲上來替他們牽制住了一部分火力，殺紅眼的人這才回過神來，喊到：“你們怎么來了？簡直胡鬧！”

        查爾斯的眼睛都發紅了，邊打邊退道：“你們才是胡鬧！不知輕重毫無分寸簡直找死！”替身側的兄弟擋了一記傷害，在通話頻道里喊道：“你們快撤！去左翼與那邊的兄弟匯合！”僅剩的幾個生力軍不敢隨意撤離，還在等待主帥的命令。

        查爾斯一下子急了，大罵道：“愣著干什么！傻了嗎，快撤啊！”

        他們遲遲不肯離開，查爾斯沒辦法，在私人頻道里大喊一聲“莫白”，道：“快讓他們撤退！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你聽到了嗎？我說撤退！”

        莫白終于發話道：“不行！還要再堅持一分鐘！他們還沒全部撤離，萬一我們撤了，左翼就要面對主力炮火，我們要保存的有生力量又將遭到毀滅，我不能下這個命令！”

        鄧登在他們周圍策應，擋住了好幾下傷害，這時冒出來道：“謝頡，還像上次一樣讓小星星破壞他們的流星石，從內部攻破。”

        謝頡道：“我已經在做了，除非能一次全部毀壞他們的流星石，否則根本無法阻止他們的攻擊，我現在的力量消耗過度，而且他們這次的兵力是上次的三倍以上，根本做不到全滅，否則怎么輪得到他們在這耀武揚威！”

        說話間，有一位兄弟的飛船受到致命一擊，飛船失控迅速向下墜去，鄧登離他最近，下意識就啟動了懸浮梯，在頻道里喊道：“快離開飛船抓住它！”

        那位兄弟反應夠快，在他下命令的時候已經飛身離開了飛船，隨著一聲爆炸聲響，那位兄弟牢牢抓住了懸浮梯，在場所有人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炮火聲聲入耳，驚心動魄，懸浮梯被氣浪掀的左右亂晃，小兄弟只身一人在炮火中穿梭，猶如大海中的一片蜉蝣孤獨脆弱，此情此景讓人分分鐘看得心肌梗塞。

        鄧登一邊飛速地在敵人的槍口下閃躲，一邊在頻道中吼道：“不知是哪位大哥的大哥！我現在沒法兒接應你，你要自己努力爬上來啊！”

        頻道中莫白的聲音傳出來，聽起來格外冷靜克制道：“鄧小兄弟！你退后向上升高50米，我們來掩護你！查爾斯！到我身邊來！”

        查爾斯立刻與莫白匯合一處，剩下的幾個兄弟紛紛向他們這邊集中過來，火力立刻呈數倍增加，竟然短暫地壓制住了對方火力。

        懸浮梯上的兄弟終于得以喘息，手腳并用迅速爬回了船艙，頻道里同時傳來一陣放心的呼氣聲。

        鄧登立刻喊了一聲道：“這位大哥，你怎么樣，還好嗎？”喊了幾聲那人絲毫沒反應，顯然不是沒事的樣子。

        還沒等鄧登再喊，頻道里忽然有人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道：“鄧登！你不要命啦！”

        鄧登被他吼得險些要失聰，沒什么底氣地小聲辯駁道：“我這不是救人心切嘛！你小聲點！耳朵都要震聾啦！”

        謝頡嚇得心臟砰砰亂跳，手腳冰涼道：“你還知道耳朵要聾啦！你剛才還差點死了呢！你在意嗎？！”

        鄧登咂了咂嘴道：“好啦好啦，你別吼啦，我先看看人怎么樣。”

        他把飛船暫時調至自動駕駛狀態，也不敢太過靠近他，先觀察了一下看他好像還有意識，便問道：“你怎么樣？”那位兄弟瞇著眼睛才看清他的樣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大吼了一聲：“我聽不見了。”

        然后劫后余生地長呼了一口氣，紅著眼圈吼道：“小兄弟，你救了我的命，多謝你！”

        鄧登的心里一時說不上是何滋味，百感交集的，頻道里莫白的聲音傳來，先是對剩余幾個兄弟發令道：“時間到，任務完成，立刻撤退！”這才低低地說了一句，“鄧小兄弟，你救了我兄弟一條命，就等于救了我一條命，莫白心里記著了。”

        謝頡的小星星們轉眼在虛空中又開出一扇門道：“快，力量不夠了，支撐不了太久，快走！”

        第五行星北部雪域。經歷十二個小時的生死搏斗之后大家成功在雪域匯合，此時沒有眼淚，沒有歡笑，所有人都已筋疲力竭，莫白作為最高指揮官下令原地休整，大家十分默契地在寂靜的雪夜中陷入深沉的安眠。

        飛船上，查爾斯在駕駛艙里安然地緊閉著眼睛，一個人“啪嗒”往門口一靠，大馬金刀地坐下來，火光一閃，嘴里吐出一串煙霧，查爾斯的手指動了一下，睜開眼睛，神色平靜，道：“你好久沒吸過煙了。”

        莫白撣下煙灰，頭往身后一靠道：“是啊！的確很久了，你還別說，這么長時間不抽，我竟一次都沒有想過，很神奇吧。”

        查爾斯笑笑沒說話，心道：是一次都沒有想過，還是根本想不起來？所有人都在看著你，兄弟們都需要你站在前方領導他們，你作為主帥，肩上扛著這么多人的性命，這么久以來，你心里可曾安穩過一刻？

        莫白被他盯得莫名，煙放在嘴邊卻忍住了道：“你這么看著我干嘛，怪嚇人的。”

        查爾斯笑出星星眼道：“這么帥還不讓人看啦，嘖嘖，我說外面一幫老爺們兒怎么還總看著你流哈喇子，原來如此啊！”

        莫白嘖了一聲沒理他，顯然對他這樣的話已經見怪不怪了，道：“快睡覺吧！好不容易偷個懶，您就不能讓我安靜一會。”

        查爾斯又笑了一會兒才閉上了嘴，說了一句“晚安”，不知道為什么，這樣的聲音在這樣的夜里讓人格外的安心。莫白的眼睛在黑暗中發亮，嘴角掛著笑意，朝著他的方向道：“晚安。”

        另一艘飛船里，準確地說，一個在里面，一個在外面，鄧登坐在駕駛艙里，窗外只看得到他的一只腳丫子，已經回來大半天了，謝頡一句話都不肯跟他說，一雙妖孽的眸子掃描儀似的在他身上掃了一圈之后，就一個人跑到上面看星星。

        鄧登本來也生氣，氣他擅自把人變星星，曾經因為這件事鬧出多少禍端來，他真的一點都沒記住嗎？可是以前不管他們怎么鬧脾氣，他從來沒有這樣一聲不吭過，擔心他再做出什么事情來，只得自己先低頭求和，可那人堵在上面愣是不給他機會出去，鄧登沒辦法，只得使勁兒砸出口，道：“好謝頡，你一個人跑到外面做什么？你把門打開，我們說說話吧！”

        外面沒回應，鄧登鍥而不舍道：“你是在生氣嗎？我都不生氣了你在氣什么，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不管怎么樣你也得說話呀是不是！要不，我陪你一起看星星？”

        外面還是一聲不吭，鄧登放棄抵抗道：“好吧，你不想和我說話就不說吧，我就在這里哪也不去，等你什么時候想說了再說。”

        這時候他總算有了回應，聲音悶悶地道：“你說過，以后會一直陪著我，這話是你說的對不對？”

        鄧登立刻道：“對呀，我說的。”

        謝頡氣呼呼道：“可你說話不算數！”

        鄧登莫名道：“我怎么說話不算數了？我不是在這里嗎？”

        謝頡氣得大吼大叫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

        此時，鄧登覺得身體的情況好像比想象中的難受很多，熱度越來越高，呼吸灼熱，意識也越來越不清晰了，他失去力氣癱在地上，還在努力回應他的話，道：“好，我不知道，你想讓我知道什么，告訴我好不好。”

        可是謝頡無論如何都不肯再開口了，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漫漫長夜無話，黎明在眾望所歸中悄然而至。

        第二天一大早，高仁和他的那幾個“小伙伴”就到處哇哇亂叫“燒死人啦！燒死人啦！大火！噼噼啪啪！人變成了灰，飛走啦！”

        查爾斯立刻從飛船上撲出來，一把拉住他問道：“在哪？！他們在哪里？！”

        謝頡在不遠處的飛船頂上早已看到遠處煙霧彌漫，跟著跳下來朝著查爾斯追去，路過幾個人時把人攔住了道：“到那邊去！不要在這大吵大鬧！否則把你們也燒了！”

        他的表情一點不像開玩笑，幾個“小鬼”被嚇住了，立刻一哄而散。

        一馬平川的雪地上，一堆干草垛熱烈地燃燒著，火光通天，寒冷中還帶著一絲溫暖，真正的冰火兩重天！在這樣凝重而肅穆的氣氛中，周圍零零散散地站著一些人，莫白孤零零地站在最前面。

        查爾斯就在這個時候走到了他身邊，莫白看了他一眼道：“很多病重的兄弟沒能熬過去，我和醫師長商量，只能這樣送走他們。”

        查爾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淡淡地繼續絮絮叨叨著，“行動還是太倉促了，很多兄弟都感染了病癥，是我太沒用了，救不了他們，你說，我們現在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嗎，我們真的會成功嗎？”

        查爾斯道：“會的，一定會成功的！相信他們！”

        莫白此時的感覺，那種無力感，那種愧疚和自責，他都十分了解，因為，他現在也有相同的感受，想為他做些什么，哪怕分擔他一點點的痛苦和憂愁他也滿足了！

        忽然，一聲嘹亮的長鳴聲平地炸起，此聲一響，為了呼應這個聲音，后面的聲音相繼傳來，此起彼伏，所有飛船上的長笛同時長鳴，那聲響可謂是驚天動地，好像能穿透這茫茫蒼穹，飛到更邈遠的宇宙中去。

        莫白頓時睜大了眼睛，查爾斯對他微微一笑，

        道：“逝者已矣，雖然我們無法阻止疫病，無法拯救他們的性命，更無法撫平他們內心的不甘，但我們還是有可以做到的東西，就讓這長笛代我們慰問亡靈，愿他們擺脫現世的苦厄，靈魂得以安息！”倒映在他琉璃般清澈的瞳孔里，莫白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得到了救贖，差一點，他覺得差一點他就要萬劫不復了，是他的這一聲警鐘長鳴把他從地獄拉回了人間。

        忍了這么久，此時不知為何再也忍不住了，眼淚順著瘦削的臉頰落下來，查爾斯看到他這么一哭，頓時覺得手足無措，胳膊一伸抱住他，道：“你不要哭！我求你了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就什么都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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