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登聞此倒來了興致，“哦？不知是誰？”

        落雨聞著撲鼻的茶香，朱唇輕啜了一口，回味了好一會兒復又開口，“這我并不知曉，就連王星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據說有一次王星睡覺的時候聽到了他的聲音，從此一直念念不忘，他當時好像哼著一首童謠。王星的記性一向不好，斗轉星移，歲月更替，他卻始終記得那個曲調，天上人間，凡人鬼神，他一直都在尋找，希望有一天能再次聽到那個相同的旋律。”

        鄧登追問道：“那他找到了嗎？”

        落雨搖了搖頭，“說也奇怪，找了這么久，從來沒有一個人能重現那首童謠。”

        見鄧登久久不言，話音一轉又道：“不過，有一日他卻聽到了極為相似的調子，便是你哼的那首。”

        鄧登一愣，“我哼的那首？”

        落雨道：“對，就是你哼的那首，所以王星才會通過流星石和你說話，但說到底那調子也只是相似罷了，即便如此，他待你終究與別人不同。”

        鄧登這才恍然大悟，“是啊！天下眾生何其多，那么多青年才俊天之驕子都沒能有這樣的幸運，而他如此平凡如此普通，怎會平白入得了王星的眼睛？原來這才是原因嗎？”

        落雨見他眉間落寞，繼續發動攻勢，“我今日來此并不為別的，只是不忍看先生被當作替代品卻對此一無所知，言盡于此，還請先生莫要一失足成千古恨，好自為之。”

        “落雨！你來這里做什么！”一聲清喝打斷了二人的談話，謝頡捧著個食籃跨進大殿，護犢子似的擋在鄧登身前，“誰讓你來的！以后沒有我的命令不準你踏進這里一步，回去！”

        落雨只覺在鄧登面前落了面子，一時委屈得要哭出來，“王星，我不過是來和鄧先生說幾句話罷了，您何必生這么大的氣？”

        謝頡眼睛瞪著她問道：“鄧先生？”

        落雨自覺失言，僵在那里不知要如何是好，此情此景鄧登看在眼里只覺刺目，好像人家小兩口吵架而他成了那個多余的，沒什么好氣地插了一句道：“是我讓她那么叫的，你們要吵是不是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吵，讓我在這里看熱鬧算怎么回事，我可沒有那個癖好。”

        謝頡很敏感地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滿，而且好像是誤會了他們什么，正要和他解釋，目光掃到一旁呆站著的落雨，皺起眉頭又趕起人來“還不回去！”

        落雨咬著嘴角淚光點點從大殿跑了出去，此時殿內終于安靜下來，謝頡有意化解氣氛，獻寶似的把食籃放在鄧登面前，從身后攬著他道：“打開看看這是什么？別生氣了，我保證以后絕不讓她再來礙你的眼。”

        鄧登把人掙開，冷冷淡淡道：“別拉拉扯扯的，我生什么氣，我為什么要生氣，落雨仙子一片好心來看我，我一介凡人只有感激不盡，倍感榮焉，王星這話我倒是聽不懂了。”

        謝頡知道他在生氣，不想跟他爭吵，只想好好和他說話，“好！好！你說什么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們不提她，我——”

        “我們？”鄧登好像被戳到了痛處，起身和他拉開距離，“我可不敢和王星自稱我們，這讓外面的仙人聽到成何體統！”

        他生氣他可以耐著性子哄他，可是他有意避開他就讓他格外忍不了，謝頡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他，“你生我的氣也得告訴我你在氣什么，這樣我才能給你解釋，你這樣避著我算是什么！”

        他這么一扯將外袍扯開了一截，鎖骨往下的地方看得一覽無余，而上面那刺目的紅痕更是一一絲不漏落在他的眼底，鄧登壓抑已久的怒火再也收不住，一大清早，兩人好像商量好的輪流來刺他的眼，他們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之間有多少不可言喻的親密關系嗎？

        他有意避開視線，憑著最后一絲理智隱忍不發，淡淡道：“放開我。”

        偏偏謝頡故意往他跟前湊，扳過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己，“為什么要避開視線，我就這么讓你厭惡么？鄧登，我們不要吵架，我想和你好好說話，你能不能和我好好說話。”

        鄧登怒氣沖沖地瞪著他，“我不想和你說，放開我！我現在不想看見你！出去！”

        謝頡聽此，怒氣也漸漸上來了，將人一把扯到跟前，強迫他跟自己額頭相抵，故意將呼吸撲到他的臉上，鄧登一時羞紅了臉頰，連耳根都紅透了，“你！你混蛋！你是王星你了不起！你敢胡來我——”

        謝頡忽然用手指按上他的嘴角，讓他說不出話來，妖孽的綠眸映著他的身影，滾燙的熱氣繼續往他臉上噴薄著，“我想這么對你，跟我是不是王星沒有一點關系。”

        他目光灼灼，呼吸也漸漸失了節奏，兩人緊緊相貼著，鄧登被他逼迫得逃無可逃，聽著他的心跳打鼓似的快要震破他的耳膜，直到他身體的變化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刺激得他猛烈掙扎起來，“謝頡你——你混蛋！流氓！無恥！放開我！快放開我！”

        鄧登的掙扎不但沒有讓他放手，反而起了反效果，謝頡的眼睛已經因欲望充了血色，當他吻下來時鄧登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卻第一時間側過了頭去，他的這一舉動徹底勾起了謝頡的征服欲，只見他冷笑一聲，不管不顧地再次吻了上去。

        鄧登好像堅持著什么，格外執拗地不肯妥協，謝頡的動作越來越粗暴，呼吸亂得毫無章法，“為什么？你明明對我不是毫無感覺，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為什么不敢承認，你到底在怕什么？”

        鄧登因他的話紅了眼眶，眼底有倔強更有委屈，“不行！我不要！你混蛋！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眼淚從眼角滑落，順著瘦削的臉頰流下來，滑入耳邊的鬢發里，“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不是喜歡落雨嗎？為何又對我糾纏不清？你帶著這些東西來見我，逼我承認我的感情，就是在宣示你作為王星的優越感嗎？還是說你是王星，所有人都該對你頂禮膜拜，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每天都跪著求你多看他們一眼！”

        鄧登羞愧得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把眼睛埋在胳膊底下，“我承不承認對你又有什么意義！如果你只是圖一時新鮮，很抱歉，我無可奉陪，喜歡你的人那么多，你不缺我一個，我既然知道自己并非你心里之人，自然不會自取其辱——”

        他此時就像一個一無所有的流浪漢，把所有的驕傲和尊嚴都踩在了腳底下，心如死灰一般，“謝頡，你如果還珍惜我們之間的一點點情誼，你馬上放開我，從我眼前消失，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他的這些話如當頭棒喝打得謝頡一個措手不及，謝頡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從他的嘴巴里聽到這些話來，一時無法理清自己現在是個什么樣的心情，只是下意識松了手。

        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只是機械地不停地說著，“我無法對你撒謊，更不能抹去它們存在的事實，可是我必須要告訴你，那個時候我的腦子里是混亂的，你不知道她——我一時糊涂就由著本能去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對你的感情是不同的。”

        鄧登愣住了，那雙澄澈得如碧海藍天的眸子就像是有一種神奇的魔法，謝頡越看越深陷其中且深深地為他著迷，“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喜歡，但是三世情劫我感同身受，大概知道所謂‘喜歡’所謂‘愛’就是能讓我死去活來的東西吧！三世情劫我遇上你，愛上你，最后為你而死，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我，這不能讓你相信我無可厚非，但是，讓我歷經三世情劫的原因你還記得嗎？你說你想要見我，我義無反顧地入了輪回，也入了情劫。那時的我可是完完整整如假包換的。這樣還不能讓你有一點相信我嗎？”

        鄧登的神情變了，目光星星點點靈光照人，這廂聽他說出一句話來，“我是真的喜歡你的，你相信我。”

        見他沒反應，謝頡上前抱著他，貼在他耳邊道：“要不然，我怎么會想對你做這種事，我又不喜歡男人。”

        鄧登偏過頭去，耳根子已經紅得要燒起來“胡言亂語！胡說八道！”

        這時，不長眼色的黃駿峰和孟啟帆闖進門來，一眼看到地上躺著的兩個人嚇了一跳，“你們在干什么——”

        孟啟帆福至心靈，立刻捂上他的眼睛，念叨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謝頡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埋在鄧登的脖頸間唔噥著，“一群蠢貨！”

        黃駿峰背后升起一股涼意，孟啟帆拽著人就往門外拖，“你們繼續！我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知道！”

        鄧登惱意上頭，脫口而出把人喊了回來，“站住！成天亂七八糟想什么呢！”

        趕緊把身上的人推到一邊，自己站起來理了理凌亂的衣襟，佯裝淡定道：“你們找我做什么？”

        孟啟帆瞅了一眼地上明顯沒有回神的頂頭上司，猶猶豫豫地把腳邁了回來，把手中提著的食籃往前一推，里面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看得人垂涎欲滴，“喏！新出籠的熱包子，再趁熱吃一個？”

        鄧登看得眼睛都直了，迫不及待就要去拿，誰曾想剛出籠的熱包子還熱得燙手，嘴里連連叫著“燙燙燙”，一邊吹著氣一邊在手里來回顛倒著，“肉包子！你做的肉包子？天吶！你怎么會做肉包子！”

        好容易能下口了，趕緊上嘴咬了一口，等時幸福得眼淚都出來了，好吃的直跺腳，“好吃！太好吃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肉包子，也太貼心了吧！你這么貼心，你家王星知道嗎？”

        孟啟帆動了動嘴巴，下意識往他身后瞟了一眼，笑著打哈哈，“呵呵呵，是嗎？鄧老大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黃駿峰好半晌沒有聲音，嘴巴里不停地分泌唾液，這么一小會兒便咽了好幾次唾沫了，鄧登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黃駿峰嚇了一跳，下意識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呵呵地看著他傻笑。

        鄧登大方地拿出一個包子遞給他，“喏，吃吧！自己包的包子想吃就吃啊，還等著我讓你嗎？”

        黃駿峰立刻開心的像個孩子，接過包子正要狼吞虎咽時忽然感覺背后一陣涼意，抬眼便對上一雙虎視眈眈地視線，嚇得把到嘴的食物都放回去了，“還是算了吧！我就不吃了，你吃吧！”

        鄧登有些不高興，哪有別人干了活又沒得吃的道理，又把包子塞到他手里，“拿著！就算習慣了干白活在我這也沒這個規矩，吃你的，再多說一句饒不了你！”

        看了一眼孟啟帆，干脆又拿了一個直接塞到他嘴里，“你也吃！我一個人哪吃得了這么多！我再拿一個，剩下的你們拿出去給外面干活的小仙人分了吧！”

        兩人連連擺手，嚇得直往后退，鄧登就奇了怪了，這些人都有被虐的傾向嗎？不就分個包子嗎，看起來像是要他們的命似的，不由分說把食籃往他們懷里一推就把人攆了出去，“去去去！反正這些隨你們處理，快別站著當門神了，該干嘛干嘛去！”

        把人趕跑后拿著包子轉身，徑直走到某人面前往前一遞道：“喏，這是給你的，快吃吧，可香了！我說你手底下的人也太能干了吧！連肉包子都做得這么好！”

        謝頡接過包子站起身，眼里的情緒有些復雜，好久都沒說話。鄧登不管他自顧自吃著，越吃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能穿過久遠的記憶看清那個人做包子時的每一個表情，他有些難以置信，“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弄錯了。”可是嘴里的味道分明讓他有種想流淚的沖動，他下意識找各種理由否認，“也許肉包子都是這個味道，對，一定是這樣的！”

        謝頡看到他吃個包子都能哭出來，心都有些無力了，“你今個到底怎么著，覺得你的眼淚不要錢，白送給我是吧？”

        鄧登一窘推開他罵道：“誰要白送你！”看著手里最后一口包子道：“我只是覺得，我好像還不太夠吃，有些后悔把那些都給他們了。”

        謝頡有些哭笑不得，順手抹掉掛在他臉上的淚痕道：“傻不傻！你想吃我隨時可以——”鄧登的眼睛看著他，“我隨時可以讓他們給你做呀，這有什么！”讓他到白玉案前坐下，把先前帶來的食籃往他跟前一推，道：“你看這是什么？”

        鄧登驀地想到什么把食籃打開，果然看到里面整整齊齊躺著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是比天上的繁星，夏夜的螢火，更絢麗，更美好的事物，是讓他為之沉醉，世間唯一的絕世明珠。

        “肉包子！原來是肉包子！你怎么不早說！謝頡，你真的太好了！”

        沒想到一個肉包子真的能讓他高興成這樣，早知道他還至于白受方才那些窩囊氣嗎？謝頡看他吃得忘乎所以，哼了一聲道：“現在知道我好了，方才是誰生氣氣得要攆我出去來著？”

        鄧登咬著肉包子嘿嘿笑著，“不氣了不氣了，看在肉包子的面子上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你一回。不過下次不許再胡說八道了。”

        謝頡一喜又皺起眉頭道：“胡說八道？方才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百分百的真心，你這么說話，是想要我發毒誓么？”

        鄧登愣住了，耳朵根又開始發燙，慌亂間把他手上的包子奪下來塞進了他嘴里，道：“吃你的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謝頡咬了一口拿下來不依不饒道：“那你現在相信了嗎？”

        鄧登不說話，把眼睛埋進包子里，謝頡不慌不忙捧起他的臉頰，強迫他抬起頭看著他，又問了一遍，“相信了嗎？”

        鄧登被他逼得沒辦法，紅著臉連連說著“相信相信相信！我相信！這樣行了吧！”

        謝頡這才心滿意足，沖動之下趴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回頭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吃包子，“這還差不多！你剛才說的老天爺可都聽著呢，要是你以后翻臉不認人，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可給我小心點！”

        鄧登很是不可思議，他這是在哄三歲小孩嗎？一個白眼送給他，罵道：“你到底幼稚不幼稚！你三歲了嗎？”

        誰知某人臉不紅心不跳，答應道：“不，我兩歲半！不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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