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帶著比他小了六歲的男孩兒站在夾娃娃機面前，一手俯身環著男孩兒的肩膀，一手投入了一枚游戲幣。

        “小意，玩過夾娃娃機嗎，”蘇若殷湊到顧意的耳邊，“來試試，這家電玩城還是挺良心的，不會在機器上動手腳。”

        說著，他又在心里補充了一句：起碼六年前是這樣的。

        顧意有些緊張，他順著蘇若殷的意思握住前面的操作桿，操作著移動抓夾。

        他之前別說玩夾娃娃了，就連見都沒怎么見過，幸好機器很簡單很容易上手，不至于讓他在若殷哥哥面前出糗。

        他觀察了一下機器里的幾種娃娃，最后選了一個看上去比較好夾起的。

        畢竟是第一次碰夾娃娃機，小孩兒這一次發揮得并不好，夾子根本沒有夾中他的目標。

        他沒有氣餒，剛想開始第二次，正好有一個店員走了過來：“兩位小帥哥，咱們這兒正好有一個七彩娃娃周的活動，一周里一天一個顏色，只要夾中的娃娃是當天的這個顏色，走的時候就可以送你一個同款的迷你小公仔，帥哥們要不試試吧。”

        蘇若殷聽了，開玩笑道：“那我夾了多少到時候就有多少個迷你公仔咯？這么好？”

        店員一愣，失笑道：“抱歉，規定是一個人只能送一個迷你公仔。”

        “那請問今天是什么顏色呢？”

        站前機器正前面的顧意有點愣神，對這個活動沒什么反應。

        “今天是藍色，帥哥試一下吧，我們這里的夾娃娃機還是很好操作的。”

        這么一看，這些機器里的娃娃確實沒幾個藍色的。

        蘇若殷聽到這個顏色愣了一下：“哦，好的謝謝。”

        機器前，蘇若殷有點擔憂地看向身邊的小孩兒，雖然他還不清楚顧意的眼睛到底是什么情況，但是據他的觀察，小孩兒應該是分不清藍色的。

        要不他去夾一個給弟弟吧，蘇若殷在心里想著，便不著痕跡地伸手把弟弟拉到身后，又投了一個硬幣，右手握住了夾娃娃機的操作桿：“小意，哥哥想夾一個送給你好不好？哥哥跟你說，當初哥哥夾娃娃的厲害可是有不少人都知道的。”

        聽到若殷哥哥要給自己夾個娃娃，顧意一愣。他怔怔地看著眼前的背影，有點不知所措。

        他總覺得哥哥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又不敢問出口，沉默了一小會兒，輕輕答了一聲“好”。

        蘇若殷故意不去看身后小孩兒的表情，他直接開始操作手中的操作桿，抓上來了一只放在角落里的藍色小鯨魚。

        機器前的兩人都一臉緊張地看著。

        那只小鯨魚被抓夾抓住，然后向上移動。等升到頂部之后便緩緩地向出倉口的方向移動。

        “加油啊……”蘇若殷緊張地看著那只小鯨魚。

        夾子夾的位置不是很理想，它夾在了小鯨魚滑溜溜的身體部分，看著就讓人心驚膽戰，生怕晃一下就滑落。

        在夾子移動到出倉口的過程中，小鯨魚已經在開始下滑，看得讓蘇若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蘇若殷估摸著小鯨魚應該沒到出倉口的時候就要掉了，有些失望：“哎，看來這次是失敗了，我還以為我的夾娃娃功力沒有退步呢。”

        顧意也在專注地看著那只晃晃悠悠的小鯨魚，心里想著的卻和旁邊人的完全不同，他相信若殷哥哥一定是最厲害的。

        他剛想開口說不一定，視線就透過機身透明的窗口看到圍在遠處籃球機旁邊的一群人中，有一個身影格外眼熟。

        到嘴邊的話馬上被小孩兒咽了下去，眼里滿是驚懼。

        這個人怎么會在這里？

        顧意無暇去顧忌小鯨魚是不是抓成功了，他緊緊盯著遠處人群中的那個人，額角都開始冒冷汗。

        雖然過去了快四年，但對方對他做的事他可一輩子都不會忘掉，那人即使是化成了灰他都會認出來，更何況現在他能看到一張側臉呢。

        當時的那些噩夢般的話語又開始縈繞在顧意的耳邊，他用力搖了搖頭，卻怎么也逃脫不了。

        現在他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聲音：一定不能讓那個人注意到他，一定不能讓那個人看到若殷哥哥。

        背對著小孩兒的蘇若殷不知道身后的動靜，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那只小鯨魚上。

        他驚喜地看著抓夾連帶著小鯨魚一起緩緩移動到了出倉口的上方。

        小鯨魚是一點點地在滑落，因為頭大會比較重，所以后來是頭朝下尾巴朝上的狀態，而夾子正好就卡在了尾巴那里，讓它不會再往下滑落了。

        被夾住尾巴的小鯨魚在抓夾上搖搖欲墜，一點點地往下滑，但最終還是堅持到了終點。抓夾松開，小鯨魚掉進了出倉口。

        蘇若殷蹲下身，從下面的出口拿出了那個圓滾滾的藍色小鯨魚，然后轉身把它塞在了身后小孩兒的懷里。

        “小意，來，這是哥哥送你的小鯨魚，喜不喜歡？不喜歡哥哥再給你夾。”

        顧意還沒緩過神來，一臉懵地接住小鯨魚，倒是正好給了他調整情緒的時間，沒讓蘇若殷察覺到什么不對勁的。

        他感受著手中毛茸茸的觸感，身邊好像自成了一個結界，耳邊一下子就清明了。

        這算是哥哥送給他的禮物嗎？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好像還從來沒有人給他送過禮物。

        他抬頭看著眼前格外耀眼的人，對方驕傲地哼了一聲，說道：“看來我夾娃娃的水平還是在的嘛，小意你看喜不喜歡？你看看里面還有哪些娃娃是你喜歡的，哥哥今天都要把它們夾出來送你。”

        顧意環著懷中的小鯨魚，感覺心里暖暖的。

        他搖了搖頭：“沒事哥哥，這個就很好，我很喜歡它。”

        說著，他頓了一下，像是有些害羞地低下頭：“謝謝哥哥。”

        小孩兒對他的感激讓蘇若殷很滿足，他抬手輕揉了一下弟弟的頭發：“你喜歡就好，不過咱們的游戲幣還剩一些沒有用，要不再去玩點別的項目？”

        顧意有點享受地蹭了一下頭頂上的手，私心里想在外面和哥哥多相處一會兒，可他不敢說出來。

        蘇若殷突然想到什么低頭看了一下手機，有些失落道：“時間有點晚了，那小意我們再夾一次就走吧，這些游戲幣可以等到下次再來用。”

        顧意遺憾地點了下頭：“好。”

        心里也在暗暗慶幸，趕緊走，趕緊遠離那個人。

        這次是顧意來操作機器，畢竟已經夾起來了一只，這次夾不夾得起來都沒關系了，就讓小孩兒多玩一次好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顧意夾起來的那只娃娃都已經被運到出倉口上方，突然夾子向右邊晃了一下，娃娃就被甩出去了。

        無辜的娃娃砸在機身內壁上，然后掉到角落里，滾了一下。

        顧意懵了。

        蘇若殷也愣了一下。

        氣氛突然安靜了一會兒。

        “噗嗤！”

        最后，少年人終于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著一臉懵的顧意，被萌到使勁兒揉了一下對方的頭發。

        “沒事沒事，咱們已經有一只小鯨魚了，等會兒還會有個迷你鯨魚。小意別難過，是機器的問題，小意很厲害的。”

        顧意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抬頭和那雙充滿笑意的雙眼對視，也慢慢笑了。

        “算啦，時間太晚了，我們下次再來吧，”蘇若殷牽起小孩兒的手，“下次再讓你夾，一定能成功夾出來的。”

        顧意搖搖頭：“沒事哥哥，我有一只就可以了。”

        蘇若殷聽了便點點頭不再多說，既然人家不想要第二只的話，那就算了，下次帶弟弟去玩別的好了。

        他們找前臺取了迷你鯨魚之后就離開了商場，站在路邊叫了車。

        車里沒有燈，借著從車窗透進來的不算明亮的城市路燈，蘇若殷看到顧意很寶貝似的把一大一小兩個鯨魚都抱在懷里不松手。

        蘇若殷道：“小意這么喜歡這兩個小鯨魚呀。”

        顧意乖乖點了頭：“因為是哥哥送給我的。”

        蘇若殷聽到這個理由笑了：“看來小意最喜歡的不是小鯨魚，是我呀。”

        顧意一愣，即使是黃色的路燈也不能掩蓋小孩兒耳朵上的羞紅。

        在蘇若殷轉過頭之后，小孩兒臉上的害羞褪去。

        小蘑菇的頭頂上飄來了一片烏云。

        他緊緊抱著懷中的鯨魚們，低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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