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姜凝回營之后,微跛著腳,步入韓毅欽帳中。
她這會兒心思不定,總覺得朝堂之上暗潮涌動,大致立刻會掀起腥風血雨。
而處于風暴中心的便是她家大將軍。
當真是內憂外患,四面楚歌。
韓毅欽倒是淡定,見她不回自己營帳歇息,反而來他的營帳,知道她擔心他。
“坐著歇會兒。”
他親手替她斟了杯茶,清爽的茶香四溢,舒緩平靜人的心境。
她捧起茶盞,朱唇輕抿了一口,問道:“大將軍可有應對的策略?”
依她之見,應當是朝堂上有人想害他,具體是哪個人,如何害他,如何應對,也不知他心里有沒有數。
“這是敵人慣用的計策了。大戰之前,想方設法地換掉我除掉我。此番,大致是收買了某位朝臣。”韓毅欽端起茶盞,波瀾不驚,一派從容自若。
“那大將軍覺得陛下會上當么?看著也不英明。”姜凝略帶委屈地嘀咕。她覺得上頭那位也不是什么英明圣主,反而十分歹毒,她立了功,結果也就是來道圣旨企圖弄死她。
就這等心胸,屢立戰功的大將軍他又會如何對待?
韓毅欽端著茶盞的手一頓,掀起眼皮望她。
揣摩圣意,評價圣上這等事,她竟直言不諱。
不過,初見時,便聽聞她大罵“昏君無道”,思及此,她此刻不過小聲抱怨一句,也算是給他這個陛下的表弟顏面了。
他心中不禁莞爾。
他不置可否,淡聲叮囑道:“往后外人面前,不得對陛下大不敬。”
外人面前不得?
內人面前就可以?
也就是她對他吐槽一兩句陛下,他并不責怪她?
他之所以如此叮囑她,是擔心她被人抓住把柄居多,而不是身為陛下的表弟,不容人指摘陛下。
這個想法從腦海里冒出來之后,她微怔,她非議陛下,在這時代,殺頭都不為過,可他,卻毫無責怪之意,只是為她考慮淡淡叮囑。
他竟如此縱容她?
這令她的心中不可自拔地滋生出某種希冀。
只聽他又道:“朝堂上的眼線后續會傳來一些相關消息,屆時我們再一起探討是哪個奸臣在作祟。”
朝堂眼線都不瞞她,還會與她一起探討。
她聽見自己心怦怦怦地直跳。
“嗯。”她輕輕點頭。她想起營帳里尚未看完的許多資料,還是回去用功去吧,她需要惡補朝堂的知識,才能洞察朝堂走向。
她作揖告退。
姜凝走后,沈翎搖著折扇進來。
韓毅欽如今有些煩這人,他一進來,他就眉心一蹙,心想,他怎地還未回都城?
“不是讓你回去么?怎地還不走?”他冷著眉目,毫不留情地趕人,手上拿著卷書,一副有事忙不愿意搭理他的模樣。
如此不受待見的沈翎心瞬間碎了一地。
他不好過,也不叫韓毅欽好過。
于是,他鳳眸一轉,計從心生,夾槍帶棒地扎對方心道:“本來想走的,這不一大早就聽張將軍大呼小叫地狠罵了姜姑娘一通,我也知大事不妙。想留著幫幫你忙。”
韓毅欽聞言神色倏地一冷。
張副將罵了她?
這姑娘方才就在他面前坐了那么久,她竟絲毫未提。
沈翎見他表情驟變,滿意地湊過來,促狹地嘖嘖兩聲道:“當真不將姜姑娘納入羽翼?沒個名分,誰都可以隨意欺辱她,張將軍罵她,林將軍下藥,秦國公殺她。我看著都覺得可憐。”
沈翎的字字句句都令韓毅欽心絞得越來越緊。
沈翎見他的表情越來越沉,十分滿意,接著道:“再說,人家姑娘被下了藥與你又是水簾洞又共處營帳的,全營上下流言蜚語一大堆,你就忍心她受這等委屈?”
韓毅欽捏著書的手指下意識地拽緊,銳利的眸光一掃沈翎,此人真是什么都不懂,只知瞎摻和。
他冷聲道:“事到如今你竟仍看不出來,要殺她的是陛下?”
什么秦國公殺她,沈翎是有多天真?
就這城府,往后如何撐起一個沈家?
對情情愛愛倒是敏感尖銳,對整個大局那是一頭霧水,一竅不通!
沈翎聞言,搖著折扇的手一頓,輕浮的表情微微凝滯。
“陛下對她在我身邊的忌憚遠超你的想象,否則,秦國公有這狗膽在我營中殺人?”韓毅欽接著道。
聲音擲地有聲,沈翎只覺得振聾發聵,好似一道驚雷從天而降,劈開了他那玩世不恭的腦子。
沈翎不可思議地問道:“陛下擔心你色令智昏?”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妾室,做大逆不道之事,瘋了才會這么想!
罪臣之女被人強收為妾室是常有的事,本來妾室就不上臺面,正常都不會理會的。
陛下竟非得要殺她?
這又是何必呢?
就連寵妾滅妻都做不得,更別說寵妾滅君了。
正常人哪會這么做?
圣上竟擔心這個?
“我越靠近她,陛下便越不安,她便越危險。什么都不懂,就安安靜靜做你的閑云野鶴,別一不小心把自己小命玩丟了,還搭上一整個沈家。”韓毅欽冷聲道。
沈翎吶吶張口,卻無言以對。
心中驚濤駭浪。
都變了啊。
他還以為是先帝與舅舅皆在,兄友弟恭之時呢。
韓毅欽心中被沈翎攪得煩躁。沈翎這人,大局上一竅不通,卻很懂他對那姑娘的心思。字字句句往他心口上扎,戳他心挖他肺。
這會兒覺得營帳都令人窒息,待不下去了,卷著怒火,打簾出去。
恰巧碰見正欲來尋他的張副將。
他臉色驟然變得更差,冷言敲打道:“我的告誡,張將軍如今是當耳旁風了。”
張將軍內心一凜。大將軍素來對他禮遇有佳,鮮少冷言冷語,這般態度,是怒火滔天了。
“二十軍棍,自己去領罰。”他下令道。
張將軍腦袋瓜一想,便知是因為何事,作揖認罰道:“是。”
韓毅欽走到姜凝帳外,臉色仍是沉郁陰冷,心中的躁郁久久不能平息。
心中正盛著火氣,想起自己屢次三番把她嚇哭,便過門而不入了。
人雖走過了她的營帳,心思卻還是繞在她身上。
被辱罵了,為何不告訴他?
軍中背后的流言蜚語,她可有聽聞,又可有覺得
委屈?
而張副將這邊,聽聞張副將挨了打,林副將捂著屁股也去笑話了他。
因林副將的大嗓門,軍營里都傳開了,張副將因為辱罵先生,被大將軍罰了軍棍。
這下,軍營上下立刻知曉關于先生的言論不能隨便說。
唯恐惹了大將軍不快。
人家都是殺雞儆猴,韓毅欽卻直接打猴儆雞,效果倒是不錯的,雞也不敢瞎啼了。
辛大娘之前聽聞姜姑娘的流言蜚語,還很擔心姜姑娘。
心想,好好的一個閨女,失了清白,大將軍又沒有要娶或者納的意思,這姑娘可怎么活呀。
于是,辛大娘總是偷偷關注姜凝,深怕她一個想不開自裁了。
可聽聞張副將都因為辱罵先生挨了打,便知大將軍是極其在意姜姑娘的。
幫姜凝收拾的時候,也便下意識嘴上蕩起了笑容,喜上眉梢。
姜凝倒是發現了,笑問:“辛大娘家中有喜事?”
辛大娘被這笑容晃了一下,心想,這天仙般的人兒隨意一笑便讓人失了魂,她這老婆子都抵擋不了,別說那些個血氣方剛的男子了。
難怪大將軍這般冷面,心里頭也愛護著。
她搖搖頭,忍不住碎碎念道:“張將軍平日里那么兇惡,這下好了,被大將軍罰了軍棍,再也不敢欺辱先生了。”
姜凝蛾眉一挑。
張副將被罰了?
是因為晨間罵了她?
她也不曾在意,他又何須這般大動肝火。
她放下手中正閱讀的資料,走出營帳去尋韓毅欽。
主營帳里,韓毅欽正好在讀一封密函。
聽聞姜凝來了,也不避諱,揚聲便讓她進來。
張副將忍著屁股痛坐著。這會兒,張副將是一聲不吭了,并且見姜凝進來,面無表情地作了一揖。倒也不能算作不恭敬。
林副將的屁股應當是好些了,又或者不止他一人挨罰,心里沒那么難受了,反正他朝姜凝憨笑了一下。
沈翎情緒不高,一改往常尋歡作樂唯恐天下不亂的姿態。
吳寒,更別提了,如今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避她如蛇蝎。她怎么他了?她這個被逼婚的都沒介意,他這個逼婚的倒次次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
莫名其妙。
不過,姜凝懶得管他們,眾人齊聚一堂,是有大事發生。
姜凝作了揖坐好。
“來的正好。之前四國聯軍,圣上召我們回去,后來因軍情緊急,我們都留守卿洲。當時,我回信讓陛下與文武百官一起想法子來對付四國聯軍。這會兒,朝堂上是何情況,倒是傳來了。”
韓毅欽對姜凝耐心解釋,也將密函給了姜凝一閱。
朝堂上爭執不下,各執己見,陛下亦還沒拿定主意該如何面對四國聯軍。
關于她提供的離間姜祁之計,大將軍并沒有與朝堂上任何人透露,連陛下那兒也沒打聲招呼,只有韓家軍幾名最高將領知道。
這密函中,倒是有幾個人,挺顯眼。
一個是當朝宰相,毫無疑問,宰相的意見十分重要,這會當朝宰相的宣戰宣言霸氣十足。魏相說打就打,我們有戰神將軍,建議陛下增加兵力支援韓家軍。
姜凝有些汗顏,這魏相這么霸氣這么直接這么抱大將軍大腿?
這是大將軍粉絲?
蹊蹺。
位列宰相,好歹老謀深算,不出些計謀,竟直接開打,她喃喃道:“這魏相,竟有些武將風范。”
林副將聞言尬笑三聲,“哈哈哈,四國聯軍,老子都沒底氣,他倒是有底氣了。該動腦的時候又推崇我們韓家軍的武力了。這老狗,怎么聽都藏著一肚子壞心眼呢。”
“武將風范?”張副將亦冷哼了一聲,明顯與魏相不對付,“武陽關之戰前,四爺身負重傷無法上陣殺敵,此人當初建議陛下,一邊主動棄城,縮小防衛圈,集中兵力,一邊割地賠款求和,以免觸怒凌帝再次屠城。陛下還真聽從他的,下旨韓家軍回撤將風范?我確定我們韓家軍的武將沒有哪個慫成這樣。更可氣的是,大將軍向陛下請求堅守武陽關,他竟然說大將軍是血氣方剛,年輕氣盛,只知逞一時之勇,枉顧宸國百姓的性命!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我們用數十萬將士的性命奪回來的土地,百姓們好不容易重建的家園,打都不讓打,就允許敵人再輕易踐踏?國威何在?逼得當初大將軍只得立下軍令狀,若是打了敗仗,便自刎殉國。如此,陛下才撤回圣旨。”
姜凝神情微怔,不知他竟在四年前就被逼得如此。
這是勝了還好,若是敗了,她豈不是再也尋不到他了?
可恨!
這個叫魏相的不知真名的人物連同當初認可這昏招的狗皇帝一起被姜凝列入了黑名單。若狗皇帝只是昏還算好,最怕的是太狡猾。
利用權臣,算計韓家軍。
若是韓家軍勝了,他寸土未丟,作為皇帝自然開心。若是韓家軍敗了,趁機讓韓家軍再無后繼之人,那往后就沒有韓家軍了。軍權可以真正回到他狗皇帝之手了。
帝王之術!
勝敗皆有他得利之處!
姜凝道:“那聽張副將所言,完全是個拿著‘為百姓著想’這個擋箭牌,實則無非是個貪圖安穩,維護私利之徒。如今怎么倒是反常的強硬起來?還派兵支援?當初覺得韓家軍連凌國都打不過,如今倒覺得韓家軍面對四國聯軍都有一戰的能力?”
“可疑。”韓毅欽蹙眉,面色驟冷。
張副將拉回思緒道:“要么是因為他有個兒子善騎射,魏相還想趁機掌些兵權?”
姜凝不這么認為,這是要掌兵權還是送兒子歸西?
她搖頭說:“那這魏相也太狠了,想要兵權,連兒子的命都不顧了?四國聯軍,也敢派兒子過來?”
除非
她與韓毅欽對視一眼。
通敵賣國!
這個可能性讓兩人脊背一寒。
韓毅欽眼中泛著寒光,道:“張副將,盯好魏府。”
“是!”張副將應道。
不過,他們不知道,今日有一封從姜國傳來的信件已經被魏府的人劫了。
再有就是有很多人主張必須把姜國安撫好,單國就是姜國的小弟。姜國不出兵,單國也不會出。祁國一樣,姜國不動,祁國就不敢輕易動。只要安撫好姜國就能免去危機。他們安撫姜國的方法就是割地、重金、美人,總之,全部試一試,識時務者為俊杰。
姜凝看了,對朝堂上的軟弱無能嘆了口濁氣。
這時候退縮,就是一步退步步退。
再有比較顯眼的便是,戶部尚書云尚書,看來是大將軍這邊的人。哭求陛下想法子多撥點軍餉,沒銀子花了,戶部撥不出銀子,國庫空虛,前方戰士吃什么。
結果,狗皇帝被他哭得大致有些頭疼,也有些無奈沒轍,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他不是挖到金礦了么。”
大將軍挖到過金礦?
那豈不是一度財務自由了,這狗皇帝能不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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