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那天很快就到了，前兩門重要學科我沒有如趙云磊所愿，相反是把試卷掩得嚴嚴實實，這使得趙云磊極度不滿，在一旁一個勁兒地發出怪聲，偶爾還可以聽見他恨恨地跺腳聲。我完全沒有理會趙云磊的無理要求，只做我應該做的。

        到了連考的第三天，什么是應該做，什么是不應該，我自亂了陣腳。

        我正得意不到一小時便完成了“經濟學理論”，撇眼間，一個昏昏欲睡的身影閃入眼簾。

        怎么回事？拜托，考試都不重視？每門學科都會影響全年學分，即使胡亂做也比交白卷要劃算得多，至少不會拉低均分太多。我心中嘀咕，心急如焚。

        俗話說得有，皇帝不急，急太監。我咳著嗓子試圖想喚起戚寧晨，但他像是鐵了心的要棄考，完全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心驚膽戰地環顧著四周，監考老師在教室內來回踱著步。正在這時，只見那監考官負著手往門口走了。說時遲，那時快，趁著一溜煙的時機，我斜扒著身子，跨了一步出去，伸手用力搖晃起戚寧晨的手臂。

        他詫異地抬起頭，睡眼惺忪地看著我，我表情嚴肅的怒向他，一邊遞給他我其中的一張試卷，一邊指著試卷比手劃腳，言下之意是讓他趕快抄。

        戚寧晨接過試卷要緊不慢地瞥了一眼，一幅不屑一顧的樣子，又把卷子翻過來看。

        一旁的趙云磊見狀頓時興奮無比，跨步撲到戚寧晨的桌上，由于動作過猛，一頭便撞上戚寧晨的顴骨。戚寧晨皺著眉頭，用掌心一掌推開了趙云磊的臉，一手將卷子往他那邊一扔，趙云磊的動作堪比神速，管他頭撞得疼不疼，先抄為妙。

        “咚、咚、咚……”沒過一會兒，一陣扣著手指敲擊課桌的聲音響起。不知什么時候，那位身穿黑呢大衣的女考官從前門出去后不久，便從后門繞了進來，然后徑直從我們身后靠近，真接發起了總攻，我的第一次諜戰行動就此宣告失敗。

        也許正是因為趙云磊來回的動作太大，引起了監考官的注意，等我和戚寧晨被抓現行時，他人早就一溜煙閃沒影了，真是不得不佩服他金蟬脫殼的本領高超。

        “戚寧晨，蘇暎勤，試卷沒收，等學校通知。”

        當考官拿起我們試卷的那一秒，就感覺她那呢大衣正中央豎列整齊排列的金色紐扣在燈光下突然顯得十分刺眼、格格不入。我心叫苦不迭，但面上還要裝著無所畏懼，跟著戚寧晨走出了教室。

        一出教室的門，我的頭低得很下，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跟在戚寧晨的身后。突然他停下來轉過身，我立馬嚇得剎住了腳，和他面面相覷了幾秒，見他仍沒出聲，我的頭低得更低了。

        “對不起，戚寧晨，我……”

        “沒關系，后面的事交給我來處理，你不出聲就好了。”

        “可是這件事和你沒關系，都是我闖的禍，怎么能連累你？”我的眼睛有些濕潤，努力噙住即將掉出來的淚水。

        “沒事，你不用擔心。如果再自責下去，就真會連累我了，嗯哼？”

        “啊？”

        “相信我！”

        戚寧晨說話間雙手不知什么時候扶在了我的肩頭，他俯身向下凝視著我時，眉宇間的正氣凜然，眼神中的篤定，霎時間顯得我格外的瘦小，第一次有了被依靠的感覺。

        戚寧晨的嗓音極其低沉，語氣平穩，盡管我不知道他到底會怎么處理，簡單的一句“相信我”，在當下便足以安撫我的情緒。

        這件事頓時傳得沸沸揚揚，在沒有得到校方正式通報之前我的心總是忐忑不安的，但于此同時，也遭到很多女生的冷眼和排擠，戚寧晨的魅力不容小覷。

        宋曉曉對于上次我刻意隱瞞校園暴力事件已經明顯疏遠我，這一回是變本加厲，見我一次白眼就翻一次，還要伴著頭部極其優美的旋轉弧度。我真是好生無奈，隨她愛怎樣就怎樣好啦，反正眼珠掉出來我也阻止不了。

        幸好身邊還有丁瑩一直陪伴左右，她別的都挺好，安慰啊鼓勵啊，但就是一直抓著戚寧晨的事不放。那天最后一門主修課考完，丁瑩和我去了圖書館，在那兒她又開啟了刨根問底的模式。

        “暎勤，下周就放寒假了，你和戚寧晨考試的那件事有著落了嗎？”

        “沒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反正肯定是死定了。”

        “你和戚寧晨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總是你們倆？狀況百出的？”

        “我……我……什么和他狀況百出，不就是這次……運氣不好。”

        “喲，我們的蘇暎勤什么時候是憑運氣說話的？還想瞞我？嗯…嗯……”

        “我瞞你什么了？沒你想的那么復雜。”

        “還是那句話，解釋就是掩飾，這回我可不信了。”

        “你又來了，我們只是朋友，和你們和他的關系一樣，沒有特別，好嗎？”

        我嗓門有點大，就差臉紅脖子粗了，情緒一旦激動就愈發是顯得心虛，越想掩飾就越是什么也掩飾不了。

        我立馬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像戚寧晨那樣的，還是少惹為妙，我可惹不起，還是離他越遠越好。也絕對不可能是，肯定不是丁瑩說的那樣，我只是禮尚往來，還個人情罷了。

        “審判”的日子就在我和丁瑩聊完天的第二天，我和戚寧晨被請到了教導處，李主任一本正經地發話道：“你們倆倒是說說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寧晨向來少言甚至不言，這次他卻搶先發話道：“我先說吧！”

        我驚詫地望向他，他向我微點頭眨了一下眼，眼神仍舊堅定，爾后側頭望向李主任，“就是考試沒有準備好，看見隔壁組坐著蘇暎勤，趁她不注意，偷偷把她的卷子搶過來。我想她平時很熱心，應該不會介意的，沒想過她并不同意鬧出了動靜。所以這件事至始至終和蘇暎勤沒有關系，要處分也該是我一人。”

        他一口氣說完這么一大段話，還是頭一次，真是難為他了，也真真切切難為了我。

        我整個人都傻了，呆若木雞地站著，眼睛瞪得像銅鈴那般大，就怕一不小心眼珠滾出來。這種感覺就好似被冰封在了原地，當陽光直射進來，那一寸寸的冰凍便開始撕裂，從頭到腳，從眼到心，我的眼圈漸漸紅了，眼淚就要決堤而出。

        恍惚間一個聲音隱隱在耳旁出現，“后面的事交給我來處理，你不出聲就行了……”“如果再自責下去，就真連累我了……”

        那一聲聲的叮囑原來既是這個用意，他早就想好把自己賣了，我卻還能心安理得地站在這里接受他的這份恩賜，這算什么？

        這時李主任發話了：“蘇暎勤同學，我們知道你是校級優秀學生，也是學生會骨干，我們確實不相信你會做出這種事。但你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是第一時間報告主考官，而不是私下解決，明白了嗎？”

        李主任一邊說一邊遞給我紙巾，繼續道：“你也不用太難過，知道你受了委屈，學校在這件事情上一定會給予公正處理的。”

        我仍舊低著頭，一聲不吭，還能說什么，說多了又擔心之前發生暴力事件的結果再來一次，越說越麻煩，越攪事越多。我既已答應了戚寧晨，對他就不能言而無信。但如果不說，我又愈發自責，只感到血液徑直往腦子里沖，心中有無數只螞蟻在鉆心的燥熱。

        最終還是沒能忍住，顧不上接過李主任好意安慰遞過來的紙巾，我轉過身、捂住嘴就向教導處外沖去。

        沿著玉琴湖畔飛快地奔跑，不知跑了多久，只到用完我全部的力氣，才發現自己已經癱坐在玉琴湖邊的樟樹林。

        冬日的這座城市潮濕且陰冷，再加上瘋跑過后浸濕的秋衣，一陣陣寒意直逼體內，我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呆坐在湖邊，抬起手臂不住地擦起鼻涕，也不知道是不是凍的，只覺得自己頭熱腦漲，心頭郁結。

        “你果然在這兒！”

        戚寧晨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我不必回頭也知道他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對不起！”這一句聽得更清晰了，我知道他已經走到了身后。

        他貼得很近，在挨著我坐下時的瞬間，輕喘的呼吸聲傳到了脖頸側方，使我全身不自覺地豎起一根根寒毛。我的心跳加速，有一種危險來臨前的懼怕感，但卻又充滿了對未知的期待和緊張彷徨。

        冬日的天空是蒼白的，被夕陽西沉浸染后，呈現出清冷的淺橙。淺柔的一抹斜陽鋪在湖面上，為樟樹印在湖面上偉岸的身影子打了光，但隨著湖面上泛起的淺金色光芒漸漸黯淡下去，樟樹的倒影也逐漸混成一團，暗得看不出原貌。

        玉琴湖畔，玉珞山頭，正是看夕陽最佳的地點。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這兒景色不錯，適合失意的時候。”

        我們并肩坐著，后面誰都沒說話。現在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身旁人來人往，急沖沖的步伐應該是去食堂的，但這壓根影響不了我們的靜默。這種靜靜的感覺很微妙，直到戚寧晨打破了這個沉靜。

        “對不起，你生氣了？”

        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不是凍的，只猶自輕聲抵賴著說：“沒有……與你……無關。”

        “生悶氣不好，寧可看著你沖我嚷嚷。”

        “不會，我是怪自己，總喜歡多事。”

        “是嗎？”

        “上次公演節目排演，我知道是你幫的忙，只是不想欠你人情罷了，沒想這人情還越欠越大。”

        “為這，大可不必要放心上。”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不是你，我才懶得管。”

        他的語氣很輕，聲音很沉。這時感到他側過頭目光如炬般地凝睇著我，再加上“不是你，我才懶得管”的一句無端的話，騰得一下我臉就紅了，慌亂的手腳并用著從地上爬起來，只丟下了一句“先走了”，就繞過他的身后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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