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顏楚筠重生了。
重生在她新婚的第五天。
若重生在未嫁時,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接受這門婚姻。
可既然事實如此,便去改變這輩子的命運。
旁人不說,姜雍齊,他應該跪在顏楚筠面前,為他一生薄情付出代價。
“……四少奶奶,四少今晚還住在外書房。他風寒未愈,怕過了病氣給您。”女傭如此說。
眼底有輕蔑。
顏楚筠嫁過來,她丈夫姜雍齊沒有第一時間和她圓房。
前世,他們拖了一個月,直到太太,也就是顏楚筠的婆婆,察覺到了不對勁,說了姜雍齊。
姜雍齊從未愛過顏楚筠,不情不愿和她行了夫妻大禮。
往后的日子,他寧可睡書房,也不愿意回到主臥。
他們倆十幾年夫妻,很少行夫妻之事。
他心里愛的,是表妹章藝苗;后來找的兩個小妾,也有幾分神似表妹。
“知道了。”顏楚筠淡淡說。
她合上了書。
第二天,顏楚筠回了娘家。
見她一個人回來,祖母詫異:“受了委屈?”
“沒有,回來看看您。”顏楚筠依偎在她身邊,“很想您。”
祖母輕輕撫摸她頭發:“珠珠兒,出嫁了還撒嬌。”
又說,“姜家對你不好,你就跟我說,我去同他們理論。拼了這把老骨頭,我也會替你做主。”
顏楚筠笑了笑:“我很好,祖母,只是回來看看。”
她出生時生母難產,祖父母把她接到身邊撫養,如珠如寶待她。
她小名叫明珠,是祖父母的掌中寶。
祖父去年逝世了。
顏家乃宜城醫藥世家,一共五間藥鋪。祖父特意留下遺言,將萬安街那間藥鋪留給顏楚筠做陪嫁。
只可惜,藥鋪才出了點事,姜雍齊怕承擔責任,逼迫她賣掉。而她那時候年輕怕事,真賣了。
她后悔終生。
她辜負了祖父的一番苦心。
前世,祖母在今年年底也走了,顏楚筠只想多陪陪她。
“祖母,以前我用的程嫂和小丫頭半夏,她們去哪里了?”顏楚筠問。
祖母:“還在家里做事。”
“我要帶走。”顏楚筠說,“我回去安排一番,程嫂和半夏仍歸我雇傭。”
祖母又慈愛摸了摸她的頭:“是該有幾個可靠之人幫襯你。”
顏楚筠靠在她懷里:“祖母,您好好活著。也許一年半載,我回來陪您。”
祖母沒反駁,只是笑:“孩子話。還是受氣了,你不想說,祖母就不問了。”
顏楚筠眼中涌出熱淚。
娘家這幾天很忙碌,大門在刷朱漆;院墻重刷白粉,庭院花草也在修整。
比過年還忙碌。
顏楚筠抹了眼淚,問祖母:“這是忙什么?”
祖母:“你忘記了?你七妹要訂婚了。”
顏楚筠這才想起這檔子事。
她有個妹妹,同父異母,名字叫顏絮芳。
前世,顏絮芳嫁給了督軍府的大少帥景寒之。
也不知怎么回事,顏絮芳去了趟廣城,回來后曬得黝黑。
眾人取笑她嫁不出去時,督軍府的大少帥景寒之卻上門提親。
從提親到出嫁,所有程序都按照最高規格。
而后,景寒之一步步高升,顏絮芳也貴不可言。
顏絮芳和顏楚筠一直不和睦。
顏楚筠兩次流產,除了她太累身體不好,也都跟顏絮芳有關。
顏絮芳位高權重,沒少給顏楚筠找麻煩,她恨不能把顏楚筠踩到深淵里。
這可以理解。
因為,顏絮芳偷走顏楚筠的幾個案例,號稱是她治好的,從而得了個“少神醫”的名頭。
她名不副實,婚后害怕露餡,各種借口,再也不問診了。
她也試圖阻止顏楚筠看病。
前世,顏楚筠的陪嫁藥鋪出事,就是顏絮芳搞鬼的。
她心虛,想要顏楚筠死,免得顏楚筠戳破她;又想讓顏楚筠活著,看她風光得意。
祖父母在世的時候,顏楚筠處處勝過顏絮芳一頭,她簡直恨死顏楚筠。
顏絮芳在宜城貴婦圈子中地位不低,人人巴結。
但顏楚筠后來聽說,她過得并不好。
她婆婆不喜歡她,她丈夫景寒之也不怎么著家,還在外面有好些女人,風流債不斷——這是聽說的,顏楚筠不太清楚真實情況。
顏絮芳一生都沒有子嗣,又不敢和權勢滔天的丈夫鬧。
所以,她不停找顏楚筠的茬兒。
直到顏楚筠后來結識了一位權貴夫人。那夫人替顏楚筠撐腰,顏絮芳才消停。
今生,顏絮芳又要和景寒之訂婚了。
兩年后,顏絮芳就要成為督軍府的少夫人。
顏楚筠微微攥著手指。
“能不能毀了她的婚姻?”
這樣,顏楚筠就能給自己那兩個未出生的孩子報仇,也能少八成的麻煩。
她可以預見,這輩子顏絮芳還是會不停害她,讓她永遠無法過寧靜日子。
“可怎么毀掉呢?我沒見過景寒之。”
說來也奇怪,顏絮芳不停顯擺她的珠寶、華服、仆從,讓顏楚筠看到她的一切富貴。
卻獨獨沒讓顏楚筠見過景寒之。
不是沒遇到,而是好幾次,顏絮芳故意阻止顏楚筠見到妹婿。
“……這有點不合理,顏絮芳最應該炫耀的,不是她丈夫嗎?”
景寒之很丑嗎?
因為不認識景寒之,更不了解他和顏絮芳的婚姻,想破壞也無從下手。
顏楚筠在心中嘆了口氣。
重生這條路,步步艱險。
她低垂羽睫,把自己的惡毒藏在眼底,沒露出半分。
家里事忙,顏楚筠在祖母跟前坐了坐,離開了顏公館,沒去和父親、繼母打招呼。
乘坐黃包車回去,瞧見一家點心鋪子,正在賣新出的菱粉糕。
顏楚筠很愛這道點心,后來這家鋪子老板病死,鋪子關門歇業,再也沒吃過了。
她讓車夫停車。
她進了門,感覺氣氛不太對。
問了伙計,要菱粉糕時,小伙計在微微發抖。
顏楚筠不明所以。
拿到了菱粉糕,付了錢,顏楚筠尚未走出點心鋪,就被人抓了起來,投入了大牢。
——她誤打誤撞,碰到軍政府的人抓奸細。
暗號就是菱粉糕。
“我前世沒遇到過這事。”
顏楚筠和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被關在一起。
婦人一直在瑟瑟發抖,而顏楚筠低垂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背出神。
命運的軌跡,在悄然改變。
壞事,也并非都有壞果,
她被關了大半日,終于有人來了。
年輕軍官,穿著鐵灰色軍裝,軍靴沾滿了泥土,表情森冷。
一雙腿,比旁人更筆直修長,近乎鋒利。
他的副官,先打開對面男囚的牢房門。
“少帥,我是冤枉的,不是奸細。”
男犯求饒。
砰的一聲槍響,余音在牢房中經久不散。
顏楚筠緩慢抬起低垂的頭,瞳仁微微擴大了幾分。
她的手指,掐在肉里不知疼。
“誰先開口?”軍官聲音冷而低,“我今天頭疼得很,聽不得聒噪,也不想聽任何廢話。誰先開口,誰活命。”
男囚一共四名,死了一個,剩下三個瑟瑟發抖。
誰也不敢說話。
軍官指了一人:“你說吧。”
“少帥,我、我是對街開金器鋪子的,您可以打聽打聽我,街坊鄰居都知道我,我不是奸細,我不是……”
話音未落,又是砰的一聲槍響。
顏楚筠身邊的婦人,嚇得縮到角落,渾身顫抖。
顏楚筠也身不由己往后挪。
重生是個笑話嗎?
她的死,要提前整整十八年嗎?
她一生的委屈、痛苦,并不會因為重生而得到紓解嗎?
“看樣子,你們都不想說。沒關系,你們冷靜冷靜幾天。”軍官從男囚牢房出來。
他讓副官打開了女囚房的門。
四十歲婦人恨不能變成老鼠,從地洞里逃走,死死咬住牙關不敢哭出聲。
顏楚筠無處可藏。
軍官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地上的顏楚筠,微微俯身,捏住了她下頜,強迫她抬起臉。
“你先說,你的同黨在哪里聚集?”軍官逼視顏楚筠,冷淡問她。
回答“我不是奸細”,就是死。
這軍官不在乎濫殺,他需要用極端手段震懾。
抓到的六人,必定有一兩人是奸細。
他要讓奸細明白,進了這里,除了坦白和死,再無出路。
而無辜的人,是陪葬,是殺雞儆猴的雞。
顏楚筠偏這樣無辜。
她的心,縮成一團,眸色卻鎮定:“大人,您頭疼兩月有余,我能治。若我能緩解您片刻頭疼,能否容我緩慢道來?”
軍官神色一緊。
顏楚筠小心翼翼舉起右手。
她的手,纖長而嫩,似青蔥般,指甲短而瑩白,有淡淡珠光。
極其好看的一只手。
柔軟無骨的一只手。
軍官略微遲疑。
顏楚筠的手,伸向他臍上,輕輕按了按。
軍官許是覺得她無害,許是對自己很有信心,沒阻止,任由顏楚筠的手觸及他最柔軟的小腹。
顏楚筠加大了一點力道,沿著正中芯,在他臍上連成一條線到臍下,來回五次。
軍官的表情,微微變了變。
難忍的頭疼,倏然減輕。一直似針扎頭皮的感覺,一瞬間沒了。
他冷淡表情中,露出愕然。
“我是顏氏百草堂的六小姐,大人,我能解您疼痛。我們顏家,從來不只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
請您給我時間,讓我治好您的頭疼。也請您法外開恩,讓我自證清白。”顏楚筠望向他。
軍官的眸色漸深。
他定定看著她。
顏楚筠還以為,他要么拒絕,要么答應。不成想他將她猛然拉了起來,攬在懷里。
他吻住了她的唇。
男人的呼吸,清冽灼熱,鋪天蓋地將顏楚筠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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