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天過去，“偶爾”清醒的花文曄終于可以稍稍坐起，甚至被人抬著到院子里曬曬太陽了。
　　只不過每每花錦鳶去看望他的時候，他的狀態都十分虛弱。
　　而劉太醫也囑咐他盡量少說話，防止牽動腹內臟器的傷口。
　　花錦鳶將信將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可是卻沒有證據……
　　當然，她的注意力更多都集中在舞弊案上，也沒有空閑去深究某些不良大人的小心思。
　　最先有所發現的是炭火這條線。
　　因為本屆春闈爆出了舞弊案，所以本該在放榜之后就陸續返鄉的舉子們紛紛滯留在了京城。
　　榜上有名的，自然是擔心這次成績被取消。
　　而沒能高中的，卻盼著能重考一次，尤其是那些覺得自己距離高中只差一些運氣的舉子。
　　而提供消息的，正是這樣一位考生。
　　據他所說，考試時他的號舍就在那名發病的考生隔壁。
　　同樣是吃了三天冷食，忍饑挨凍，別說是手，就連全身都僵硬了。
　　于是最后將打好草稿的文章謄抄在卷面上的時候，便不可避免的慢了。
　　原本就算是慢一點，他也能在考試結束前完成作答。
　　可偏不巧，隔壁的哥們發病了！
　　一群人鬧哄哄的從他號舍前面走來又走去！
　　后來竟連主考官都來了！
　　頭一次這樣近距離見到朝廷一品大員，他頓時就慌了！
　　手一抖，就謄錯了！
　　他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將那錯誤圓了回去。
　　可怎么看都覺得比不上自己原來所做的那幾句精妙絕倫。
　　放在整片文章中，就好像白璧有瑕。
　　那舉子見有人上門詢問炭火一事，還以為是為了坐實花文曄的罪名，因此相當義憤填膺。
　　“要不是沒領到炭火，我早早便能交卷，又怎會受此連累！以我的才華，若不是犯了這點錯誤，本該高中才是！”
　　“對了！隔壁那哥們也是因為受凍才發病的吧？！定是那花主考為了討好大皇子，故意打壓我們這些普通舉子！”
　　“我親眼看到了！前面一排號舍里有個公子哥，也不知道跟那小吏說了什么！那小吏就抱著裝炭火的竹筐繞過了我們這一排！”
　　“這定是花主考安排的！如若不然，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等手腳！我要寫聯名狀！告到御前！治他重罪！”
　　這名考生很激動，還將仙草派去的人當成了大皇子那一邊的人。
　　但這并不妨礙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按照他的描述，再加上另外幾位舉子的佐證，很快便鎖定了那個與負責發放炭火的小吏說話之人。
　　結果并不出人意外。
　　那人姓鄭，出身鄭氏旁系，父輩為他安排的路便是出仕，未來自然是沖著輔佐新帝去的。
　　論才學倒也不算是個草包，這次也榜上有名，只不過名次并不高，中等偏下的位置。
　　與他在學堂里的表現基本一致，初步推斷可以排除舞弊的可能。
　　然而，在上門詢問他的時候，他卻表現得有恃無恐。
　　“怎么？少爺我怕冷，向小吏多要一些炭火也犯法了？少爺我可是給了銀子的，又不是強買強賣！少爺我啊……”那人笑得不懷好意，“給了十倍銀子！”
　　而另一邊，當時收取了高價銀子，將炭火賣出的小吏也找到了。
　　這一位表現得十分驚惶，見到賢王府的府兵，腿就軟了一半，一聽說是來問炭火的事，當場就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哭天喊地的嚎了一堆“上有老下有小”，好不容易才稍稍平息下來，老實交代了。
　　當時，他抱著炭火沿著號舍，挨個兒發放，發到那位鄭少爺的時候，炭火就已經所剩不多了。
　　畢竟，會高價多買些炭火的人，并不止鄭少爺一個。
　　鄭少爺看了看竹筐里的炭火，便直接開口讓他都留下吧。
　　這小吏猶豫了一下，因為剩下還沒發到的號舍還有好大一片。
　　今年的主考官又是才上任的花尚書。
　　這位尚書什么脾性，他們還沒摸清楚，可他數月前將江南道一掃而凈的事跡還是無知不知無人不曉的。
　　偷偷摸摸搞點小動作也就罷了，要是那么一大片號舍都沒分到炭火，很容易就會被發現的。
　　然而鄭少爺卻沒給他拒絕的機會。
　　直接扔了兩錠銀子到他懷里，整整一百兩！
　　要知道這些“額外”得來的銀錢并不是全部都屬于他一個人的。
　　發放炭火的活是輪班的，因此得到的賣炭錢也是最后集中到一起，然后再大家平分的。
　　一來，每人分配到的發放區域不一樣，有些區域公子哥多，有些區域窮書生多。不患寡而患不均。
　　二來，銀子平分，人人有份。這樣就誰都別想置身事外，去叛變舉報什么的。
　　這就是他們這些最底層的小吏，最平常的“生活智慧”。
　　鄭少爺拋銀錠子的動作不小，隔著幾排號舍的同僚都看見了。
　　他若是不收，回頭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
　　而這時，鄭少爺又小聲告訴他，“不用擔心剩下那些人。那些人里全都是沒有門路的臭窮酸，領不到炭火也只能忍下這個虧。”
　　小吏這才快速掃了一眼剩下那些還沒發放炭火的號舍，見果然一水的寒酸打扮，這才眉開眼笑的將整個竹筐都留給了鄭少爺，揣著銀錠子就走了。
　　花錦鳶聽完，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面色便恢復如初，不見絲毫沮喪。
　　鄭氏這一手，是明晃晃的陽謀！
　　就算問罪，也只能拿下那幾個中飽私囊的小吏。
　　無法證明鄭少爺所為，是受了大皇子的指示，是這次舞弊案的幫兇。
　　關于這一點，花錦鳶早有預料。
　　真正能直接錘死唐晗璋，洗清花文曄嫌疑的，其實只有封存于貢院內的落榜考生答卷。
　　但是要想在不驚動鄭氏和唐晗璋的前提下，檢查這些答卷，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需一把大火就能將證據燒毀得一干二凈。
　　因此，她只能讓波兒每天深夜偷偷潛入貢院，神不知鬼不覺的查找。
　　除了慢，倒也沒什么其他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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