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關鄉在身后離得越來越遠，馬車在官道上奔馳而行，伴隨著踏踏的馬蹄聲，朝著青華山一路向南。

        陰司地府。

        渾身淌著血水的梓軒跪在大殿中央，正上方坐著關圣帝君，十殿閻王候在一旁。

        “你的意思是，此番出逃并非你所愿？”

        “是，也不是。”

        梓軒跪得筆直，不卑不亢地看著上方的人。

        活著的時候他還曾去關羽廟中上過香，誰能想到死了還能見著本尊？

        齊羽微微皺了皺眉，嚴肅的面容瞬間想起方才見到的那赤龍，分明像是……

        而這梓軒鬼魂已經登記在冊，竟還被拉回了人世去見母親，一開始確實并非他所愿，但見到了母親又心甘情愿。

        可那位，何時喜歡多管閑事了？

        齊羽擺了擺手，心中想著別的事情，“無事了，將他帶下去吧�！�

        “是�！遍愅躅I了命，又問道：“二爺……那他，可要治罪？”

        原本私逃出地府的鬼魂，都是要接受處罰的，嚴重的下油鍋炸一下也不是不可。

        “既然都說了并非他所愿，還治什么罪？”齊羽說著將手中的公文放了起來，“就當此事未曾發生吧�！�

        更何況這鬼魂那渾身已經漸漸透出朦朧的金光，下一世應當是個不得了的人物，說不定再死都不來這陰司了，還治什么罪？

        “我今日還有要事，便先走一步。”

        齊羽說完，起身便化作一道金光不見了人影。

        等他匆匆回到國師府時，梵澤手中拿著一封信在看，周圍的紫竹被風吹得直響，片片竹葉被卷至風中。

        齊羽見他像是一副十分上心地模樣，有些擔憂地問道：“主上，玄奕可是有事匯報？”

        梵澤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意還未完全散去，將手中的信遞給了他，“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齊羽伸手接過，快速地翻看著手中的信。

        他越是看，臉上的表情越是怪異起來。

        這信中竟是一條有用的消息都沒有，通篇都在講述顧小姐如何口是心非，幫一個被扒了皮的青年男子見了母親，又如何刀子嘴豆腐心地勸慰了那不想活的老婦人。

        儼然將顧小姐說成了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

        這玄奕……

        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齊羽看得怒火中燒，將手中的信放到一旁，單膝跪地行了個禮，“主上，屬下也有一事稟報。”

        梵澤伸手將信收了起來，緩緩道：“玄奕有一件事倒是說得不錯，我當真不喜歡這些大禮，往后，便免了去吧�！�

        “……是。”

        齊羽站起身來，開口道：“屬下方才去了一趟陰司，確實是有一個被扒了皮的鬼魂私逃人間，還沒派人去追，便自己又回來了�！�

        他今日便是收到陰司傳來的消息，有個無皮鬼魂逃了出來，因為死得慘烈，擔憂他化作厲鬼為禍人間，才讓他幫忙尋找。

        梵澤理了理白色的袖袍，抬手用竹夾撥弄起茶葉來，“那豈不正好？”

        “那鬼魂，是被一赤色燭龍抓走又送回來的�！�

        梵澤手上動作一頓，眸光微不可見地閃了閃，“他也未跟你打個招呼？”

        齊羽搖了搖頭，“屬下未曾與他對上，那燭龍不過是聽見了些聲響便跑得沒影了�！�

        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也不知他有何可怕的。

        “那龍，以后見到了也無需搭理。”

        “……是�！�

        齊羽心下覺得有些怪異，都說得這般明確了，難不成主子還不知這主謀是顧大小姐嗎？

        為何關注點卻在……以后見了這龍也無需搭理？

        “你去將無痕找來，隨后便去忙你的事吧�！�

        “是�！�

        齊羽領命便退了下去，他確實是忙得很，這天上地下的事情全然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在管，這皇朝中的事，便出不上什么力了。

        梵澤喝完一盞茶的功夫，無痕就出現在了身后。

        “今晨那封信中的內容，可有派人前去給皇上傳話？”

        無痕恭敬地道：“自然是傳了的，可皇上像是不大相信，揚言要派欽差大臣去查個水落石出�！�

        “呵�！�

        梵澤輕笑了一聲，“如今人已死，尸已毀，留在那處的不過是個空房子，不知他派人去是想查什么？”

        無痕垂首，沒有說話。

        可心底卻是生出十分怪異的感覺來，主子如今，說話的模樣倒真是與那顧大小姐有些相像啊！

        “你親自去與他傳話，就說我已將此事查明，那鄉大夫貪污瀆職，徇私舞弊，還望皇上給城關鄉百姓一個交代。若是想查，先定罪再查也不遲�！�

        他清潤溫和的聲音一落下，無痕心里不自覺地跟著抖了抖。

        主子明面上是庇佑君王，可實則護的是天下人。

        但這回似乎又不一樣，除了替百姓討回公道之外，似乎還有些別的原因在里頭。

        顧小姐……

        無痕覺得，大約玄奕說的是真對，以后得尊敬一些。

        若是他記得沒錯，玄奕傳回來的信中便有那么一句：顧小姐看那鄉大夫的眼神簡直像帶了刀子一樣，屬下都覺得害怕。

        宮中不久就收到了無痕傳的話，但皇上也自有耳目，城關鄉之事前因后果他其實也知道得差不多。

        御書房內。

        皇上一邊看著奏折，站在前方的太子恭敬有加。

        “你母妃今日如何了？”

        “好多了。”太子一身玄衣，臉上的神情似是同他身上的衣服一般濃重，令人望而生畏。

        “晚些時候朕再去看看她。”

        皇上抬起頭看了太子一眼，“你呀，就別太過讓你母妃憂心了�！�

        太子也并不反駁什么，仍是恭敬有加的模樣，“是。”

        “城關鄉扒皮案，你如何看？”

        “兇手已死，那城關鄉大夫依舊該死。”

        城關鄉本身就是一個油水極多的地方，想來那鄉大夫定要已經吃飽至極，若此時只是革了他的官職，反倒是助他遠離是非之地。

        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抬起頭道：“這也是國師的意思�！�

        他緩緩嘆了口氣，“那顧之音，倒真是個人物�！�

        仿似就沒什么事情能難倒她。

        太子眼中閃過一道柔光，“護國公乃一代梟雄，他的孫女，如此也不奇怪�！�

        皇上盯著他看了半晌，莫名地冷哼了一聲，隨后聲音透著幽沉的冷意，“你即刻出發華菁書院，以關懷學子之名，正好去拜會你師叔�！�

        “……是。”

        皇上雙眸瞇了瞇，接著道：“顧之音，要么你讓她嫁與你，要么……便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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