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樣，七條家和河野家的聯軍足足有一千五百勢，咱們是不是暫避其鋒芒？”

        南朝大軍來襲，而伊予宇都宮氏哪怕算上家主藤通收留的豐前城井氏和筑前麻生氏的力量也不過勉強可以出動八百余人，實力不到對方的一半，也難怪身為藤通妹夫的家中執權佐田康雄表現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敵倍數與我，確實難以在野戰中取勝。”

        藤通曾經追隨宇都宮貞綱出陣九州，然而本家家主殞命沙場，而他卻無損的逃回了伊予，為此有一段時間內，他的名聲在四國可謂臭不可聞。為了避免伊予宇都宮家遭到本家和幕府的整肅，藤通被迫名義上禪讓了家主之位，并隱居鄉野。

        不過并非無能的藤通雖然號稱歸隱了，但事實上卻依舊操縱著伊予宇都宮家的大權。

        “號令下去，籠城吧。”

        很快得到消息的宇都宮家以及城井、麻生兩氏的殘余以中山城和黑巖砦這一城一砦為據點，死守了起來。

        為了堅持到可能的援軍的到來，伊予宇都宮家甚至收割了尚未完全熟透的水稻和麥苗，轉移了全部的領民，完全是一副堅壁清野，長期對抗的架勢。

        等到宇都宮氏完成這一切，拖拖拉拉的南朝軍這才開抵了中山城下，不過面對堅城，沒有打算攻堅的七條隆倏和曾在文永、弘安兩戰中奮戰不止的河野水軍眾人頓時手足無措。

        經過幾番軍議，南朝軍終于做出了先行強攻守備較弱的黑巖砦的決議，畢竟時間已經到了八月底，再拖下去，七條家和河野黨自家的秋收也要耽誤了。

        “嗖！”

        被稱為四國第一弓取的七條安仲瞅準了目標，鎮定自若的射出一箭。利箭如閃電一般越過空間的阻隔，死死的釘在正準備向靠近的七條家武士射箭的伊予宇都宮家的弓箭手的脖子上。

        一個，兩個，安仲飛快的射出七箭，其中有五箭射倒了砦垣之后的敵人，而剩下的兩箭也沒有落空，捂著胳膊慘叫的敵人，正是他武勛的證明。

        “那個敵人！”

        大櫓上的宇都宮人早就發現了這個致命的狙擊手，然而對手使用的重藤弓是被日后好事者稱為日本的長弓的利器，雖然依舊無法對抗元軍通用的復合弓也比不得張煌新制的英格蘭式長弓，但憑著其超過丸木弓二十步的射程，安仲讓砦垣上的對手只能用唾罵來發泄自己的恐懼和無可奈何。

        “殺！”

        不過面臨著家族覆滅的危險，宇都宮人也是悍不畏死的，而他們手中的丸木弓隨著突前的七條家一番隊的靠近而威力大增。

        正所謂蟻多咬死象，當身上插著十七八根弓箭的七條家武士頹然倒在沖擊的道路上的場景一再出現，七條家一番隊的士氣也迅速的降到了谷底，于是很正常的，這次攻擊很快就無功而返了。

        “混蛋！”

        七條隆倏一個巴掌砸在一番隊的統領臉上，區區小砦，地形也不是十分的險要，近百名武士的一次強攻，只換回來五人殞命和二十人負傷的代價，只怕是用七條家世代公卿而導致的麾下武士不善攻伐的借口也無法解釋的。

        “少主人請寬心。”七條隆倏并非是七條家這一輩的當主，不過，由于七條本家在京都，因而作為南朝殿上人的隆倏事實上已經從父輩那里篡奪了伊予七條領的實權。“一番隊雖然沒有成功，但是安仲大人的射殺還是造成了宇都宮家不小的傷亡，接下來只要讓弓箭隊在安仲大人的掩護下推進到可以壓制砦上各櫓的地方，二番隊就可以從容攻擊黑巖砦的大手門了。”

        “你們聽好了，河野黨這幫海賊正在看本家的笑話。”七條隆倏還是一副公卿的思維和做派，在他的眼里也許公卿家的面子要比實際的結果來得更加重要。“因此，不管你們怎么做，二番隊一定要突入黑巖砦。”

        喊殺聲又想了起來，休整后的七條軍再一次投入近百人開始了對黑巖砦的攻擊。開始正如二番隊的統領、南宇和郡東條一本松莊的地頭蓧山五郎所說的，當黑巖砦垣上各櫓的弓箭手被七條家的射手隊給壓制后，戰斗就圍繞著突破砦門而展開了。然而七條軍忽視了背水一戰的宇都宮人的決心。

        因此當吱吱呀呀的大手門在長刀的劈砍中支離破碎之后，出現在砦門之后的居然是一道土木橫亙的新的屏障。而另一隊宇都宮家的弓箭手早就在其后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了。

        “放！”

        剛剛帶著突破后的喜悅準備沖進黑巖砦完成自己功勛的二番隊，在敵勢冷冷的命令中，遭到了鋪天蓋地而來的飛矢，這番亂箭齊射甚至比剛剛七條家一番隊遭到的更加猛烈，以至于當場就有近十名七條家的武士死于對方的箭下，而負傷狼狽逃竄的七條家武士更是占到了二番隊幸存者的半數以上。

        更為讓七條家無地自容的是，慌亂中退卻的二番隊甚至沖散了弓箭隊嚴密的隊形，而剛才被弓箭隊壓制的宇都宮人則趁機還以顏色，讓七條家的流血愈發的加重了。

        “混蛋，我不是讓你們不準后退的嘛，”隆倏在自己的本陣看到這意外的一幕幾乎暈倒，他不敢相信，自己強大的力量在區區敵勢面前居然會遭到如此大的損失，隨即他暴跳如雷的呵斥著。“來人呢，讓蓧山這個失職的家伙給我滾過來。”

        正在大喊大叫著，近侍慌慌張張的進來報告著。

        “什么，通直這家伙現在來干什么，莫不是來嘲笑本家的。”但不管怎么說，通直是盟友而不是下臣，因此隆倏立刻換上了一副新的面孔，溫雅的坐了回去。“請隼人佑進來敘話。”

        “帶刀先生，”河野通直在自己的本陣里看到七條家兩次進攻的慘狀，不得不過來自動請命了。“看來宇都宮家還是塊難啃的骨頭。”

        這次南朝出兵宇都宮家的大軍中，除了七條家的八百軍勢外，河野家也出動了近三百人的力量，剩下的四百多人則是伊予和土佐投靠南朝的土豪們的私兵以及部分寺院里的僧兵。

        不過由于他們的力量極其分散，不少家族甚至只是出了三、五個人，因此在七條隆倏面前也只有河野黨有說話的余地。

        “而且咱們面前不單單只有一個黑巖砦，為了防止中山城里的宇都宮家主力的逆襲，下官還是建議帶刀先生率主力圍困中山城，黑巖砦就交給在下好了。”

        “黑巖砦里可有不下兩百人的守軍，只是河野家三百人是不是太少了。”

        什么隼人佑，若不是南朝必須得到土豪們的支持，河野家這種海賊又怎么可能得到朝廷的名器，不過盡管心中如此腹誹著，但是七條隆倏臉上卻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

        “所以還請大人至少給在下留下二百人的土豪、地侍。”沒有跟公卿打交道經驗的河野通直一如在其他武士面前的直爽，居然毫不客氣的向此戰的總大將伸手索要寶貴的兵權。“在下保證在十日之內攻克黑巖砦。”

        粗魯、自大，心中已經給通直掛上不少標簽的隆倏的臉色頓時一滯，一團抑制不住的怒火開始升騰了。

        然而七條隆倏好歹也是在京都這個吃人火坑里游走過多年的老油子，知道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

        “二百人怕是有些困難。”隆倏給出的答案冠冕堂皇，畢竟以黑巖砦二百守軍的戰力可以想象擁有六百人守備的中山城又該如何的難以對付。“不過，隼人佑的要求也不是重要。”看著試圖據理力爭的通直，隆倏的話立刻兜了回來。“這樣吧，本家留下一百五十人，隼人佑以為呢？”

        一百五十人就一百五十人吧，一想到作為主力的七條軍的戰力，為了保證征討伊予宇都宮家的大局，通直終于默認了隆倏多保留一些力量的自私之舉。

        “不過，今日時間尚早，是不是還請隼人佑再攻一次黑巖砦。”

        隆倏這個提議純粹是為了看到河野黨出丑，否則他的心理就要失衡了，憑什么自家在人家丟丑，而七條家卻看不到同伴的失敗。

        “七條大人，前鋒失利，全軍沮喪，而敵人士氣鼓舞，又占有地利，因此今日是不宜再戰了。”通直的回答卻讓并無實際領兵經驗的隆倏無言以對。“倒不如帶刀先生早日與土佐來的部隊匯合，不要讓中山城有機可乘才是。”

        “如此啊。”七條皺了皺眉頭，又不好立刻召集家老咨詢，因此只是點點頭。“那也罷了，本軍明日移陣，接下來就麻煩隼人佑處置了。”

        “為兩位陛下分憂，是臣下的責任。”

        去他娘的責任，若不是為了保全河野家在伊予的領地，若不是垂涎伊予宇都宮家的領地，河野家又怎么可能站在南朝一邊，又怎么可能出兵幫助消滅宇都宮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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