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無風三尺浪，自打地球上的大海形成后就從來沒有真正的平靜過。

        這不，一個從蒙古高原深處吹來的大風，輕而易舉的掀起了一陣陣的驚濤駭浪。在大自然不可戰勝的偉力面前，那些迫不得已還要在海上行船的眾人，只能靠著向各自信仰中救苦救難的上神祈求來試圖獲得生存下去的動力。

        “快，下帆。”

        盡管知道海岸線離自己不遠，但船主卻不愿意輕易的轉向岸邊，要知道漲潮時隱匿不見的沙灘同樣也是行船途中的殺手，一旦擱淺上去，以滿載的海舟承重，再想從上面脫逃出來可就困難了。

        “風太大，”用繩索綁住身子的水手一步一步頂著狂風靠近了桅桿，然而勉力不倒的他卻始終無法解開捆扎的緊緊的風帆索具。“根本解不開。”

        聽著在風浪中嘎吱嘎吱作響的風帆，看著幾欲折斷的桅桿，船主牙一咬，壯士斷腕的大聲命令道：“用刀，二郎，快用刀砍斷索具。”

        隨著這一聲令下，拔出解手刀的水手一面用手抱緊桅桿，一面沖著死死纏繞在桅桿上的索具一陣亂砍，緊接著他的手一松，身子瞬間被大風吹離了桅桿的部位。

        說時遲那時快，就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后，寬大的風帆帶著驚人的威勢瞬間飛離了海船。幾乎同一時間，劇烈顫抖的海船立刻出現了放緩的趨勢。

        不過，危機還沒有徹底解除，眼前的海船上足足有五桅，砍掉其中一根上的風帆并不能徹底解決所有的問題。

        當其余的水手慢慢的爬向其它幾根桅桿的時候，猛然間，木頭斷裂的聲音傳過來，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插在船體中央偏左的第二高的桅桿突然斷裂開來。

        并在暴風的加速下狠狠的砸向第三根桅桿。

        “快跑！”東主大叫起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受到撞擊的第三根桅桿也瞬間斷裂開，帶著掛在桅桿上的若大船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了下來，一下子把幾名水手掩蓋在了它的身上。“五郎！”東主失聲慘叫，然而回應他的卻是順著大浪泛出來的絲絲血跡。“九郎！”

        然而因禍得福的是，隨著三個主要桅桿的折斷和降帆，這邊船的搖擺已經放緩到了一個合理的水平，等到兩面的側帆也降了下來，船已經從不遜的烈馬變成了溫順的花貓。

        “東家，看樣子這回是過去了。”

        付出了血淋淋的代價，終于能保住船，保住貨和保住大部分的人，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至于船主口中的五郎和九郎，行船的又有幾個最終能安逸的死在陸地上的，最多到時候撫恤的錢多給幾緡而已。

        “大意不得，看著這天候，至少還要刮一整夜的風。”船主苦著臉算著自己的損失，給活計的撫恤是一部分，修船又是一部分，還不知道有多少貨盡了水，這趟不虧本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了。“讓大家伙多盯著一點，錨碇要下足了。”

        又肆孽了一晚上的西北風在天色蒙蒙亮的時候終于停止了。

        但是船上的眾人并沒有時間休息，他們還要收拾狼籍一片的船只。

        這些水手們檢查艙里的貨物的檢查貨物，翻找備用船帆的翻找備用船帆，還有人把折斷在船面上的桅桿重新豎起來，更重要的是把慘死的水手身子從帆下拖出來。

        “五郎、九郎，你們安心的去吧，只要我還活著，你們的爹娘由我來奉養，你們的孩子我視如己出。”

        船主垂著淚幫腦漿迸裂的水手渾身收拾了一下，取下水手身上的信物，再一咬牙從貨物堆里扯出兩匹白布分別包裹好對方的尸首，隨后帶著幸存的幾人把死者的尸體拋入了海中。

        這倒不是船主薄情，連具尸體都不能幫著落葉歸根，實在是當時行船的規矩如此，水手死在海上是龍王爺留人，是不可以帶回岸上安葬的。

        “東家，你看那邊。”好不容易忙停當的眾人還來不及休息，正準備拔碇起航的他們就看到不遠處駛過一支船隊。“好像是從松江發出的都漕海運萬戶府的運糧漕船。”

        這個所謂的都漕海運萬戶府是總制院院使，繼阿合馬之后的元帝寵臣，括財能吏桑哥的手筆。

        “我的老天爺，好多船呢，都是三千石以上的大船。”

        “那是蒙古官老爺，咱們還是趕快躲開一點吧。”船主看著氣勢逼人的官家船隊感嘆著，然而在他的命令還沒有被徹底執行的時候，只見遠處一只黑帆以極快的速度對準他面前的官船隊直沖而來。“這是？”

        “大人，那可是韃子的官船隊啊。”魯梟雄的部下雖然忠實的執行著他直沖船隊的命令，然而面對著曾經的主子，這些征東行省的水手們還是有些膽戰心驚。“萬一惹惱了韃子，到時候，咱們可未必討得了好啊。”

        “廢話這么多干什么，升旗。”很快東海一梟的旗號就在醒目的出現在了對方的視線之內。“咱們是什么，是海盜，大海這么大，有哪個人能兜遍了。”

        魯梟雄也可謂膽大心細，眼前的隊伍雖然浩蕩，然而卻都是運貨的沙船，沒有護衛的對手，光憑大元朝廷的旗號，又怎么能擋得住來自九州的叛逆呢。

        “老子，待在東海上也二個多月了，居然一票買賣也沒做，按照這個速度，老子的封爵什么時候能拿到，”魯梟雄盯著開始出現慌亂的對手，眼里露著熾熱的光芒。“這一票至少能搞來兩條大船，怎么你們就愿意眼睜睜的看他們溜走嘛？”

        顯然，沒有人會放棄到嘴的肥肉，更何況這塊肥肉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

        于是，半個時辰之后，魯梟雄的快船便從兩艘漕運沙船中間直穿而過，而伴隨著海盜們呼嘯聲的，則是兩艘漕船上熊熊燃燒的風帆。

        “啊！”并沒有受到波及的民船上，所有人的嘴都張得大大的，他們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真的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跟威凌八方的大帝國較勁。

        不僅僅他們沒有想到，官船隊上的人也沒有想到，隨著兩條船上的火起，原本就有些騷動的官船隊徹底混亂了。

        幾個武官打扮的蒙漢軍人沖著東海一梟的快船叫罵著什么，甚至有幾個護衛拿出弓箭來跟海盜們對射著。

        然而滿負荷的漕船先天上就受制于對方的快船，更讓這些漕船萬戶府的軍兵們想不到的是，船上居然還有重型的神臂弩。

        這么一來，射程上遠不如對手的官船隊，徹底被海盜玩弄在鼓掌之上。

        不消一會，海面上猶如點燃了七八支火炬，而剩下的漕船則是一哄而散，不少甚至昏頭昏腦的向遠海處駛去，想來其中不少將在風浪的考驗下一去不復返了。

        “給我一把神臂弩。”

        接過弩箭的魯梟雄親自爬上刁斗，隨即指揮著水手向一艘隨波漂流的沙船靠了過去。

        搭幫之后攀上漕船船面的海盜們理所當然的遇到了護衛漕船的元軍的攻擊，可惜在近距離內這些負隅頑抗的援軍很快被刁斗上的弓弩一一點名狙殺了，見同伴一個個倒在高處飛來的弓箭之下，肝膽沮喪的元軍們很快投降了，而這一艘漕船也就此落到了魯梟雄的手里。

        “真是痛快，走，我們搶下一艘去。”

        一而再，再而三，差不多一個半時辰之后，七艘肥鴨般臃腫難行的漕船便都更換了主人，而其中一艘頑抗不降的魯梟雄也毫不介意的將其作為自己立威的工具，用火箭徹底引燃了。做完這一切，清點損失才發現這些并不專業的海盜們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八名海盜的陣亡和二十名海盜的些許輕傷而已，可謂是大獲全勝。

        “老大，這些船里有五千石的漕糧，三千匹絲綢、白布以及幾千件漆器、瓷器、銅器。”其中一部分是江南遞送的貢品，另一部分則是海運萬戶府上下夾帶的私貨，不過，顯然此刻都便宜了魯梟雄了。“還一共抓住了一百二十名護軍和六百名水手，繳獲鎧甲二十具，弓箭和刀槍不下三百件。”

        “把護軍全部綁起來壓到咱們的船上關起來。”魯梟雄不打磕巴的命令著。“告訴這些水手，聽咱們的話，跟咱們走，就保證他們沒事，要是他們敢油奸耍滑，爺爺不介意再給他們點把火，燒不死他們，就請他們在大海上等龍王爺的裁決好了。”

        “大人，不，老大。”在魯梟雄惡狠狠的目光中，屬下急忙改口著。“快看，那條八百石的五桅小民船準備溜了。”

        “逃了？”魯梟雄手搭在額頭向遠處眺望，只見那條剛剛受損的民船已經拉起了面風帆，就連破損的兩處桅桿上也掛上了小幅的帆具。“逃就逃了吧，剛剛走了口飽飯，這點小食就算了吧，只要能把這七條船安穩的送回去，這次就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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