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今天應該是東海七年的正旦了。”

        盡管當初統門河城內堡中保存有足夠的食物，然而長時期的圍困還是讓這些缺乏缺乏新鮮水果和蔬菜補充的守衛者們一個個四肢無力，精神消退，皮膚紅腫、牙齦出血、煩躁不安。

        “去，讓人把酒和最后一點茶葉都拿出來。”

        酒是火辣辣的辣甜酒，茶也絕非那些糊弄女真人的黑茶磚，但這已經是統門河城最后的一點相關儲備了。

        “咱們也過個肥年。”

        酒和茶水很快就擺了上來，一個人一塊水煮腌肉，也不知道是狼肉和還是其他什么動物的，幾塊被炭火烤的發燙的死面餅，幸存的一百零幾號人馬圍坐在堡中最大的屋子里，看著難得的吃食，所有人相顧無言。

        “哭喪著臉干什么？”

        鄒濟已經在一次抵御蒙胡的進攻中不幸中箭身亡了，謝孝華就成了城中最高的指揮官。

        “老天爺能讓我們活過今天已經是厚待咱們了，多想什么，今天有酒今天醉，滿飲了！”

        聽著謝孝華混著漢語詞匯的女真語的女真弓手和商人們，木然的舉起了手中盛著酒液和茶水的碗，而那些躲在稍遠處的藍旗軍、黑旗軍以及和族庶民們雖然聽不懂謝孝華說的，但也不妨礙他們效仿著眾人的動作。

        不過還沒有等大家把酒和茶倒入口中，突然間某一處婦孺集中的火堆邊傳了一些異聲，眾人抬眼望去，只見一名女子正捂著嘴干嘔著，圍在一邊正在照顧她的婦人們則在驚異中透著古怪的眼神。

        “怎么回事？”謝孝華探問著，很快他的臉色也變了。“這是好兆頭啊。”他想了想，鼓動著。“老天爺給咱們統門河城帶來了新的生命，這是預示著咱們統門河城上下命不該絕。”

        這么一說，所有人麻木的眼神終于出現了一絲變化。

        “諸位，咱們舉杯為這個腹中的孩子祝賀吧，同時，大家一定要相信，咱們一定能熬過去的······”

        謝孝華和統門河城的守衛者們并不知道，就在他們強顏歡笑苦渡佳節的時候，離開他們數千里之遙的耽羅北方的海面上，一場可以稱得上第三次征東的前哨戰已經緊鑼密鼓的準備打響了。

        雖說此刻的高麗國內還有哈丹禿魯乾為禍，然而已經被元廷死死綁在戰車上的高麗王氏政權依舊身不由己的充當著元帝國的馬前卒。

        根據大都的命令，日后謚號忠烈景孝大王的高麗第二十五代君主王昛調集了楊廣、西海、全羅三道的水軍準備配合元軍進犯日本，當這些重新組建的水軍在新年之后集中到木浦外海的時候，得到崔族密報的東海，立刻給予了斷然打擊。

        “東海的戰船！”

        凄厲的警報聲瞬間傳遍了整個木浦，曾經被東海軍多次打擊的高麗水軍當然明白一旦被堵在港內會有什么結果，幾艘高麗的巡海戰船不顧自己的體型根本及不上對手，徑自迎擊上來，試圖為港內的大隊爭取出港的時間。

        “好膽氣！”

        站在第一艘輕快船上的夏海波點了點頭，對手的勇氣是值得稱道的，而戰勝這樣的敵人才是戰士最高的榮譽，不過，對方還是太弱小了，即便只是一道開胃菜，也引不起夏海波的欲望。

        “不要理睬，注意了，這次咱們只是負責將高麗軍從木浦港引出來。”

        這是一個正確的戰略，相對于吃水較深的東海戰船，顯然高麗軍的帆槳兩用船更適應這片島礁縱生，航道不明的海域。很快，在夏海波的指揮下一先一后的兩條東海戰船齊齊轉舵，在劃出一個大大的半圓形航線之后，調頭向遠處的深海駛去。

        “追上去，這是東海的探哨船。”

        高麗人難得發現自己有獲勝的機會，大喜過望的他們立刻使出了渾身解數，果然在他們的努力之下，由于風向和航道的問題行駛的并不快的東海軍很快就被幾艘奮力出擊的小船給追上了。

        “發箭，靠上去，殺光這個東海人，為曾經死難的將士們報仇雪恨！”

        看著從小船上射出的火箭追逐著自己坐船的熱情，東海軍們也立刻還以顏色。

        雙方的弓箭你來我往著，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線。

        盡管憑借著高大的船體，東海軍可以躲在木質的女墻后狙射對手，但對方拋射的弓矢并非全然沒有殺傷力，冰冷的箭矢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同樣讓船上血流不止。

        不過除了人員的傷亡，弓箭也好，火箭也罷，對船體的損害卻是有限的，除非雙方射出的火箭能準確的釘到了易燃的船帆上引發一場難以撲滅的大火，否則釘到船板上的火箭是很容易就被早有準備的水兵們用海水撲滅了。

        “小心！”

        話音未落，一次劇烈的撞擊發生了，在槳力的作用下，高麗船飛快的撞上了東海輕快船，造成的晃動，一時間讓東海軍的火力為之一頓。

        “爬上去！”高麗人大叫著，幾個飛爪丟上了輕快船，幾名勇敢的水手正試圖攀爬而上，和東海軍來一次白刃相交。

        “不要管他們。”

        雖然尾部的舵遭到一定的破壞，但是這并不影響航行，而且，負傷的目標才是吸引群狼的最好誘餌，已經通過桅桿頂吊斗上的瞭望哨發現黑壓壓蜂擁而來的敵艦的夏海波才不想就此功虧一簣呢。

        “繼續往外海開！”

        然而撞擊又一次發生了，這次是在右面，顯然這條輕快船即將陷入高麗人的重重包圍，不過這次撞擊也有好處，至少剛剛爬了一半的高麗人卻在剛剛的撞擊中一個個丟倒了下來，個別不幸的還落入了海中，以現在水溫來看，即便是救上來，日后也要留下隱疾。

        “拿陶彈來！”

        隨著邊上的高麗船越聚越多，夏海波心中也有些惶恐，他命令著，很快配置在石砲邊上的陶彈被抱了過來。

        “給我直接丟下去。”

        很快陶彈被引燃了，拋擲了下來。

        瞬間爆炸的陶彈幾乎覆蓋了幾條高麗小船的天空，隨意拋灑的破片不但將成群的高麗人擊倒，甚至有些深深的鑲在輕快船的船體上，成為戰船奮戰的標志。

        “快，甩開這些小船。”

        趁著高麗人被打懵了的機會，輕快船從包圍圈中掙脫了出來。

        而此時一開始位于夏海波之后現在位于夏海波之前的那條輕快船也遠遠打來石彈，激起若干個看起來聲勢浩大的水柱。

        死傷枕集的高麗人并不準備放棄，幾條小船繼續追來，而大隊的戰船也陸續通過水道向東海軍浩浩蕩蕩的殺了過來。

        漸漸的，駛出了木浦灣，駛過了押海島，又越過碧泰島、前后曾島、慈恩島、扶南群島，一步一步被東海軍引向了大海深處。

        不過高麗人似乎也反應了過來，只見大批的船隊停頓了一會，似乎有掉頭的跡象，這個時候東海早就埋伏在一旁的其余幾艘輕快船從荏子島后沖了出來，而剛剛脫險的兩艘輕快船又是一個掉頭迎面沖了上來，隔著老遠就是幾枚石彈，雖然根本無法傷及對方，然而這份囂張卻是高麗人無法忍受的。

        “大人，東海寇的戰船已經盡數在此了。”

        混跡在三道水軍都統制身邊的正是崔族的人，他不懷好意的諫言著。

        “敵人黔驢技窮，若是我方就此撤退的話，一是恐怕三道水軍繼續被東海寇封閉在木浦港中。二來，萬一有人向朝廷報告大人面對弱敵因循不進、放縱敵艦為禍的話，大人就沒有辦法向開京交代了。”

        “東海盜狡黠，還是小心為上！”

        話雖如此，高麗三道水軍都統制還是派出了一半的艦船迎擊區區不到六艘的東海輕快船，其余的船只小心翼翼的退回了前、后曾島和慈恩島之間的淺水與深水的分界線一帶觀戰。

        然而高麗的戰船雖多，但在這碧波萬頃的大海深處卻是東海戰船的天下，借助重新搶得的上風位置，東海軍劈波斬浪，帶起無窮的風雷如虎入羊群一樣殺奔了過來。

        船未到，聲勢已到，飛舞的石彈、陶彈，在驅散密集的高麗船隊的同時，更打散了他們彼此間的聯系。隨即東海輕快船一掠而過，兩舷發射的火箭猶如不斷噴吐的火山，給對手帶來了死亡的陰影。

        高麗船也試圖阻止猶如幾把鋼刀一樣插過來的東海戰船，結果東海戰船不躲不避，借著北風徑自撞擊了上來。

        一陣木塊撕裂的聲音過后，幾條橫亙在東海戰船航路上的高麗船無一不支離破碎，而東海船除了船頭有些破損以外，卻根本安然無事。

        “欺人太甚了！”

        看著突破重圍出現在高麗主力面前之后卻又一轉舵掉頭而去的東海戰船，主帥艦上的高麗水軍將領們無一臉上不露著憤憤然的神色，然而船不如人，他們也沒發泄的途徑。

        “大人，請看！”突然間一個突兀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艘最初被我軍圍攻的東海船似乎舵出了問題。”

        高麗水軍武官們紛紛奔到船舷邊，只見一艘東海船不斷的在海面上打著轉，而已經駛遠的其他幾條船正慌慌張張的折返回來，企圖保護這條受損的船只。

        “大人，好機會啊！”

        “大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高麗武官們紛紛進言著，這可是天大的軍功，而且一旦能俘獲東海戰船，解析東海戰船行駛如飛的秘密，那么高麗水軍自然能更上一個臺階。

        “大人，咱們的探哨可是已經四處探望過了，周邊可沒有東海船的影子！”

        這是最好的砝碼，一下子改變了天平傾斜的角度。“傳我軍令。”三道水軍都統制終于做出了決定。“全軍出擊，以最快的速度奪取敵艦，有功者，老夫親自保薦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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