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盡管兩個世界在時間維度上相差了長達一百五十年的時光，可高懸于天上的月亮，卻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它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始終盯著這顆星球的地表。
  從數百萬年以前、人類剛剛誕生之初起，毫無遺漏的目睹了人類所做過的一切愚蠢的事情。
  最初的人類，是一群光著身子、茹毛飲血的野蠻人。
  而現在的人類，是一群穿上西裝、自詡文明的野蠻人。
  除了在表現形式上進行了大量的偽裝以外，人類的本性和社會運行的法則，在底層邏輯上其實根本沒有任何變化。
  陳言漫步在琴島市的街邊，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繁華都市夜晚的璀璨霓虹，不但遮蓋了本應該絢爛的星光點點，同時也讓那一直以來都無比明亮的月色顯得暗淡了許多。
  街道上往來的行人不少，馬路上的車輛依舊川流不息。
  科技的發展和時代的變化改變了許多人的生活習慣，誕生了一大批白天犯困、晚上精神的夜貓子。
  這種習慣無論是在曾經的原始社會，還是在一百五十年后的未來廢土末世，都是不可想象的。
  因為在那樣的時代里，夜晚的危險程度，往往是白天的十倍不止。
  前往目的地之前，陳言先潛入了一家大型連鎖超市。
  有著‘希望’的配合，整個潛入過程無比順利，內部的監控也被替換為了過往錄制的畫面，以確保他的身影不會在監控中留下任何影像記錄。
  雖然通過這樣的方式，他完全可以趁著超市晚上關門歇業的機會，在超市里大肆收納物資，并且不用為此支付任何費用。
  但這里是他所處的時代，不是廢土世界。
  取走幾只橡膠手套倒是沒什么關系，因為貨值很低，不會對其他無辜的人造成任何影響。
  可要是在超市內大肆收納各種物資，裝進自己的隨身倉庫，超市就會因此而蒙受巨大的損失。
  即便他的道德底線不高，也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行為。
  公序良俗的存在，可以有效的保護普通人和弱者。
  相較之下，他還是更愿意在遵守社會秩序以及基本規則的前提之下，為自己謀取相應的利益。
  當然，如果有人在大肆的破壞這種公序良俗和道德底線，那他也不介意用同樣的手段去進行懲戒，誰讓他的底線無比靈活、忽上忽下呢？
  夜晚的連鎖超市內一片漆黑，可隱形眼鏡擁有著比夜視儀更強大的夜間成像效果。
  ‘希望’則直接通過隱形眼鏡的鏡片，在陳言的眼前呈現出了路線指示光標。
  這種強化性的增強現實效果，讓陳言感覺自己就像是在玩一個完全沉浸式的全息虛擬游戲似的，只不過游戲太過真實了些……
  順利的拿到了需要的橡膠手套，陳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超市，根據‘希望’顯示的前進路線，悠哉悠哉的往目的地走去。
  距離不算很遠，按照隱形眼鏡上顯示的時間來看，正常步行得走二十六分三十二秒，是一個大概十年前交付的次新小區。
  當時琴島的房價還沒有漲起來，算是處于低谷，那個小區的開盤價格，一平米只要一萬二三的樣子。
  后來房價瘋漲，讓很多普通人發現，辛辛苦苦干一輩子，賺的錢可能還不如買套房子囤兩年所獲得的收益多。
  于是許多人心態失衡，價值觀也隨之被扭曲，本就脆弱的判斷力徹底被摧毀，一股腦的全都跳進了這場看似盛大的狂歡之中，然后便在房價高點上直接被套牢，正可謂俠之大者、為國接盤。
  他們是活該嗎？不，他們很可憐。
  高房價的本質，其實是一場預收未來三十年稅賦的資本游戲。
  誠然，確實有不少投機客都因此賺了大錢，但無論投機客也好、地產商也罷，他們也為此背負了幾乎全部的罵名。
  是誰主導了這場盛大的全民收割？
  是誰將大部分普通人的口袋掏空，又預收了他們未來三十年的收入，用一堆堆低廉的鋼筋混凝土換走了這些民脂民膏，然后肆意揮霍？
  豪紳的錢要如數奉還，只有百姓的錢才能三七分賬。
  開發商和投機客能拿走七成嗎？七成那是人家的……
  奈何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
  使負棟之柱，多于南畝之農夫。架梁之椽，多于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縫參差，多于周身之帛縷。直欄橫檻，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嘔啞，多于市人之言語。
  以上，節選自杜牧的阿房宮賦。
  歷史是一面鏡子，可惜每個人在照鏡子的時候，都只想看到自己漂亮英武的一面，卻不想看到自己的丑陋和骯臟。
  于是歷史也只能是一面鏡子。
  腦海中浮現著這些有的沒的，陳言來到了小區的大門外。
  這個小區在幾年前的最高點時，漲到了超過三萬一平。縱使是去年上半年，也還能維持在兩萬七八左右的價位上，而到了今年，卻直線下降到了一萬八九。
  相比于開盤時的價格，仍然算是上漲了百分之五十左右，可相比于最高點時，卻已經蒸發了幾乎百分之四十。
  這是一個足以讓許多人從中產階級瞬間變回無產階級的跌幅……
  盡管有門禁，可入侵這種系統對于‘希望’來說，那還不是聯網就行？
  陳言才剛走到門口，小區的大門就自動打開，像是在歡迎陳言的到來一般。
  “七號樓一單元九零二戶……你說這房子是在其他人名下，由其他人代持的？那孫福臨就不擔心他把錢藏在房子里，會被代持的人發現嗎？”
  陳言一邊在小區內走著，一邊開口問道。
  孫福臨就是孫局，在‘希望’的調查下，這位市局的二把手已經被扒掉了底褲，在陳言的眼中，完全沒有任何秘密了。
  互聯網時代確實讓所有人都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便利，但相應的，也讓每一個人的隱私，盡皆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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